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凡而緊張。
急診就是人生的百匯場,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兒,在這兒,凌一感受到人間百態(tài),世間紛繁。前一刻,或許你在笑,后一刻,或許你會哭。在這兒,金錢、愛情與權利都被健康給打敗。
下午上班的時候,凌一看到婦產(chǎn)科正在急診室里會診。不多久,便聽到聯(lián)系手術室,緊接著便有推車把一個臉色蒼白的女生往手術室專用電梯里推。車后面緊跑著的是一個中年婦女,頭發(fā)花白有些凌亂,抱著一包衣服,正沙啞著聲音安慰著推車上的姑娘,“小麗,你別擔心,好好把身體養(yǎng)好,我和你爸爸都不會怪你的,啥都莫想,啊?!?p> 推車上的女生,眼淚止不住地流,發(fā)白的嘴唇囁嚅著,“媽,我對不起你們。我不該不聽你和爸的話。。。。。?!闭f著說著,疼痛讓她止不住呻吟起來,白得像紙的臉忍不住抽搐。
那中年婦女忙拍著她的胳膊說,“現(xiàn)在啥都不想了,啊,你是爸媽的女兒,什么時候這個都改變不了。等你好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啊?!?p> 聲音遠去了,急診室內一陣唏噓。大家一邊收拾著凌亂的搶救設備,一邊忍不住感慨。
“哎呀,任何時候啊,還是自己的父母最心疼孩子?!?p> “是啊,不管孩子做錯什么,走過什么彎路,父母都會在原地等她回家?!?p> “哎哎,你說中午送她來的是她的男朋友?一聽說是異位妊娠,失血過多,需要馬上急診手術,就玩消失啦?”
“可不是嘛!中午那個男生一來,聽說需要好幾千塊錢做手術,當時就對女生說:‘你聯(lián)系你媽吧,我沒有錢?!?p> “女生當時哭得那個稀里嘩啦啊,哎,看得讓人心疼。便哭便說:‘你說你會一輩子對我好,我才不顧我爸媽的反對,毅然跟你走,和他們斷絕來往?,F(xiàn)在,你不管我,要讓我再去求他們,嗚嗚嗚嗚。。。。。?!?p> 凌一在旁邊默默聽著,忍不住也是無限感慨。
急診一位老師休婚假了,鄭蓉兒與凌一又對上了班。在這個科室,姐妹倆比任何時候都更關心對方了。有些東西,總是在看過人生百態(tài)后,才更懂得珍惜。
下班后,鄭蓉兒強烈邀約凌一出去轉轉。自從開始織毛衣以來,凌一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參加戶外活動了。在鄭蓉兒的軟磨硬泡下,凌一無奈地答應了。不約而同的,她們又來到對面山坡上的合歡林。已入秋,合歡己凋零,只剩滿樹深色的綠。
凌一記不清已經(jīng)有多久,倆人沒有再一起到過這里,沒有再這樣坐著促膝長談。
在追求各自人生的軌道上,她們都很忙。
兩人坐定后,對于下午急診室發(fā)生的事也是一番感慨?!叭绻麑砦矣龅竭@樣的男朋友,我先一腳踹翻他。”鄭蓉兒毫不客氣地說。
“為了將來不費我的腳趾頭,所以,現(xiàn)在選男朋友的時候,就要擦亮眼?!绷枰徽J真地說。
兩人哈哈笑著一團。沉默了會兒,凌一問:“蓉兒,最近,你挺忙的,在忙些啥?”
遲疑了一會兒,鄭蓉兒告訴了凌一她認干爹的事情,語氣淡然。凌一沒有吃驚,只是平靜地問:“他有所圖嗎?”
鄭蓉兒不解地望向她,而后無奈地反問:“我能有讓他可圖的嗎?一沒錢,二沒權?!?p> “有啊,年輕,美貌?!绷枰粓远ǖ卣f。
“我的家境在那兒擺著在。最好的結局,就是到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墒?,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小鄉(xiāng)鎮(zhèn),不想再走那些黃泥巴路?!?p> “我想要改變我的人生。哪怕付出沉重的代價。我想要奔著試試。也許,大家都會笑話我??墒牵枰?,我不甘心回到大山深處,過圍著孩子和灶臺的生活。你懂嗎?”
鄭蓉兒的眼里噙著淚,眼光卻異常堅定。凌一不知道說什么好,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而后,鄭蓉兒兀自搖著頭,“你不懂的。你有父母呵護,你的一切會有人為你擔憂,幫你操心。而我,他們在意的只是兒子。女兒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早點嫁人,早點減輕家里的負擔。這是我的悲哀吧。”
鄭蓉兒說的對,對于未來和工作,凌一是真的沒有認真地考慮過。她認為那是畢業(yè)以后的事,現(xiàn)在她的心,學習臨床新技能分走一半,另一半糾纏在初涉感情的青澀情懷里。
“好了,聽了半天我的事情。你也說說和那個秦毅峰、周宇龍到底是啥情況?”鄭蓉兒突然轉換話鋒問道。
凌一嘆口氣,把她和秦毅峰間發(fā)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斑@樣也好。誰都不是感情里的替身。如果不是在危急時刻脫口而出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周宇龍的名字已深刻在我心頭。只是因為相像,就把感情寄托在秦毅峰身上,這樣,對他不公平,對我的心也不公平。”
“以前,我刻意裝著矜持。怕周宇龍笑話,怕他若即若離。雖然我根本就不在乎風言風語,但是受到的說教卻是:女孩子在感情中一定要矜持,否則會被男生笑話和不珍惜??墒牵@段時間在急診的經(jīng)歷,讓我明白了:人生的路上,你不知道在哪一刻,走著走著就散了。包括心和生命。所以,想愛就愛,想恨就恨?!绷枰谎劬γ橹蠚g樹頂那片飄著的云,喃喃道。
突然,她扭過頭對鄭蓉兒說:“我想好了。我想去找他。我想勇敢表達真實的自我。”目光中的堅定,是鄭蓉兒曾經(jīng)認識的那個凌一。
“十一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一起到人民醫(yī)院,我想去看看他?!?p> “好?!编嵢貎狐c頭應允。
“唉,對了,你的毛衣織得咋樣了?”鄭蓉兒想起這茬兒,忍不住笑問。
提到這個,凌一滿面愁容,“你知道的,我天生就不是手巧的人。手工活兒對我來說,唉,太難了。你看看,手指都戳腫了。”
“怎么辦撒?已經(jīng)打了拆,拆了打,弄了好幾個回合了。蓉兒,你要幫我。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啊。我想要親手打完送給他?!绷枰换沃嵢貎旱氖制蚯蟮?。
鄭蓉兒笑著搖頭,“好好,一會兒回去我再好好教你?!?p> “那現(xiàn)在就走?!绷枰粴w心似箭。
這幾天,編織毛衣的事成了她生活里重要的日程。每天空閑時,她們503寢室,便看到兩個奇葩人,各抱著一件毛衣在織。
平時互不對眼的倆人,這個時候能安靜地坐在一塊,時不時地討論一下毛衣大小、針法,偶爾還能頭碰著頭,一起研究手法心得??吹昧硗鈨扇耸沁粕嗖灰?。
兩人回到寢室,只有張小婭一人在。平常這個時候,羅莉定會抱著毛衣在編織。今天不在,還真有點奇怪。
看到兩人進來,張小婭神秘地說:“知道嗎?剛有個男生來喊羅莉一起下樓吃飯了。你們猜猜是誰?”
兩人對視一眼,,然后搖搖頭。“猜不到?!?p> “猜猜嘛。”張小婭一臉神秘,同時,又多瞟了凌一一眼。
“打死你個死丫頭,再賣關子。還不趕快說!”凌一不地道地恐嚇著。
“好啦,好啦。告訴你們吧!就是在外一進修的秦醫(yī)生?!?p> 凌一的心,戈登一沉。
“秦醫(yī)生?哪個秦醫(yī)生?”鄭蓉兒尚未反應過來,追問著。
“就是那個,那個。。。。。。以前來找過凌一的。。。。。?!睆埿I偷瞄著凌一的臉,吞吞吐吐地說。
鄭蓉兒也明白過來,也看了凌一一眼。
“唉呀,你們倆瞄我做啥?我們只是普通同事,一起出去玩過幾回而己。”凌一毫不在意地說。
鄭蓉兒擔心地看了看她的臉,臉上的淡然自若不像是裝的。于是,對張小婭說:“誰沒個異性朋友?一起玩就是男女朋友啦?可別瞎說,小心你羅莉姐姐回來不高興!”
張小婭伸了伸舌頭,扮個鬼臉說了聲“知道啦”,然后也飛快溜下樓去了。
鄭蓉兒湊到凌一面前,“你,知道他們那啥么?”
“啥?”凌一有點不明白。
“他們在處朋友呢。你難道沒感覺?”
凌一后知后覺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難怪羅莉老在寢室針對你說些含沙射影的話。。。。。?!编嵢貎夯貞浀?。然后又問:“凌一,有什么想法?有沒有不爽?”
凌一苦笑了下,“沒有別的想法。要說不爽,還真的有?!蓖炅耍€自嘲地加了句:“畢竟也曾認真的心動了一下,不是嗎?”
那晚,羅莉很晚才回到寢室,一路哼著小調進來,把寢室的燈忽地打開,刺眼的燈光照在凌一的臉上,她微瞇了眼,卻假裝熟睡中,沒有動彈。她感覺到羅莉從她床頭走過帶起的風,感覺到她腳步微微的停頓,聞到一股酒氣在床頭彌漫。凌一屏氣凝神,豎著耳朵等著下面的動靜。羅莉卻哼唱著一聲曲調走開了。
不久,羅莉在床上沉沉睡過去。而凌一卻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