周文森這樣的人物,最擅長的便是欺軟怕硬,或者說好聽點叫審時度勢。對于他能欺負的人他絕不手軟壓榨到最后一滴血一滴汗,而對于他惹不起的人即便是被給了一個耳光他也能笑臉相迎。所以,即便陳諾害他輸了近一半的身家,讓他咬牙切齒地恨不得要陳諾人間消失,可當(dāng)胡家少爺站出來要人時,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妥協(xié)的準(zhǔn)備。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事兒居然驚動了老爺子,更令他沒想到的是,老爺子竟然和這小子還有過一面之緣,這叫他輸?shù)男姆诜?,對他而言這就不僅僅是人禍了,這簡直是天災(zāi)。不過好在他也習(xí)慣了,開錢莊做賭場的,誰還沒有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時候,這個行當(dāng)本身就是一場賭局。
直到走出周老板的別墅,陳諾對于這一個多事之秋的夜晚依舊稀里糊涂。丁凱與小混混們的出現(xiàn)當(dāng)然是意料之中,張龍與隊友們的出現(xiàn)則是喜出望外,那么胡非與周老爹的出現(xiàn)算什么呢?天降神兵?哈利路亞?阿彌陀佛?想來都像是一場隨意拼湊的夢境,唯獨手里兩箱沉甸甸的周老爹硬塞給他的進口水果讓他覺著特別真實。他長舒一口氣,這回真的算是死里逃生了!
尚在不遠處暗中觀察形勢的丁凱暗自捏了把汗,我滴個乖乖,這是何方神圣啊,這周老板的別墅,別人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這位不僅豎著出來了,還薅了兩箱東西......好在剛才沒有一時沖動惹著他,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上車?!焙窃谏砗笾笓]道。
話音剛落,大牛的剪刀門便升了起來,前后車燈一陣閃爍,跟放煙火似的。
“這車,很貴吧。”盡管陳諾對于跑車并不了解,但貴的東西往往光是憑人的本能便能察覺,這也正是貴的大部分價值所在。
“一般般吧?!焙钦f著瀟灑地坐進車?yán)铮⒉淮蛩闩c一個只開過拖拉機的人談?wù)撎m博基尼。
陳諾頭一回坐跑車,大牛不僅底盤低,而且座位向后斜倚著,讓他有些擔(dān)心若是動作幅度過大了會不會把椅背給拆下來,試探了好兩次才安穩(wěn)坐下。
“這車真好看,就是座位少了點,跟拖拉機一樣只能坐倆人吧?”陳諾評價道。
只聽得‘嗡’的一聲轟鳴,還沒等陳諾反應(yīng)過來,大牛已經(jīng)竄出了老遠,推背感刺激著腎上腺激素飆升,迅速占領(lǐng)了他的大腦——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油然而生,爽!
難怪那些公子哥都喜歡買這種玩意兒,原來有錢人的快樂窮人是體驗不到的。想到這兒,他又不免有些失落,還有多少類似的快樂他還沒體驗過呢?這輩子還有機會體驗么?
胡非把車開得飛快,似乎是故意要在陳諾面前顯擺一番,他還記得半年前完敗給陳諾時的窘態(tài),他向來有仇必報。
陳諾只顧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問道:“這車一定比拖拉機貴很多吧?”
接著,街景退得更快了......
“今天算你小子命大,要沒小爺我出手救你,你起碼落個殘疾?!背聊季玫暮峭蝗徽f道。
“謝謝,真的謝謝你?!标愔Z的謝意發(fā)自肺腑,如果說之前他是橫了一條心視死如歸,現(xiàn)在他反而心有余悸起來,若是沒有胡非橫插這一出,他無法想象此刻他正受著什么樣的折磨。
“不用謝我,一來小爺找你是有目的的,不算是無緣無故幫你。二來小爺欣賞你這樣的愣頭青,小爺最恨的就是假球,踢假球簡直是對足球運動的褻瀆!何況周老板可不是什么好惹的鳥,你敢跟他對著干,小爺敬你是條漢子!”
陳諾自是不會提王陽的事情,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胡非的致敬,轉(zhuǎn)而問道:“連周老板這樣的狠角色見到小爺你都得服服帖帖,想必小爺你在這南京城勢力了得?!?p> “哈哈,現(xiàn)在知道怕了?不是我說,上回的事情要是在南京城而不是陳頭村,你現(xiàn)在石膏還沒拆呢!不過,好在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求賢若渴,把你弄來了?!?p> “嗯?是你安排我來南京的?”陳諾問道,他時常會懷念一番那天姜雨謠來家里的情形,一直只當(dāng)是姜雨謠欣賞他,所以每每想來不免心頭美滋滋一番。
胡非笑道:“當(dāng)初把你從陳頭村弄來南京城,你真以為是那倆丫頭片子拍板決定的么?她們懂什么呀?!?p>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幕后主使?”陳諾難以置信。
“什么叫幕后主使,你得尊稱我貴人,伯樂!”胡非義正言辭說道。
“伯樂的前提是我得是千里馬,要是最終你發(fā)現(xiàn)我只是一頭驢,那你跟伯樂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标愔Z有些失望地說道。
“小子,自信點,小爺我雖然年紀(jì)不大,但球齡也有個十來年了,甭管是老的少的國內(nèi)的國外的職業(yè)的業(yè)余的,小爺我看過的球員排起隊來能從長江大橋這邊排到那一邊,你有你獨特的地方。你去足校試訓(xùn)沒通過后就沒了消息,原本我還覺得可惜,后來聽人說野球場出了一個大獨X,聽那踢球風(fēng)格我就猜到是你了。這個月正好帶著我新請回來的青訓(xùn)教練一起看了你幾場球,你還是有些能耐的,就是偏科嚴(yán)重,算是個怪才。本來想過兩天再找你的,沒想到出這么一檔子事,看完上半場我就大概知道什么情況了,本以為你會一直裝死下去,沒想到你還挺血性的啊!得,我只好順手把你給救了。”
“既然小爺觀察了這么久,對我的實力也有所認(rèn)可,那么依小爺現(xiàn)在的意思,是要我加盟你的球隊踢比賽么?”陳諾問道。
“何止是踢比賽,小子,你太小看小爺?shù)闹鞠蛄?!足球貴為世界第一運動,國足卻一向淪為眾人笑柄,小爺我的志向,就是要改變中國足球的現(xiàn)狀,沖出亞洲,走向世界!”
雖然聽起來是在吹牛皮,但身份不同,反響也不一樣,要換做胡不群這么說陳諾一定覺得他喝多了,眼前胡非這么說,倒是讓陳諾聽出了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意思。
“我這么跟你說啊,國內(nèi)目前的大環(huán)境,手里有資源的不懂球,懂球的手里沒資源,好不容易來一個既有資源又懂球的,還沒時間。搞足球嘛,總歸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揠苗助長最后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作為表率,愿意不計眼前利益地去搞青訓(xùn)搞比賽,向別人證明咱們也可以走日韓乃至歐洲成功的那一條路!”
陳諾聽得愣住了,沒想到這位玩世不恭的二世主竟然還有如此高遠的志向,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也聽之有理。
“我就是不信邪,我泱泱大國十三億人,卻找不到11個能把球踢好的?我反正不認(rèn)?;@球、臺球、網(wǎng)球我們都有世界級水平的球員,就連公認(rèn)人種天賦差距最大的田徑都拿世界冠軍奪金牌了,足球為什么就不能搞好?就算玩不過巴西德國這種頂級強隊,在亞洲追上日韓總沒有人種差距這個借口吧!你說,如果哪天我要真湊出一支國家隊來,一路血戰(zhàn)殺進世界杯四強,舉國歡慶,那樣我算不算民族英雄?名留青史?”
陳諾聽得熱血沸騰,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或許他就是這個斯人呢?于是他腦袋一熱拍著大腿說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讓我加入你的隊伍吧!”
“隊伍?呃......還在籌劃中,不瞞你說,你現(xiàn)在就是我胡家軍元老級別的人物了,或者說,我麾下第一名球員!”胡非實話實說道。
“啥?”陳諾懷疑自己聽錯了,剛才豪言壯語一大堆,感情還都只是想想。
“我才多大啊,就算我想搞些動靜出來別人也不把我當(dāng)回事。我呢,現(xiàn)在就是打打基礎(chǔ),我爹只當(dāng)我是三分鐘熱度,每年甩給我千把萬折騰折騰,也沒指望我怎樣。不過我可不打算鬧著玩,克勞琛聽說過沒?05年帶領(lǐng)國青在荷蘭世青賽大放光彩的那個老頭,現(xiàn)在就是我的私人顧問!”
“哦......這樣啊......”陳諾不免有些失望。
“小子,這老頭到我這兒小半年了,你可是唯一一個他點頭說不錯的苗子呢!”胡非說道。他話音剛落,大?!ā囊宦曂A讼聛?。
誰人不曾年少輕狂,誰人不曾壯志凌云,人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兌現(xiàn)了少年時的豪言,達成了少年時的壯志。多年后,在慕尼黑的酒館里,在倫敦的大本鐘下,在金角灣的游輪上,在多哈舉辦世界杯決賽的球館中,二人還將無數(shù)次提起今晚這一出不經(jīng)意的對話,那又是一幅幅多么美好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