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道園外,初雪還未化。
呂公公換來了新鮮的貓食,看皇上正在悠哉地擼著一窩貓,才張口:“陛下,太子妃在雪地里站著呢!咱有空見她嗎?”
皇上思忖一會兒,還是說:“去叫吧,正好朕的小花好像病了,叫她來瞧瞧?!?p> “臣遵旨——”
呂公公領(lǐng)我進去,路上交代道:“太子妃啊,太子府里那位柯良娣陛下都知道得大概了,此事涉及敏感,太子偏著良娣,就算拿刀逼著你,您也要擺正姿態(tài),不能跟著他犯糊涂??!”
“浮優(yōu)記住了,多謝呂公公提醒。每次面見圣上若是沒有您的提醒,我是萬萬揣測不到圣意的。不過不知道公公為何對我這么好,這實在讓我受寵若驚?!?p> “太子妃說這話就是懷疑老身的用意了!換做別人聽了也不好受哇……”呂公公假意生氣。
呂公公只是像個敦厚可愛的前輩,這些年教會我如何讀懂皇上的心,雖然他愛惜晚輩,疼愛我,但我聽得出他的每句話都一心一意只為陛下著想。
我趕快安慰著他:“公公呀!還有一節(jié)路就到陛下跟前了,您快直說吧?!?p> “好好,陛下和我是看著你和常安公主長大的,常安和你我都愛,我尤其喜歡你這個小機靈鬼。你懂得什么時候張揚,什么時候收斂,有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卻不惹人厭,但有時候又那么懂事。好孩子啊,常安公主薄命,今后我還不得護著你嘛!”
一聽到常安二字我心頭酸痛,拉著他手說:“阿瑛去了天上,但人間還有我啊?!?p> 我踏雪而來,又俯首望去。
調(diào)整好情緒,我小心翼翼接過小花,察看它的口鼻。
皇上還是一身道袍打扮,不過比我出宮常穿的那套華貴太多。整本《清戒》都被金銀絲一針一線明晃晃地繡在了他袍上,《清戒》真正有哪一條是他能做到的?
“小花是斑兒留下的最小的崽兒,它可千萬不能出什么事情咯——”皇上一邊向呂公公念叨著,一邊看著東廠捎來的簡報。
我望著他倆的背影像對胡同口的老夫老妻,這種比喻還是快快忘記了好。
“呂公公,小花是不是常常嗜睡,少食,就連蛻毛也比以前嚴(yán)重?”
他回答:“正是啊,太子妃,還沒真正到春天呢,怎么就愛睡起來?”
“那便是了?!蔽矣植炜戳诉@一陣子小花的吃食和屎糞,才確定,“回稟陛下,小花身體沒有什么大礙,就怕是消化不良了,貓糞都是小球狀,質(zhì)地硬如石頭,顏色也黑??梢娝綍r一定去偷吃不少御膳房的魚。”
陛下聽了不開心了:“呂思,朕不是特意叫你防著貓兒跑去御膳房嗎?”
“有……有嗎?哦,是是是——老身知錯了!”
他們一唱一和還挺有意思,隨后陛下又說:“太子妃啊,那個良娣的信件朕派人查了,收信那方是個叫橫谷君的商人,據(jù)說他在東瀛有不小的反動勢力。”
機會已經(jīng)來了,這是連環(huán)計上的最重要一環(huán),要趁此話題說起那年圖紙偷竊一事,以警醒皇上。
“是啊,多年前倭寇與大明在邊境交戰(zhàn)多次,要不是我軍有人勾結(jié)倭寇出賣船艦圖紙,也不至于讓他們囂張這么多年。之前太子殿下讓我調(diào)查事發(fā)地——荊州水師,那里魚龍混雜,這種官官勾結(jié)、盜賣船只的事情遠(yuǎn)遠(yuǎn)沒有止息。”
陛下聽后疑惑非常,好像在自言自語道:“泄密圖紙之人不是早就伏法了嗎?沐浮優(yōu),你把話往清楚了說!”
我沒有繼續(xù)沿著說下去,再說下去就有干政之嫌了。
于是我回答道:“回陛下,因為省親時間匆忙,浮優(yōu)未能知曉具體的狀況,一切都是我的猜測?!?p> “罷了罷了,先給朕說說橫谷君的情況吧。”
“據(jù)浮優(yōu)所知,那個橫谷君并不簡單,我在金陵之時就差點死在他手上,如今又在太子身邊安插奸細(xì)可見此人狼子野心?!?p> “好,那你知道此人到底是誰嗎?”陛下緊接著說,殺我個措手不及。
這句話把我問呆了,所以我到底要把話說到哪一步。
呂公公緊張地看了我?guī)籽?,我大概明白了陛下在考驗我是不是足夠坦誠。
我咽了咽口水:“沐鞏,是沐鞏?!钡且幌氲饺绻屐柡涂码x死了,我就查不到害我父母遭遇海難的同伙了,就另外想了策略。
我重新說:“用則用,不用則棄,不如留著柯離,讓沐鞏知道我們大明還是愿意接納他的。若是沐鞏真的頑固不化,浮優(yōu)親自除之。”
“沐鞏若真的反了,也不需要你來除,你們都姓沐,會遭人非議的。”皇上起了身,準(zhǔn)備要回屋子,囑咐道,“找個好理由把柯離留下吧,載壡和你已經(jīng)鬧得很難看了,讓他也感激你一次。還有——”
呂公公緊接著說:“先前,陛下叫老身挑一只貓送您,便選了這只秋天生的小黑貓——稚兒,這只貓算得上是鳩兒的孫輩了,鳩兒可是陛下三只寵貓里最多子多福的一個了?!?p> “是嗎?多謝陛下,多謝呂公公?!?p> 我捧起這只貓翻看把玩,和鳩兒有著一樣干凈利落的黑毛,它眼神迷蒙但看著向我時,就很快有神起來。
我離開后,東廠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開始著手于調(diào)查海戰(zhàn)時期圖紙泄露之事了。
順路回到太子府,我在地牢里見到了柯離。
與我預(yù)想不一樣,原以為她憔悴很多,她還是一副細(xì)致眉眼,幀幀如畫中女子。
身邊的小太監(jiān)嬌聲喊道:“太子妃駕到——”
她回頭沖我一笑,轉(zhuǎn)去之時便沒了溫柔眼神:“你還是來了?!?p> “陛下讓你活了?!?p> 她卻不甚吃驚:“我知道,沐鞏不會讓我輕易死的,他手上有陛下想要的東瀛邊防圖?!?p>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如此處變不驚。
柯離又說:“而且,天助我也,我不小心發(fā)現(xiàn)我懷上了太子的孩子,昭貴妃也不會殺我了!”
也是天助我也,她懷孕了,我正好有個好理由向昭貴妃推辭柯離為什么沒死。
便客氣道:“真是恭喜柯良娣了?!?p> “太子妃,你這步棋走得有些失敗了!可憐我原先以為不是你陷害的我,后來我想到了簡歡……她是誰的人呢?昭貴妃的心腹嗎?我看不像。讓我不解的是,設(shè)下這么多戲碼,到底為何呢?除掉我?還是為裕王殿下守身?”柯離繼續(xù)含沙射影著,她知道的遠(yuǎn)不止這些。
“你閉嘴!”
柯離靠近過來:“你覺得,太子殿下到底知不知道你和裕王有情呢!可惜了,殿下對你還是有些意思的呢,你就這么辜負(fù)了他。”
我徹底明白了她的用意,確實生氣:“夠了,我告訴你,太子曾暗殺我多次,但從未得手過,今后也沒可能。如果你想靠太子殿下的忌妒來殺我,就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