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危機四伏
文淵閣內(nèi)的兩個太監(jiān)雙手使暗勁抬起門，滿滿地移開殿門。殿門像是一塊徐徐展開的幕布，沒有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響。
黃金來帶著幾個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大太監(jiān)隨同九個內(nèi)閣閣員進入了文淵閣。
文淵閣正中擺放著一把太師椅，唯一的特殊之處在于太師椅兩邊的扶手處雕刻了兩顆精致的龍首。
太師椅上坐著一個精瘦的老頭。
不消說，這個老頭就是大周帝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隆嘉帝柴載厚。
文淵閣內(nèi)兩側(cè)有四根大柱子，四根大柱子中間各擺放著一條長案，長案上堆滿了卷冊文書，并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
除了上首的兩個長案有兩個座椅之外，其余的長案沒有座椅。
司禮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和閣臣們恭恭敬敬地上前，朝龍椅上的柴載厚下跪叩頭。
雖然他們的年齡不一，年齡最大的首輔顧東林已經(jīng)年過七旬，最年輕的閣員張維正今年才剛剛過而立之年。但是他們的下跪動作整齊劃一，讓人懷疑是不是刻意訓(xùn)練過的。
其實不用訓(xùn)練，你天天跟著一群人一起做同一個動作，時間久了，你們的動作自然會很有默契。
“司禮監(jiān)的奴婢，內(nèi)閣的閣員都來齊了?？斓侥甑琢?，朕今天想聽你們報報賬?！辈褫d厚開了口，“好讓朕知道朕今年到底能不能過個好年?！?p> 文淵閣內(nèi)一陣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回答皇上的問題。
柴載厚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情況，一面翻看手中的卷冊，一面等著閣員們的回復(fù)。
最終，還是張維正站了出來，以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今年四月，山西發(fā)生倒春寒，六月，江南九個州府大澇，八月陜西大旱，九月陜西流民舉事，白水縣匪首王自成攻占白水縣縣城殺縣令章則，守備劉墉，據(jù)昨日的塘報，王自成已經(jīng)連陷陜西八座縣城，大有燎原之勢。
還有上月，遼東總督劉宗成北伐曼殊之役慘敗，遼東邊軍精銳折損大半，四大世家的私兵亦損失慘重。臣慚愧，臣惶恐，多事之秋，恐怕今年陛下不能過個好年了?！?p> 張維正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他沒有看手中已經(jīng)擬好的奏疏，一席話猶如滔滔江水，脫口而出。
張維正的話語在大殿內(nèi)繚繞，聽起來是那么的刺耳，那么的壓抑。
閣臣們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其他人還有什么要說的？難道內(nèi)閣的閣員只有張維正嗎？”柴載厚的視線依然沒有從卷冊上移開。
“六月停止對云南用兵，一年可省下糧餉二百萬兩白銀，七月，浙軍暫緩對閩省叛軍的攻勢一年可省下浙軍糧餉一百二十萬，還有今年賣到西洋的瓷器、絲綢和茶等項總計能有白銀三百五十萬兩的收入?！?p> 首輔顧東林打破了文淵閣內(nèi)的沉寂。
“（云）（南）和（福）（建）的軍費是省下了，只是川軍和浙軍北調(diào)，這些銀子最終還是要填給川軍和浙軍。至于賣到西洋的瓷器、絲綢和茶葉等項，由于倭寇擾亂我海疆，十成貨物有四成的折損，因此最終能夠入庫的最多也就二百一十萬兩白銀。”
張維正接過了顧東林的話茬。
張維正的話令柴載厚不禁眉頭一皺。
“張維正！”吏部侍郎韓道奇打斷了張維正的話，“還有茶馬貿(mào)易，夏稅，秋稅，鹽鐵茶葉瓷器絲綢……還有加派！我大周乃是堂堂天朝上國，富有四海，怎么到你嘴里咱們大周就窮的快要飯了呢？”
“韓侍郎，我大周富有四海不假，但目下國庫空虛也是實情?！睆埦S正說道，“自從和曼殊人開啟兵釁以來，茶馬貿(mào)易時有時無，至于夏稅秋稅這兩項是我大周歲入的主要來源，只是各地連年鬧災(zāi)，能夠收上來的夏稅和秋稅越來越少。
明帝時期，戶部夏秋兩稅能收米兩千八百萬石，麥六百萬石。而今年戶部能收到的夏秋兩稅不過米一千八百萬石，麥四百萬石。
至于加派，敢問韓侍郎，去年記得韓侍郎建議向陜西加派，不知今年韓侍郎又建議向哪里加派呢？”
張維正目光炯炯地盯著韓道奇。
前翻張維正剛剛說陜西鬧流寇，現(xiàn)在又提起韓道奇去年建議向陜西加派的事情。這分明是要把這兩件事情聯(lián)系起來，給他韓道奇扣帽子，給浙黨扣帽子。
“加派也是為了替皇上分憂！”韓道奇爭辯道，這頂帽子他當然不能接。
浙黨的官員們也蠢蠢欲動，醞釀著反擊。
“好了！”柴載厚手中的卷冊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吵架要是能解決問題，朕就在這天天聽你們吵架就好了。”
文淵閣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閣內(nèi)的人就連呼氣吸氣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柴載厚。
“不管怎么樣，遼東的戰(zhàn)必須打！川軍和浙軍都已經(jīng)在半路上了，斷沒有再撤回去的道理。張維正，聽說你精通雜學(xué)，算學(xué)也是雜學(xué)的一種，你給朕算算，對曼殊用兵要多少銀子？”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張維正。
張維閉目正沉吟半晌，開口道：“各項所需，至少要白銀五百萬兩！”
“五百萬兩？”
“我大周歲入折合白銀不過一千二百萬兩，這還不算前幾年沒有補上的虧空！”
“整整五百萬兩?。繃鴰煊心敲炊噱X嗎？”
張維正爆出五百萬兩白銀這個數(shù)字在文淵閣內(nèi)炸開了花。
閣員們議論紛紛，就連幾個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們也忍不住低聲議論。
“張維正，你是戶部尚書，當著我大周的家，給大伙說說，國庫到底還有多少銀子？”柴載厚目光落在了張維正身上。
“回皇上！一百八十七萬兩千六百五十二兩三分！”張維正報出一個非常精確的數(shù)字。
柴載厚冷哼一聲，“都精確到分了，看來是把箱底的銀渣子都算上了。張維正，做這個戶部尚書難為你了?！?p> “臣不敢，這是臣的本職?！睆埦S正惶恐道。
柴載厚站了起來：“沒有什么的不敢的，你做的很好，朕御極三十一年來除了你張維正，沒有哪個戶部尚書能干超過兩年。單單這一點，你就比他們強多了。大周這個家，不好當啊。”
柴載厚對張維正的工作給與肯定。要說六部尚書哪個最難當，答案非戶部尚書不可。
柴載厚登基以來的這三十一年，是大周的多事之秋。
大周積累兩百多年的弊病在柴載厚這一朝爆發(fā)。不僅該爆發(fā)的爆發(fā)了，不該爆發(fā)的也爆發(fā)了。
內(nèi)有地方勢力妄圖割據(jù)一方，流寇高舉義旗，外有強敵虎視眈眈。柴載厚當了三十一年的皇帝，大周就沒有一年安穩(wěn)過。
遼東這一戰(zhàn)必須打。這是柴載厚下定的決心。
為了能夠放手和曼殊人決戰(zhàn)、柴載厚已經(jīng)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為了能調(diào)川軍到遼東，他和沐狄達成了屈辱的協(xié)議，不惜背負罵名打破了不封異姓王的祖制，封沐狄為滇王。
為了調(diào)浙軍到遼東，放棄了對閩東叛軍的攻勢，在戰(zhàn)局對大周有利的情況下退守仙霞嶺，給了叛軍喘息的時間。
柴載厚不惜背負罵名，做出這些犧牲。為的的就是騰出手和曼殊人決戰(zhàn)，一旦解決了曼殊人，東北邊疆安定，京師城的安全有了保障。他就可以再調(diào)川軍和浙軍將（云）（南）和閩地的叛軍各個擊破。
如此，大周帝國中興有望！
至于流寇，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柴載厚現(xiàn)在還沒有將流寇放在眼里。
他登基的這三十一年里，起事的流寇多如牛毛，可最終還不是都一一被官兵鎮(zhèn)壓下去了？而且鎮(zhèn)壓流寇的官兵還不是大周的精銳，而是大周的戰(zhàn)五渣屯軍。由此可見，流寇的戰(zhàn)斗力是多么的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