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城微微嘆了一口氣,側(cè)著身子躺了下來,一只手摟著我的肩膀,原本他想把我摟進去,看了看我的紗布,不敢動我的頭。我卻根本不管,往他的胸前靠了過去,聞到他的味道,莫名的心安了。明明是剛醒,卻好像剛才都不是在睡覺,而是在黑暗里跋涉,累得不得了,現(xiàn)在犯困了。
“我剛醒為什么又犯困了?”
“你腦部有淤血,這是正常的反映,想睡就睡吧。過幾天就好了?!?p> “你要回去嗎?”
“回去哪兒?你以為飛機是出租車,隨開隨停啊?!?p> “哦。”我還想說些什么,他摸了摸我的頭,輕輕地拍了拍我,很快我便睡去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渾渾噩噩之間覺得自己是醒了,可眼睛睜不開,耳朵卻慢慢恢復了聽覺。陸思城沒有在床上,這個醫(yī)院的小床也難為他剛才陪我睡了一會,我聽到他在外面的沙發(fā)上,聲音很輕,但我卻是聽得分明。
“她一直在昏迷中?”是個男人的聲音,有點陌生。
“醒過一次了,跟我聊了一會,我看她眼睛都睜不開了,又讓她睡回去了。”
“我回去查了一下,房間明顯被人清理過,連指紋都沒有了?!?p> 陸思城噓了一聲,應該是起身看了看我,再與那人說了起來。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基本上能還原我昏迷后所發(fā)生的事情。
陳學威和幾個售后部的同事被川市分公司的人喊去吃夜宵,期間他們說到了我,說到我晚上如何應酬胡耀揚,如果公關(guān)不下,他們明天都可以打道回府了,陳學威為什么特別留意了我,我們都無從知曉,只知道他不放心打了我?guī)讉€電話,發(fā)現(xiàn)一直沒人接,便詢問了川市分公司的同事我晚上在哪兒。這件事情,我從那晚開始就已經(jīng)明了,分公司有人跟胡耀揚是一伙的,或者是全部人。所以按理他們應該不會告訴陳學威,更不會鼓動他去看我。但是他們好像一致都覺得我會有意外。如今想,可能是胡耀揚的秘書怕我真的死在了房間里,所以跟他們有過交代。不過這個情況陸思城應該并不知曉。于是,陳學威真的找到了我的房間,因為一直敲門無人應答,便喊了服務(wù)員開門。那么,由此可見,我相信分公司的幾個人絕對是知道胡耀揚已經(jīng)不在房間,更是坐實了他們是一伙兒的。
陳學威看到我的時候,我倒在地上昏迷,于是他打了110把我送到了醫(yī)院,并第一時間打給了行政部的林佳寧,林佳寧再匯報給了沈從軍。沈從軍因為在國外一直聯(lián)系不上,便聯(lián)系了趙玉蘭。但陳學威遲遲沒有接到任何人的幫助,林佳寧只能一邊打沈從軍電話,一邊自己買票來看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聯(lián)系上了沈從軍,等到他告知陸思城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昏迷了將近12個小時。陸思城得知后,坐私人飛機來到川市,火速把我送到了瀘江市。
我住的房間,等他派川市的人過去的時候,房間已經(jīng)被打掃,雖然還沒有入住新的客人,但是已經(jīng)沒有指紋。他們再去查了酒店的監(jiān)控,只查到我走進房間的視頻,中間一段時間的視頻因為損壞無法播放。事情就是這么巧,欲蓋彌彰的辦法,反而吊起了陸思城的好奇。
“我總得知道她是怎么搞成這樣的?”
“她都醒了,你可以問她的。”
“她忘了。我知道就好?!标懰汲堑穆曇魫瀽灥?,我的心整個被揪起,一時間無從辨別陸思城的真正想法。他是真信我,還是不想揭穿我?
“跟她喝酒的那些人都一一盤問過,都說她喝的很多,最后一個離開。司機的話也是一致的,都跟最后她進入房間的監(jiān)控相對應。”
陸思城一時間沒有說話,似乎過了好久,我感覺都要睡回去了,他說:“胡耀揚呢?”
“去美國了,說臨時有事去處理一下。我們聯(lián)系他的時候,他很震驚,一直問我們要不要讓他回來幫忙?!?p> “哦。”陸思城沒有發(fā)表什么看法。
又過了好久,那人要起身離開了,陸思城送到了門口,說:“現(xiàn)在她清醒了,事情的真相慢慢會浮現(xiàn)出來的?!?p> “哦。可你說她記不住了。”
“會有人記住的?!?p> 我反復琢磨著陸思城這句話,不知不覺又睡回去了。
再次醒來是清晨,我對自己的生物鐘還算滿意,醫(yī)生讓我下地走動,我除了虛弱其他的狀態(tài)都還好,旁邊一個護士輕輕地嘀咕了一句:“進口的藥品真的不一樣?!蔽也孪耄懰汲鞘腔酥亟饟尵任业?,心里不免又感動了好久。
陸思城沒有再問我喝酒后受傷的事,他似乎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我喝醉自己摔倒的說辭。我有過掙扎,想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想讓他幫我找胡耀揚問蘇曉月的事,可是,我卻怎么樣也開不了口。我想,如果之前,我們倆剛剛確定婚約的那個時候,我應該會說的。我們各求所需,互幫互助,我如今碰到這么糟糕的事情,求助于他是理所當然的??墒?,現(xiàn)在我開不了口,我甚至都懊惱自己這么蠢會中計。我一想到胡耀揚那手,那嘴,那壓上來的重量,我就覺得自己沒有臉面站在陸思城面前,接受他對我的關(guān)愛。
我一個人坐在窗前,太陽微弱地照在我的身上,我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我突然想起了蘇曉月,突然知道了她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在想什么。她日記里的那些話,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真如胡耀揚所言,她曾經(jīng)委身過胡耀揚的父親,她那時的心境是不是也覺得對不起爸爸?為什么作為女人,不管多么高的學歷和經(jīng)歷,都無法跨過這個鴻溝,只是因為我們骨子里的傳統(tǒng),還是因為我們深愛這個男人,害怕失去?
這個想法,讓我忽的站起來。我愛上陸思城了?
“你怎么了?”陸思城剛好進來,或者說他可能站在后面很久了,就看我發(fā)呆,我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我愛上了他?愛上一個GAY,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我的人?我心里突然一陣刺痛,沒有說話,緩緩坐了回去。
不可能的。
“我想我的川市市場,現(xiàn)在是不是全沒了?”
“你川市的業(yè)務(wù),我讓你的銷售經(jīng)理過來全部處理了。雖然有波折,但對方聽說你在昏迷中,都沒為難,他們已經(jīng)與你們把明年的銷售合同簽訂了。還有你公司的事情,我交代了沈浩宇,讓他幫你代管一下,盡量不讓你的二舅插手?!?p> 果然,陸思城有條不紊地幫我處理了所有的事務(wù)。
我微笑地點點頭,我可能更愛他的能力和權(quán)勢,更愛他帶給我的好處吧。這么一想,豁然開朗。我不敢說真話的原因,大概也因此。而我懼怕的理由呢?旁人都一直告訴我睿騁好面子,陸思城依然選擇名氣不好的我,是因為他們有過調(diào)查。我長這么大,沒有任何男人在身邊,陸思城是絕對有過調(diào)查的。那么現(xiàn)在呢?我被中計,他能信嗎?我不敢冒這個險。
“你的心里除了你的業(yè)務(wù),你的沈氏,可還有別的?”陸思城蹲在我的面前,仰著頭,這么直直地看著我。
“有。我還想著何時可以出院?!蔽铱吹剿难劬锏褂吵鲆粋€我。
“哦。”他微微合眼,長長的睫毛在微微地動著。
“我還想出院了,能跟你把證領(lǐng)了?!蔽颐嗣念^發(fā),笑呵呵地說。他抬起頭,接著便站了起來,他一旦站起來,我就覺得他很遙遠,便忙跟著站了起來。
“我問你阿姨拿了戶口簿了?!标懰汲寝D(zhuǎn)過臉看我,看我疑惑,繼續(xù)說:“你阿姨說,兩個女兒都在這個戶口簿里,讓我不要選錯了。”
我愣住了,有點尷尬地傻在那里?!澳阍趺椿卮鸬??”
“我說,我相信你們的推薦。”陸思城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一想通就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陸思城也跟著笑起來,摟著我,讓我靠在他的身上,我們安靜地站了一會。
“你阿姨為什么這么對待你?”陸思城從未問過我絲毫關(guān)于自己家庭的事情,我的身子一下子緊繃了起來,陸思城拉我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又問:“她待你很不好嗎?”
我看著他,糾結(jié)著要不要告訴他,可是我還是放棄了。我總覺得跟陸思城倒苦水,說我的童年悲慘并沒有任何意義。他跟我一樣不喜歡趙玉蘭這就夠了。
“繼母能對繼女有多好呢?”我準備敷衍幾句:“有好的總是先給自己的女兒,對我也就那樣吧?!?p> 他點了點頭,說:“那看起來,如果我告訴她我不是GAY ,你的阿姨腸子都要悔青了吧?!?p> “那是當然,要氣得直跳腳。哈哈?!蔽乙贿吔釉?,一邊想著趙玉蘭生氣的樣子。她那次看我收到重點大學的通知書,她表面鎮(zhèn)定,卻一下子把桌子上的花瓶揮到了地上。那刺耳的聲音,我至今還記得。只是我已經(jīng)無心與她較量,第二天便起身去了學校。
“在想什么?”陸思城又問。
“在想趙玉蘭生氣的樣子?!蔽乙粫r分神不禮貌說了全名,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陸思城。
“我剛才說什么,你聽明白了嗎?”陸思城再問,眼里有讓人無法捉摸的期待。
我點點頭,說:“明白,你也想看看他們生氣是什么樣子的?!?p> 陸思城沒有再問,我們又沉默了好久,他轉(zhuǎn)過身看我,我也看他,我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可是卻一時無言。
無聊的住院時光,倒是盼來了章韻晗。她跟金軒逸一起急匆匆地來了,一臉風塵的樣子,我摸了摸她的臉,還冰冰的。我看到金軒逸有點尷尬,都沒空安慰章韻晗那滿臉的焦急和擔憂,我看她的眼淚都快出來?!败幰?,實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要不出這個事,要不出那個事,都得陸思城幫我。你跟思城是不是都好久沒見了?”
他們兩人一聽,都微微嘆了一口氣,章韻晗反應最快,拉著我問東問西,金軒逸便什么都沒說,走到了外間。在章韻晗嘀嘀咕咕嘰嘰喳喳的聲音里,我似乎聽到金軒逸跟陸思城在說了些什么,聽不大清,若無若無的,我聽到他說:“你還沒告訴她?。俊?p> “嗯。”
“你搞什么呢?”
“不知道怎么說出口?!?p> “要不,我來說吧。”
“不要。”陸思城的聲音重了一點,金軒逸好像還有點生氣,陸思城這才語氣輕了些,說:“我怕傷到他。”
我心里一沉,我真的打擾他們太久了。
“想什么。”章韻晗喊了一下,死死地看著我,我一驚,連忙看她,聽她說:“誰傷的你?”
“我自己摔的?!蔽叶惚芰怂难酃狻?p> “你說我會信嗎?”章韻晗生氣地瞪了我一眼,說:“我等會讓陸思城把酒店的監(jiān)控給我,我來找人修復損壞的視頻,看看到底是誰?”
“不要!”我猛地抓住章韻晗的手,不敢太大聲,這一抓讓章韻晗都痛得歪了歪嘴巴。我看她要罵我,忙做了個噓的動作。她不得不低聲問:“你說謊了?”
我忙看了一眼陸思城那邊,一副要哭的樣子,低聲地說:“不要查了。是我摔倒的?!?p> “你?”章韻晗隱忍著,沒有再說什么,又一副不死心的樣子,問:“有什么需要我?guī)湍愕膯???p> “有!”我忙說:“幫我查查我媽媽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