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瓜夫人便進宮看望素瑩,瓜夫人對茜菂說:“茜菂,你帶水桃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和嬪道:“就在我宮苑里轉(zhuǎn)轉(zhuǎn)吧,別出去瞎跑?!倍舜饝?yīng)著攜手去了。
瓜夫人便長吁短嘆,面露難色。和嬪問道:“此時未到探望之期,額娘請旨進來,莫非家中有事?”
瓜夫人便說:“如今有了難事,不得已到你這里尋一些銀兩。”
和嬪道:“我知道了,聽說如今皇上在查軍中官員冒領(lǐng)銀兩之事,必定是父親也借支挪用了。我的話早已說盡,你們自己賠上,我如今不受皇上待見,并無幾個銀兩?!?p> 瓜夫人道:“你放心,戶部的錢已經(jīng)賠清了,只是家里的錢都賠上了,如今度日有些艱難,你若有時,填補一些給家里,過此難關(guān)。”
和嬪道:“我不信哥哥弟弟家里竟無錢了,如何只管我要?!?p> 瓜夫人道:“你哥哥弟弟也弄了些戶部的帳,如今要趕緊還上,不然丟了職位,將來如何是好。你到底如何得罪了皇上,哪天趁皇上高興,快去認個錯,皇上若寵你,咱家自然會受恩德庇佑,何至于如此犯難,你如今去求求皇上可好?”
和嬪聽了,十分憤怒,道:“國庫冒領(lǐng)之事,皇上龍顏大怒,此刻這樣說,是讓我去逆龍鱗不成。經(jīng)此一事,還不知道悔改,恐怕我將來因為家里的事受死,也是指日可待了?!惫戏蛉吮悴桓艺f。
和嬪忽然醒悟道:“之前為了哥哥的前程,花了不少,你們又喜歡擺闊,算來開銷遠遠不夠,到底虧了多少,全都補齊了沒有?!?p> 瓜夫人道:“全都補齊了?!?p> 和嬪道:“你們不愛積蓄,如何頃刻之間就補齊了,難道又從官中弄來的,那可是罪上加罪!”
瓜夫人見和嬪追問的緊,無奈只得說:“此事萬萬不可說出去,不知道你父親從前幫過什么人,恩人將余款補上了,還說不許第三個人知道,否則要了你阿瑪?shù)拿?。此事我也奇怪,你千萬不可說啊。”
和嬪心中已經(jīng)起疑,問道:“這個人是誰?”瓜夫人道:“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讓十三皇子帶的話,萬萬不可說出去啊……你哭什么,你也不用如此害怕,只要不說出去,定能保住你阿瑪?shù)男悦??!?p> 誰知和嬪哭的更厲害了,瓜夫人兀自絮絮叨叨:“若你真的短缺,那就算了,也不必哭,你也該使些銀子,讓宮里的娘娘們奴才們多替你說好話才是正經(jīng),只要皇上寵你,沒有過不去的……”
和嬪心中如萬箭攢心,聽不到一言一語。一會兒好些了,便取出自己私房道:“這是我積蓄的銀兩,額娘記住,不受不白之恩,將此銀兩,交于十三皇子。余款你們將來一定要還上?!?p> 瓜夫人道:“卻是為何,難道這銀子是十三爺給咱家補的不成?!?p> 和嬪道:“十三皇子不是說了嗎,若多問多說,性命不保,額娘難道忘了?我只是知道,做人不可受不明之財,憑是誰給的,定要還于他才是。”瓜夫人再不敢多說,卷了銀子去了。
這紫禁城雖然聽起來富貴繁華,可是人卻分成三六九等,康熙又是一個節(jié)儉的皇帝,若是后妃不得勢時候,供應(yīng)竟有跟不上的。幸而和嬪手下人口不多,又都還算忠厚老實之人,方能勉強過活。
這一夜茜菂在燈下替和嬪補一件開了線的褂子,和嬪在一邊習(xí)字遣懷,見茜菂補得久了,甚是奇怪,便去看。茜菂有些遮掩,原來今冬起了凍瘡,又痛又癢,是以縫的慢了。
和嬪心疼地嘆道:“怪道你補了這么久,快放下我來弄吧。”于是接過來,卻縫歪了,和嬪道:“早知道進宮來還要自己做活,當(dāng)初真該好好作針線才是?!濒攱邒咭策^來看,卻看不清針腳,只得作罷。
茜菂嘆道:“誰知道青蓮竟被新貴人無端要了去,若她在時也不作難?!?p> 和嬪道:“她是內(nèi)務(wù)府的宮女,又不是咱家?guī)нM來的,被調(diào)去別處也是常例。”
茜菂道:“什么常例,那新貴人不過是仗勢要這要那,好顯擺自己受寵。唉,內(nèi)廷監(jiān)分給娘娘的衣裳顏色也太暗淡了些?!?p> 和嬪摸著衣裳道:“能穿就是了,管他什么顏色呢,料子倒還好,補一補就行。”
茜菂道:“自然是軟軟的淺淺的衣料才好,娘娘穿成這樣,皇上就是見了,恐怕都認不得了。若是娘娘穿的好些,入得了皇上的眼,再得一位阿哥或是公主,也就不必在這里了?!?p> 和嬪道:“得而復(fù)失,不如從未有過?!?p> 茜菂見她眼中一片愴惘之色,便止了聲氣。恰好南喬桂進來照看炭火,聽了便道:“這針線活我娘從前教過我的,雖然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這會子不如讓我試試?!庇谑钦娴哪媚笃疳樉€,先將和嬪所縫的拆了,重新縫了出來,幾人一看,雖不如茜菂素日的針腳,卻比和嬪強的多了。
大家贊嘆起來,和嬪笑道:“想不到你還有如此才華,我比起來你,倒像是投錯了胎了?!?p> 南喬桂也笑道:“我娘也說我原本該是個女兒身呢,娘娘識了一肚子字,若是再針線活做得好,那可就是神仙了?!庇谑擒缜呌帜脕眙攱邒叩囊患挥诤蛬?,寧太監(jiān)的一件交于南喬桂,大家一同說笑織補。
魯嬤嬤道:“這茜菂手上的凍瘡,原有個偏方,需用生姜紅花,生姜倒有份例,這紅花內(nèi)藥房雖然有,一向管的嚴謹,只能外頭托人去買?!?p> 茜菂道:“我還是忍著些吧,天氣漸漸暖了,自然就好了。夫人那天進來后,銀子就所剩無幾,全不為娘娘著想。如今這滿宮里,也就娘娘的金冊還值些錢,真想把它化了?!?p> 和嬪嘆道:“若真是化了它,這一宮的人都要獲罪了。額涅也是有了緊要的事體,非用銀子不可,此刻還是為你尋來藥材要緊,別的事情倒還可以忍耐?!庇谑侨∫粔K碎銀子給南喬桂,找宮中帶貨的老人幫忙購買藥材。
果不出胤祥所料,康熙見銀子人心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宣胤禛去凌虛閣面圣。
康熙道:“胤禛啊,此次清查戶部賬目之事,雖然銀子是追回來不少,可是我也聽到一些不滿之語,說你操之過急。尤其一些老臣,面子還是要給的?!?p> 胤禛道:“啟稟汗阿瑪,正是老臣們居功自傲,帶起頭來,才導(dǎo)致戶部多年以來,賬目不清,還請汗阿瑪下旨,所有侵吞款項,一視同仁才是。”
康熙道:“此言差矣,我的確是稍加回護,難以做到一視同仁。此中道理,你還須細細體會,天下錢物流轉(zhuǎn),形成今天這個局面,其中自有規(guī)則。要人盡心辦事,又不許人有短處,此事太難,短處才有的捏……說起來,我數(shù)次出征,每每所花費不計其數(shù),連累邊陲府衙虧損不少,他們自然要想些辦法,只要不是太過,皆可容忍。如今讓他們?nèi)佳a上,也是與理不合。”
胤禛道:“兒臣并不敢埋怨汗阿瑪回護,只是之前阿瑪說全力繳清,如今又寬免他們,他們難免以為汗阿瑪言不由衷……”
康熙道:“圣天子審時度勢,恩威并施是常事,只要施加得當(dāng),他們自會習(xí)慣,無人敢胡言亂語便是。如今一百多萬兩銀子的虛賬已追回七八成,剩余的,讓他們慢慢還上就是?!?p> 胤禛道:“此弦一松,再還可就難了。兒臣認為重要的是今后算清賬目,杜絕官員虛支國庫?!?p> 康熙道:“胤禛啊,你行事過于燥切輕率,不懂圓衡之術(shù),將來輔佐太子,若還是如此操之過急,太子若處理不慎,恐怕會惹大麻煩。你在皇子之中是年長的,為何我只封了你做貝勒,你要好好想想。須知天下的事情,哪里能夠一清二白,你我都身在其中,豈可逆其道而行。我看你還是需要將《中庸》好好解讀一番才是。”
胤禛想起祜滿之事,覺得汗阿瑪說的也有些道理,自己遇到這樣的事,不也是違心糊涂了事嗎?若要天下清白,看起來真是難了,于是告退而出。
路上卻見宮里的樂師菅陽子匆匆而來,原來是康熙與佟妃稍時要聽琴,后面琴童抱著一張琴,菅陽子道:“這是宮里頭新制的‘雍和聯(lián)珠’,請四貝勒鑒賞?!?p> 胤禛道:“下著雪,若是粘上水珠就不好了。”
菅陽子說:“四貝勒是愛琴之人,不妨到亭中一觀?!?p> 于是二人到亭中取出來看,胤禛撫了幾下道:“果然是好琴!只是如今怕汗阿瑪?shù)燃绷?,待有機會定要奏一曲?!陛殃栕訉⑶傺b入琴衣,匆匆去了。
胤禛看到亭外有一株梅樹,不由駐足,殿閣里傳來《梅花三弄》,飄入雪景,更添凄冷孤獨,不忍卒聞。雪里梅花,嬌弱可憐,胤禛心中酸楚,不忍再看,忙忙趕回府中,寫下一首七言:
舊年有根新素雅,無端引人憶瑩華,風(fēng)寒催杯頻添酒,雪落教人更憐花。
半點幽情隱嬌淚,無盡愁怨在枝枒,應(yīng)是上林多冷漠,何當(dāng)移入平常家。
胤禛寫完,心中默念數(shù)回,醉飲而臥。
話說在清國以北,是一片廣博冷酷之地,清人名之為“哆瑟”。其國人長毛色目,久未開化,清人戲稱為“羅剎鬼”。哆瑟國君彼得,而立之年已過,身長九尺,智慧超群,猛力過人。幼年時被姐姐攝肥婭發(fā)配到荒郊野嶺,彼得卻少年老成,在這里結(jié)交西洋人物。十幾歲時,率領(lǐng)自己的童子軍,將姐姐一舉拿下,送去禮佛了此殘生。彼得自此獨斷朝綱,改哆瑟之蒙昧,引西洋之萬千。野心猛漲之余,難免于清羅邊界之處,多番挑釁,幾個回合下來,見中國兵力強足,不如突厥、芳汐一般好對付,只得一邊和談,一邊再尋機會。一天康熙接見各國使臣,哆瑟也遣使臣前來。
康熙便宣哆瑟國使臣上殿,賜座及酒食。那使臣識得中國語言,上殿行罷三跪九叩禮,起身道:“我國君偉大的彼得,為安牧孤狼汗獻上最誠摯的敬意。上一次我們簽了約定,我們哆瑟國為了兩國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讓步,自從成吉思汗之后,他的財產(chǎn)部落,散落各地,他的繼承人之一,建立了金帳汗國,汗國的列位汗王,作為成吉思汗的后人,理應(yīng)繼承蒙古之地,如今我國已承襲金帳汗國之地,我國君彼得,要用他的智慧和力量,繼承成吉思汗的所有領(lǐng)土,建成世界上最廣闊的國家?!?p> 眾人聽了,憤憤指責(zé)使臣狂妄無禮。原來從前哆瑟于清國邊境時有釁犯,清國入主中原不久,南方漢人尚未完全臣服,西蒙古格爾丹又屢屢興兵作亂。若于北方不毛之地興兵,恐成尾大不掉之勢,重蹈蒙元覆轍,故兩國罷兵合議,哆瑟停止通好格爾丹,清國讓出東北邊隅之地,這才擊敗格爾丹,平息戰(zhàn)亂。當(dāng)時由于測量的失誤,哆瑟大占便宜。
康熙見這使臣東扯西拐,一派胡言,正待發(fā)話。忽然胤衸離座而出道:“汗阿瑪,兒臣欲與這位使臣分辨清晰。”
彼時胤衸已經(jīng)長大,廣聞博記,談吐不凡。康熙自來喜歡胤衸聰慧異常,且看他如何說。
胤衸道:“古今內(nèi)外,朝代更迭,都是以后繼之強大王朝為正統(tǒng),你國土繼承于鎏禮苛家族,我國土繼承于朱氏。若按使臣所講,豈不是你國之土還應(yīng)屬于瑬禮苛?那么為何又對瑬禮苛王朝的子孫得密特銳以謀反之罪名誅殺?何況金帳汗國奴役哆瑟人幾百年,如今爾國中之人卻以其治下之土為傲,枉加索取,我國中有一成語,叫做‘?dāng)?shù)典忘祖’,正合使臣的這種心態(tài)?!?p> 眾人雖不大懂胤衸所說方外之名,但理據(jù)無差,紛紛頷首。使臣聽了,分辨道:“我國財產(chǎn)繼承,與你國不同。不論國家,只重血緣,只要血統(tǒng)高貴,是我們歷代偉大的國君的后代,就可以做我們的國君,繼承他祖先的土地。我們幾代之前有一位國后葉蓮娜,她是蒙古的公主,如今雖然蒙古本土選擇臣服你們清國,但是我國君作為葉蓮娜公主的后代,依然可以對蒙古國土提出合理的要求?!?p> 胤衸道:“蒙古末代汗王早已將傳國玉璽奉與大清,且與我清國世代聯(lián)姻,血脈交融,若以血緣論及,我國國君均是鉑珥紫金氏后裔,且為蒙王近支。我國自有國統(tǒng)繼承之序,綿延幾千載,已成定例,女子向來沒有繼承家業(yè)的資格。而且我聽說爾彼得國君,至今只有一位男性繼承人,凱瑟琳郡主,已嫁入布汝瓷國,且有了男性后代。以爾之言辭,未來若繼承之事有變,布汝瓷國要求繼承哆瑟國土,爾可拱手相讓矣?!?p> 使臣又辯道:“可是蒙古的貴族,也有愿意脫離清國,臣服哆瑟的;邊境上的蒙古人,也有說我國語言,掙我們國家的錢的。這些人歸屬我國的愿望,你們應(yīng)當(dāng)有所考慮?!?p> 胤衸道:“閣下所謂蒙古貴族,不過是如葛爾丹一般犯上作亂的小人,今天朝南,明天朝北,這樣的人,人人得爾誅之,哆瑟不怕引虎為患,只管帶了去;邊境之人,互市貿(mào)易,互通語言,是再平常不過之事,豈可作為歸屬之據(jù)?且蒙古人明明烏發(fā)烏珠,與我華夏,族屬同源。貴國打主意,應(yīng)該去找些和你們一樣彩發(fā)彩珠的人才是?!?p> 使臣道:“你這孩子,明明是在繞圈子?!?p> 胤衸道:“既然大家都是在扯,自然比一比誰扯得圓,總不能像使臣這樣,話里都是漏洞,成了一把篩子。”
大家笑起來,使臣急了,道:“你是什么人,堂堂大國,竟然派個小孩子出來,沒有人了嗎?”
胤衸道:“我只不過是是安牧孤狼汗的第十八個皇子,由我接待貴國使臣已經(jīng)足矣,若是我的各位哥哥出來,怕使臣你招架不住?!?p> 使臣道:“我知道了,你的父親,一定娶了很多的妻子,違背了上帝的教義?!?p> 胤衸道:“族屬宗教,各有信仰,豈可強加于人?天地作配,自有倫序,三綱五常早定。我大清包容上帝教眾二十余萬,不加干涉,爾等如何卻干涉起我國之信仰?我汗阿瑪文治武功,領(lǐng)地之廣,可謂前無古人,自然應(yīng)該福胤廣傳才是,也免去了如彼得國君一般,為豐功偉績無人承繼而發(fā)愁。你們的教義我也拜讀過,說妻子是丈夫的一條肋骨,那么請使臣鼓起肚皮數(shù)一數(shù),閣下有幾條肋骨呢?”
使臣道:“狡辯!狡辯!你汗阿瑪娶了這么多妻子,那么一定會有貧苦的人沒有妻子,簡直太殘忍了!”
胤衸道:“貴國一夫一妻,難道就人人都有妻子?有沒有妻子,終究取決于他有沒有財力,一國有了財力,自然會滋生人口,何患無妻?且我聽說海西列國君主,雖然奉行上帝之義,只有一位妻子,卻有無數(shù)公候夫人作為紅顏知己。大家對于肋骨,毫不珍惜,互通有無,皇后也不守婦道,這樣混亂,只怕生下來孩子,都不知道父親是誰,細思極恐。”
眾人聽了大笑,使臣更是紅發(fā)怒張,滿臉酒色,如同蝦子入鑊一般,只是不好跳腳。原來哆瑟國君彼得,就弄不清自己父親是誰,深以為恥。
胤衸道:“我未及成人,胡言一番,請使臣勿怪。既然遠道而來,自有厚禮相贈,以示我國友好之意。懇請汗阿瑪賜以上禮?!惫欢Y官捧了中禮出來,那哆瑟使臣,看了喜歡,急忙回館去了,自此不敢小覷中國。
禮官問道:“求教皇子,哆瑟也算大國,如何不賜以上禮?”胤衸道:“哆瑟狼子野心,萬萬不可示以我國物華天寶,教他們起了覬覦之心,賜以中禮即可?!?p> 康熙道:“胤衸啊,你最近學(xué)了這么多,也不見你來給汗阿瑪講講?!?p> 胤衸道:“兒臣豈敢在汗阿瑪面前賣弄,記得汗阿瑪曾經(jīng)說過:‘海外如西洋等國,千百年后,中國恐受其累?!瘍撼笺懹浻谛?。哆瑟臨我國之背,時時挑釁,故此兒臣向?qū)m中的洋道士,請教西海各國的風(fēng)俗政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笨滴醴Q贊不已。
此時胤禎已分府娶了福晉,一天無事,胤禟、胤俄、胤禎便在一處閑扯些家常。胤禟道:“你們可聽到一件家務(wù)事,四哥的側(cè)福晉歿了,就是那個隆科多的侄女?!?p> 胤俄道:“這也算一件好事,聽說這個女人,仗著自己是佟家的人,闔府的人都被她欺壓一番,福晉和眾妾室聯(lián)合起來,竟也不是她的對手,折騰了這幾年,如今四哥府里可算安生了?!?p> 胤禎道:“這也奇了,四哥也管不住嗎?”
胤俄道:“四哥恐怕是不想得罪他舅舅罷了?!?p> 胤禟說:“這女子我倒見過,生的艷麗,可能因為這樣,才多了幾分脾氣吧?”
胤禎道:“可比得上八嫂嗎?”
胤禟道:“雖不能及,也有五分了?!?p> 胤禎道:“才有五分,也這般猖狂,八嫂子馭夫,也算有理有節(jié),外面的名聲不曾這樣大。聽說最近八嫂子還要送自己的丫鬟給八哥呢,只是八哥不愿意?!?p> 胤禟嘆道:“八哥可能不愿意孩子如自己一般,出身寒賤吧,八嫂又不愿意正正經(jīng)經(jīng)從旗中討一位側(cè)福晉?!?p> 三人都沉默嘆息。胤俄道:“女人真是麻煩,所以我才不愿意多娶?!?p> 胤禟道:“那是你蠢,在我看來,天下的事,最好用錢解決,就像我的妻妾,分以蠅頭小利,便管的服服帖帖的?!?p> 胤禎笑道:“九哥對于自己的老婆,如何跟做買賣一般?世間也有用真情的,我只服十三哥,娶了幾個,卻只對福晉一個要好?!?p> 胤俄笑道:“你們也不想想,胤祥他都能日復(fù)一日地對著同一個女人,這種定力,什么事做不出來,可都要小心了才是?!?p> 那二人笑起來,胤俄道:“哎,九哥你怎地知道如此多的八卦?”
胤禟道:“這就是老婆多的好處了,她們呀,于別的事體上面一竅不通,這些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講的明明白白。不過八哥說,女人并非天生見識短淺,中原女子是被孔孟之道束縛住了,咱們女真的女子,也能騎馬狩獵,不輸男子,蒙古的就更不用說了,從前西夏的梁太后,能帶兵打仗,殺退宋朝幾十萬人馬,堪稱女中豪杰。八哥說女子若能進學(xué)讀書做官,一定不比男子差?!?p> 胤俄道:“那豈不是地包天了,那還了得?!?p> 胤禟道:“我等見識還是淺陋,聽宮中洋教士說,海外女子,一樣可以繼承家業(yè)。羅剎國,瀛瑰麗,伊莎堡樂,萘茜特愛詩還有女皇呢。似則天皇帝這樣的事,他們那里也不足為怪。將來若有時機,我也想去西洋各國游歷一番,看看他們那里的風(fēng)俗制度,到底有何不同,若有好處,我們也可以仿效一二?!?p> 那二人聽了咋舌,胤俄道:“八哥管不住八嫂,只能找些方外傳說來自我解嘲罷了。依我看八嫂子肚子里都是醋,孩兒如何住得?”
那二人聽了大笑起來,胤禟道:“我最喜歡十弟你的心孔,粗疏有趣,說出話來能把人笑岔氣。”
胤禎道:“若說八嫂子的妒性,原本有個妙方,聞得海外東南之經(jīng),有一座淡怨之山,上面有種貍貓,名字叫做‘悅類’,若是蒸了來吃,憑你是再妒忌的女子,也能轉(zhuǎn)了性情,變得賢德無比?!?p> 胤俄道:“荒誕不經(jīng),荒誕不經(jīng),依我看女人還得管教,若不服時,大耳光子甩過去便老實了?!?p> 胤禎笑道:“又在吹牛,你可舍得動十嫂。好,就算你舍得,八哥如今乾綱不振,你不如先助一下八哥,去捶八嫂一頓如何?”
老九與十四弟二人彎腰大笑不止,想世上竟有何人,敢捶八嫂,想想便覺得有趣。
胤俄急了,道:“好男不跟女斗……男女授受不親!”
胤禎笑道:“哎,書上說了,禮法之事,不可一味拘泥。‘嫂溺叔援之以手’,如今你是‘嫂逆叔懲之以肘’,一樣使得?!?p> 三人大笑起來,突然太監(jiān)進來傳旨,請幾位阿哥去上書房候旨。三人到了上書房外,只見已經(jīng)來了幾個哥哥,阿哥們的師傅徐元夢,不知為何,跪在門口,一臉沮喪。
胤禎問道:“這是怎么了?徐師傅為何跪在地下?”
胤礽道:“這個徐元夢,教起書來三心二意,汗阿瑪方才問弟弟們的功課,有好些答不上來。汗阿瑪說了,打他二十板子,看他還盡不盡心!”
胤?道:“這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叫我們來做什么?”
胤褆道:“阿瑪一定是想讓我們明白,誰是主子,誰是奴才。這個徐元夢,以為自己是個老師了不起,他學(xué)的就是漢人那一套,身為滿人,連名字都是漢人的?;拾斀兴浼?,弓都拉不開,這不是丟我們滿人的臉嗎?”
胤祉道:“滿人如今改做漢名的也很多,我們兄弟的名字,也是漢名啊。只是徐元夢再有不是,終究也是先生,是否……不大妥當(dāng)啊?!?p> 胤礽道:“有什么不妥的,不可墮了我們滿人的志氣,奴才就是奴才……”
看著胤礽侃侃而談,胤禛不由對皇父這個新奇的點子感到十分驚訝,當(dāng)著學(xué)生打老師,師道尊嚴何在?怪不得胤褆、胤礽他們常常隨手地毆打妻妾、仆役、甚至朝中大臣,連以溫和著稱的八弟,也有毆打御史的行徑,如此言傳身教,還怕阿哥們學(xué)不會嗎?什么老師,大臣,在阿哥們眼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可以打罵的奴才。如今滿人入主中原已近百年,朝廷奉行“以仁孝治天下”,可是這里卻依舊上演著原始野蠻的行徑,且未來的儲君對這一切頗為驕傲自得……
板子毫不留情地響了起來,胤禎聽著老師的慘叫覺得揪心,可是他沒有把握勸解住父親的怒氣,只好把眼睛盯住地板,希望這個尷尬的場面趕緊過去。
正在這時胤衸提著一罐茶來了,徐元夢大呼救命,胤衸叫太監(jiān)們住手道:“徐老師,既然是皇父的旨意,我們兄弟又豈敢違抗呢,這三十板子只能受了。至于別的事情,皇父自會考量,是寬免是嚴懲,全在皇父仁德,你無須多想?!?p> 胤衸又將領(lǐng)事太監(jiān)喚到一邊低聲道:“皇上在氣頭上,若是打壞了,到時候找不到人教書,會找誰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