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引出心中的白月光時,都會不厭其煩地在語言中加入“你不知道他(她)當(dāng)時多么……”、“真的,那一幕也許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話來烘托出月光先生或月光小姐們出場的轟轟烈烈。
就好像我回憶蘇吟蘅。
干干凈凈的校服,白色的球鞋,斜在額前細碎的劉海,以及盛開的櫻花樹,他對我溫柔地笑。
很多人都說,回憶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它回不來,可對于有些人來說,“僅一人”的安全感更吸引人。它屬于你,且僅屬于你。愛情、友情甚至親情,都可能背叛你,但是記憶不會,它會一直守著你,直至你的靈魂徹底離開這片土地。就像獨占心里的一片小小凈土,在這個狹小空間里,你可以盡情臆想所有存在的或假想的美好,難過心酸,以及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心碎脆弱,難以啟齒的過往,都可以任想象力馳騁腦海,哪怕濃墨重彩下早已將事實扭曲得不成樣子,變成了你心悅的樣子——因為回憶只屬于你。
只屬于你。
柔和不刺眼的燈光照在男生臉上,平心而論,比起高中很多開始長開了的男生,他算不上出眾,可眼眸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儒雅穩(wěn)重一下子吸引了她??粗舸舻膩聿患胺磻?yīng)的表情,他沒有生氣無故被砸,反而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笑教人款捻,一下子蹦到腦海里。
她心想,余款,款款而笑,款款而至,真是個好名字。
男生一笑,她才紅著臉反應(yīng)過來,抱歉而慌亂地沖他點下頭示意。
看恐怖電影的刺激和后來大庭廣眾下的丟臉讓她暫時忘記了疼痛的胃部,或許是不滿自己被主人忽視了這么久,想要刷一波存在感,這時候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反射性地捂著了胃部,緊緊地皺了下眉,倒吸一口涼氣。
莫名其妙用眼鏡砸人家,莫名其妙盯著人家看,現(xiàn)在又莫名其妙皺眉捂肚子,連雪饒都能想象到在別人眼里自己此刻是個多么神經(jīng)病的形象,換做她自己是旁觀者,也會覺得這姑娘需要去醫(yī)院看一看精神科。
可是此刻顧不上別人的看法,她只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在余款面前,有多么差勁多么丟臉。
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紅著臉低下頭,只希望快點快點下自習(xí),他第一次留意她,就讓他看到這么丟臉的一幕。
好不容易挨到了打鈴,她顧不上依舊疼痛著的胃,手忙腳亂地收拾完東西,突然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按住了正要被胡亂塞進書包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然后一盒綠色的胃腸安出現(xiàn)在它上面。
她抬頭,看見余款笑得溫和有禮。
“我猜你是胃疼吧,畢竟剛吃完晚飯?!?p> 她半天沒回過神,然后緊緊地抓住藥,“謝謝你,”突然想起來了什么,她叫住他,“你怎么會隨身帶這個?”
“那你為什么隨身帶電腦和3D眼鏡?”他好笑的用兩只手在眼前畫了兩個圈,暗示剛剛的飛來橫禍。
“剛剛真的對不起,”意識到自己都沒正式道歉,她趕緊站起來,猛然一用力氣,胃部又開始抽搐,顧不上安撫疼痛,她語無倫次地解釋,“那個不是我?guī)У?,是我室友。?p> “對對對,”旁邊的女生還在莫名其妙都過了一個晚自習(xí),眼鏡事件還沒翻篇,就被雪兒拉了起來,她趕緊“承認錯誤”。
“我開玩笑的,不用這么緊張,”他的眼神依舊溫和,“因為我的胃不好,所以會隨身攜帶胃藥?!?p> 之后就轉(zhuǎn)身離去。
旁邊的女生小聲嘀咕,“雖然錯在我們,但是都過了一個晚自習(xí)了,還特意來興師問罪,未免也太小氣了吧?!?p> 雪兒突然很激動,“人家是看出我胃疼,特意來送藥,不清楚狀況不要隨意詆毀人。”
她的家教很好,雖然經(jīng)濟條件優(yōu)渥,但從未端過大小姐的架子,和室友們同吃同住和睦相處,今天如此反常的情緒波動嚇了旁邊女生一跳。
回到宿舍后,胃里火辣辣的疼痛感漸漸消失,她呆呆地看著那盒藥,腦子里只想著他的那句話——因為我的胃也不好,所以會隨身攜帶胃藥。
仿佛著了魔一般,她抓起藥就往門外跑。
后面?zhèn)鱽硎矣训慕新?,“還有半小時就門禁了,你干嘛去!”
雪兒很早前就打聽到了余款的宿舍樓和宿舍號,她哆哆嗦嗦地等在男生宿舍樓下,心里祈禱著會有難舍難分的小情侶在宿舍樓下膩膩歪歪。
天氣太冷了,她出來的時候甚至連外套都沒來得及套上,只能通過不停換手搓著胳膊供熱。
呼出的白氣在空中慢慢擴大,然后迅速散去,如同泡沫般消失。
大約等了十五分鐘,也許是她阿Q的精神感動了上天,真的碰到了一個剛從水房打完水凍凍嗦嗦地準備回宿舍的男生。
她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沖上去一下子攔住了他。
男生顯然被嚇一跳,“你干嘛?”
“同學(xué),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個交給403的余款?!彼齼龅糜行┛邶X不清。
“什么?”男生沒聽清她的話,湊近了些,嘴里的白氣堆聚在空氣里,又漸漸散開。
“403,余款?!鳖D了頓,她說,“余光的余,款待的款。”
又一個“照例”找老同學(xué)敘舊的中午,她站在同學(xué)桌前,左手百無聊賴的搓著已經(jīng)被揉的像球一樣的橡皮。眼神卻一遍遍地瞟向窗戶邊正襟危坐寫著作業(yè)的男生。
一個右胳膊帶著紅色執(zhí)勤袖標的女生在門外探了探頭,對著喧鬧的教室試探地喊了句“余款”,清麗溫柔的聲音很快就湮沒在中午短暫放松下的狂歡中。她略微提高音量,又喊了幾句,還是沒人回應(yīng)。
連雪饒回頭看了眼她,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比她還矮一頭,齊肩的短發(fā),戴著金框邊的眼鏡,淡淡的眉眼,中規(guī)中矩的校服,皮膚很白。
視線對視上女生挑了挑眉。
雪兒徑直走到余款座位前,“外面有人找你?!?p> 男生抬起頭,視線掃過桌前的連雪饒后轉(zhuǎn)向了門口,“謝謝你?!?p> 站起來的時候險些把桌上的水杯碰倒,她和余款一同伸出手扶著,慌亂中他的手覆在她的上面,溫?zé)岬氖中牧钏蝗桓杏X灼熱。男生也怔了怔,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她努力掩飾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垂下眼簾,使自己看起來沒有反常。
轉(zhuǎn)身回到同學(xué)桌前,她故作輕松地繼續(xù)剛剛的話題,余款走到門口那個女生面前,仿佛被詢問名字的寫法,他說,余光的余,款待的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