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陳諾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冷泠沒有再聯(lián)系過他,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聯(lián)系冷泠,‘不要東亞人,尤其是中國人’,如此刺耳的評論從根本上便將他給否定了,他不想去上演那些挑戰(zhàn)父母追求愛情的戲碼,何況他與冷泠之間真的是愛情嗎,他自己都不敢去細想。
曾寶兒沒有再聯(lián)系過他,小妖精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接近他、幫助他、睡了他,一氣呵成,大功告成后拂袖而去,不夾雜一點個人情感,像極了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公子哥。
胡非沒有再聯(lián)系過他,當他看到胡非那封約他見面的郵件時,他已經(jīng)人在薩爾茨堡,正獨自躲在寢室里望著滿屋子冷泠留下來的東西睹物思人,他立馬給胡非回了郵件,一封接著一封,全部石沉大海。
姜雨謠沒有再聯(lián)系過他,阿姜的心思本來就在胡非身上,即便是他自以為對他有的那么一點點好感,冷靜想來更像是他在自作多情罷了。普通朋友,連密切關系都算不上,不聯(lián)系也實屬正常。
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假期里俱樂部連人影都難見一個,只有一些負責運營工作的俱樂部人員還在照常上班,走在空曠的訓練場就像是走在大草原上一樣,安靜得只有風聲和心跳。
陳諾依然每日堅持練球,甚至比過去更加投入——他實在是太無聊了,日子就像是回到了陳頭村放羊那會兒,足球又一次成為了他唯一的伙伴。只是每次訓練中加餐,獨自一人坐在場邊啃著自己做的蹩腳的壽司卷時,總會覺著鼻子里酸酸的。
這是一個單調得只剩下藍天、白云、草坪和球門的夏天,陳諾過得跟高三備考生一樣。不過他也因禍得福,終于有時間好好開發(fā)一下他的遠射與任意球技能了。
說起來,這是陳諾近大半個賽季以來最渴望提高的地方——回顧這一個賽季的比賽,他的技巧沒問題,雖說動作并不正規(guī),有時候甚至看上去有那么一點別扭,但夠實用,在陳頭村那凹凸不平的山坡上練出來的帶球能力更是能夠將皮球牢牢粘在腳下,很少會被人搶走。他的爆發(fā)力也十分出色,雖說體能一直是他的短板,但在增重后仍然出色的爆發(fā)力給了他帶球突破的自信。他的球商也馬馬虎虎夠用了,雖說剛一開始他連球該往哪兒傳都不知道,但這一年的惡補讓他漸漸有了還算清晰的大局觀與戰(zhàn)術意識。即便還不能與那些戰(zhàn)術大師們相比,但邊鋒這個位置相較而言更加看重個人能力——可以說,他在許多方面都具備了成為球星的潛力,但是,唯有一點他是不夠用的,那就是得分能力。這半年下來,他得勢不得分的比賽比比皆是,漂亮的突破,完美的傳接球,卻臨門一腳將球打飛,場面好看但沒有實際意義,射門轉化率太低。所以他總是想著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練練射門,尤其是任意球,要是能有這么一招必殺技,防守球員不敢輕易對他下腳,突破起來能更加順暢,簡直一舉兩得。
每天早上,陳諾都會去器材室領一筐皮球,以及一些訓練用具,接著一整天都在射門與撿球中度過,休息時不忘去翻一翻那些任意球大師們的比賽視頻,米哈易洛維奇、貝克漢姆、小儒尼尼奧、雷科巴、卡洛斯,等等。正在印度洋某個島上度假的羅斯教練也十分樂意通過郵件給陳諾提供幫助。
任意球,無非就是速度與角度,兩者得一就有破門的概率。陳諾是做不到像卡洛斯那樣玩大力出奇跡,所以他一心追求角度,射門前目無一切,只有球門立柱,恨不得球球都是貼著立柱進去的,以至于那陣子不論在哪兒看到柱子他都要構想一遍皮球運行的軌跡。
一個夏天的埋頭苦練,汗水將訓練場淋了個遍,能澆灌出鮮艷的花朵嗎?一切還都未可知。每天負責打理球場與訓練用具的工作人員看著陳諾都暗暗佩服,中國球員要是都這么玩命,早就拿到世界杯了吧。
陳諾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安靜了,差不多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踢圣賢球。國內那些風言風語他無暇顧及,國外轉會市場發(fā)生了什么也與他沒有關系,直到這個乏味的夏天結束,隊友們陸續(xù)歸來,他才發(fā)現(xiàn)紅牛隊幾乎換了半支隊!
馬內遠走英倫是早就知道了的,凱塔去了萊比錫登上了德甲的大舞臺,坎普爾加盟多特蒙德更是可以去歐冠試試身手,宮市亮也結束租借離開了球隊。陳諾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快成了隊中的老隊員!
”足球說到底也就是門生意,人來人往很正常,學著習慣吧。“馬爾科羅斯安慰陳諾道。他對陳諾的另一點擔心便是這孩子實在太悶了,年輕人需要社交,而社交就需要一個穩(wěn)定的朋友圈子。
新賽季的第一場熱身賽,對陣薩爾茨堡當?shù)匾患野肼殬I(yè)俱樂部,陳諾大放光彩,能突能傳能射的他儼然找回了當年野球場球王的風范。羅斯教練對于陳諾進步明顯的射術也贊不絕口,看樣子,新賽季他必然會得到更多的出場時間。
就在一切看似要在單調、平穩(wěn)、順理成章的節(jié)奏中進行下去時,這一天,在第二場熱身賽結束之后,球隊管理層找到了陳諾:”Chen,接下來的新賽季,我們要將你租借給萊比錫紅牛。“
陳諾愕然,他不知該說些什么好,要說不愿意,萊比錫有姜雨謠,光這一點就足夠吸引他了。要說愿意,他剛剛完全適應薩爾茨堡的生活,也剛剛能在薩爾茨堡紅牛立穩(wěn)腳跟,正是要大展宏圖的時候,換個地方他不確定未來會是怎樣的,樹挪死人挪活,他是樹還是人誰也不能保證。
“事發(fā)突然,萊比錫夏天新買進的邊鋒球員昨天不幸受了重傷,夏窗所剩的時間也不夠他們再去尋找完美的替代者,只能臨時從我們這兒租借你過去試試,據(jù)說上賽季結束時那場友誼賽你的表現(xiàn)令他們印象深刻。”高層又解釋道。
就像羅斯教練所說的,足球嘛說到底也是一門生意,既然金主發(fā)話了,以陳諾的資歷自然沒有資格拒絕。
命運便是如此讓人捉摸不透,毫無防備,突然之間,陳諾又被帶去了萊比錫。
薩爾茨堡紅牛派了一輛奔馳的MPV幫助陳諾搬家。其實他也沒什么家當,甚至一半的東西都是冷泠留下來的,他舍不得丟掉罷了。當車駛離薩爾茨堡時,陳諾盯著遠處山上的古城堡,腦海里滿是一年多前他來時的模樣。在這座十幾萬人的小城里,這一年多來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愛過哭過絕望過拼搏過,或許那些故事都將在歲月的洗禮中慢慢淡忘,但那些情緒將永遠藏在陳諾的心底。
而萊比錫城,正靜靜等待著未來王子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