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代言情

城之掬水月在手

第六章 最壞的選擇(二)

城之掬水月在手 沙漏 3310 2019-08-15 23:06:13

  我趁老趙還沒有完全關(guān)門之際,當著他的面把蜜橙甩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我滿意地聽到“咣當”的聲響,然后坐上車,發(fā)動汽車,揚長而去。

  錦云路的傍晚,分外熟悉,兒時,我總是拖著慢之又慢的腳步,摸著路兩邊的石沙圍墻,看著夕陽在天空中慢慢地消失,天色已暗,我的身影被吞沒在這偌大的世界里。我若無其事的表情在車駛出錦云路后,突然似乎被抽去了面具,恢復(fù)了脆弱的本來面貌。在繁榮無比的中央大道,我又一次感覺被遺棄。熱鬧的,喧囂的,閃亮的,都與我無關(guān)。

  那個初春的午后,我突然在教室里坐立不安,我跟老師說,我要回家拿書本。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拿什么,我就這么一路小跑回家,在巷子的入口處就站住了。我看到不遠處的家門口站了很多的人,他們在說什么我聽不見,只覺得我曾經(jīng)熟悉的家猶如一口黑洞在吞噬著我。我不敢過去,又被深深吸引,地上的石塊路泛出黃色的光芒,晃了眼睛,其實它不刺眼,但是我卻覺得我什么也看不見了。我像個盲人一樣站在人群里,直到一個女人發(fā)現(xiàn)了我。她的聲音很響,是那種刺耳的,無法忍受的尖叫:“天啊。這個孩子怎么回來了?”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無法定焦,木木的樣子。他們好像都流淚了,我總是能聽見他們在重復(fù)一句話:“這個可憐的孩子啊?!?p>  有人摟了我一下,她摟著我靠近那一動不動的身軀,我退縮了。她沒有責(zé)怪我,又重復(fù)了一句“可憐的孩子啊?!蹦蔷呖雌饋硪廊蝗彳浀纳碥|,修長,手安靜地放在身體的兩側(cè)。頭發(fā)還是黑黑的,但是里面夾雜著幾絲隱藏的白發(fā),只有我看得見,知道它躲在哪兒。眼睛閉著,皮膚黯淡無光。我看出了她嘴角遺留的白沫,我不怪那個幫她清潔過的人,那層白沫那么淡,白白的,都跟她的白皮膚顏色那么接近,看不出來也是難免的。幫她清潔過的那個人,怎么可能這么細致。她是一具尸體了,再美也是讓人心悸的。我意識到她已經(jīng)死了,我沒有電視劇里抱著尸體搖晃的痛哭。因為死亡是一種很原始的畏懼,我想摸摸她,但是我不敢。我知道她不再屬于這個世界,她有一種莫名的危險,那種不再存在的危險,我害怕那個未知的她。我低聲喊了句:“媽媽。”

  旁邊的阿姨又落淚了,她的聲音哽咽著,又一次摟住我:“可憐的孩子,你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我想問,但是我不知道問什么,只是知道眼淚流到了嘴巴上,封住了我的語言。我終于開始抽泣了,全身微微顫抖,我覺得我的皮膚都開始疼痛,那種刺痛、銳利的疼痛。全部人都安靜了,聽我哭,10歲的女孩,在這個滿是人的屋子里,猶如在一片荒野,一個人哭。

  她是吃了大量安眠藥自殺的,她每個月都會去一次鎮(zhèn)上藥店,這么多年,她一直在積攢著安眠藥。她不是今天才想到死,是今天才有了讓自己死的的足夠藥劑。她的心里為什么從來就沒有我?她明明說她愛我,我是她的世界里的唯一。我從來都不擔(dān)心她有一天會不要我。她的愛,哪怕陰晴不定,在我看來是篤定而悠長無限的。她早上跟我說:“若水,你以后都要好好的?!贝丝蹋覒?yīng)該感謝安眠藥嗎?起碼它沒有足夠強大,沒有一顆致命,讓我的媽媽多了很多陪我的時光。我被帶去了住在春芳嬸的家里,她家只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姐姐魯小梅比我大6歲,弟弟魯大明比我大3歲,他們倆對我一直很

  好,從小護著我。我跟小梅姐姐睡在一屋,大明就坐在地上,默默地看著我。我一整天沒有說話,大明就去給我釣魚,然后讓春芳嬸嬸做一盤糖醋魚。可是,我一口沒有吃。

  我在中央大道中繼續(xù)行駛,突然那么懷念那盆糖醋魚。我在今天突然后悔自己沒有吃一口那盤糖醋魚,因為我要活著,我需要愛,哪怕我的世界千瘡百孔。我把車停在路邊,開始用手機找附近有沒有糖醋魚。店看起來還不錯,在中央大道的店鋪,哪怕處在角落一點,也是精致的。我點了一盤糖醋魚,一盤青菜,和一碗海鮮湯。菜還沒有上,有人落座了。我抬頭想阻止,一看到那張臉,就什么都不想說,把臉轉(zhuǎn)到了一邊,看街景。

  “姑姑晚上的廚子是頂級飯店請過來的。”趙宗輝說:“你卻一個人跑到這里吃東西?!?p>  我轉(zhuǎn)頭看他,沒有說話,一副關(guān)你屁事的表情。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人后對他的冷漠,根本不為所動,繼續(xù)說:“我也跟姑姑生氣了,她居然想把你嫁給同性戀?!蔽椅艘豢跉猓睦锵?,難道這等好事,你會不知道,但是我根本不愿跟他有任何交流,繼續(xù)沉默。

  “怪不得我媽媽下午要去姑姑家不讓我陪。我就納悶,所以非要跟著。”趙宗輝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我打斷他,不想再提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他斜眼看著我,露出了笑容,像看一只妄圖掙脫的囊中之物。每次他這么笑的時候,我就很想跑?!澳闱澳_出來,我后腳就出來。我跟著你的車,看你進來,我就進來了。”

  他跟蹤我,我心里無名火就冒出來了:“你有病啊。沒什么事,你給我走吧。”

  “你剛才在家里這么生氣,我怕你有意外?!壁w宗輝還在笑。

  “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好好的,請你走吧?!蔽也辉倏此?p>  “你真愿意去嫁給那個太監(jiān)?”趙宗輝的聲音突然響了不少。

  “什么太監(jiān)?”我連忙轉(zhuǎn)頭看他,并示意他輕一點。

  “同性戀難道不是跟太監(jiān)一樣,反正不碰女人?!壁w宗輝說的話真該被廣大同志揍一下。

  “管你什么事。你不走,我走?!蔽覝蕚淠冒耍瑸槭裁次抑皇窍氤砸槐P糖醋魚,這么難?

  趙宗輝一把拉住我的手,我一下子跳起來,甩開他的手。我這個反映讓他也是一愣,我眼底的怒火和恐懼,一度讓他有點驚訝和意外。我隨即恢復(fù)自如,坐了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趙宗輝愣了一會,馬上說:“不要嫁去陸家,做我的情人。”

  用驚訝描繪都太輕描淡寫我此刻的心情,我應(yīng)該用驚悚來表達我現(xiàn)在的感受。我找不到什么話來反駁,因為他的話簡直連反駁都抬舉了他。他不管我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有什么不好嗎?你愛錢,我有錢。陸家有錢,我趙宗輝雖然比不過,但是我起碼讓你花的痛快??偙饶闶鼗罟押?。哦,你可能不愿意做情人。但是沒辦法,我們畢竟有親戚這層的關(guān)系在,我娶你,我怕姑姑我父母都不同意。所以,你可以當我的情人。我不管以后娶了誰,你都是我心里第一位的?!?p>  “你是不是有病???”我問。他說的情人字眼,讓我整個人都微微顫抖了起來。那個黑夜,那些他加注給我的折磨,那些羞恥的讓我至今無法釋然的行為,我的內(nèi)心在叫囂著,想一個巴掌打過去,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所有的痛苦都不能被人知曉。所有的在意都不能被人知曉。那會成為他們的籌碼。

  果然,趙宗輝說:“我一直很喜歡你,你知道的。你13歲我就喜歡你了?!?p>  “滾!”我站起來,指著這個惡心的嘴臉。

  我以為趙宗輝會氣急敗壞離開,沒想到他恬不知恥繼續(xù)若無其事地看著我。示意我坐下,悠悠地說:“當總監(jiān)了,還這么藏不住脾氣。我看你做的那些事不是挺藏得住的嗎?”說完,他略顯得意地看著我,看我不得不坐下來,滿意地笑了笑。

  “你想說什么?”我努力平復(fù)情緒,跟一只咬人的狗,我的激動只會讓他更瘋狂。

  趙宗輝顯然很高興看到我心平氣和的樣子,“2017年,你做銷售經(jīng)理,把公司一批瑕疵品當合格品高價賣給了銷售方。賺取了高額的利潤,你忘了?”

  “你從哪兒聽來的謠言?”

  “我回來這幾個月,啥事沒干,就只做了解你的事。你這幾年做了什么,我可以說了如指掌?!壁w宗輝其實長得不丑,身材也不差,除了微微有些貌似縱欲過度的松垮。但是,我卻看他如陰溝里的老鼠一般,如此厭惡和畏懼。他居然調(diào)查我,我狠狠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

  “你做這么多想干什么?”

  “我可以保你,不會捅到公司去的。只要你對我不要這個樣子,我們跟過去一樣,多好?”

  “這么簡單?如果我不呢?”

  “還有很多銷售方面的齷齪事,我都有證據(jù)。我可以隨時把它們交給總公司,你說你現(xiàn)在好不容易爭來的銷售總監(jiān)還保得住嗎?姑父會把你留在公司丟他的臉嗎?”

  我看著他洋洋得意的嘴臉,不再說話,他似乎很開心我能思量。我并沒有被他的話嚇住,除了他說的瑕疵品的事情,確實能震懾住我,但也沒有什么其他事情好讓他挾持我。但是,我擔(dān)憂了。他如果像一只瘋狗一樣咬著我不放,我遲早是可以被逼出公司的。我不能離開公司,我需要進入更高的領(lǐng)域,去求證我心里的疑惑,拿回我的東西。我的路還剛剛起步,不能因為他而被砍斷。

  我看著上來的糖醋魚,又一次吃不下去。

  趙宗輝?陸思城?

  每當我無法抉擇的時候,我就選擇那個對自己來說是最壞的,那么我所面臨的這個境地就沒什么好畏懼的了。

  我笑了笑,拿起包離開了!趙宗輝在后面喊什么,我一句也聽不到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