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數(shù)日收集,各類推舉之折,已盡數(shù)堆在康熙案頭??滴跬肆顺灰娬圩右呀?jīng)堆了兩案,有一些堆在地上,秉筆太監(jiān)正在逐一閱讀。康熙等了一會,見十分緩慢,便不耐煩。突然想起一個一目十行的人來,于是令小太監(jiān)驅(qū)車傳和嬪前來。
和嬪接了口諭,十分惶恐,不知是何禍事,到了乾清宮行了禮。瓷宮地處偏僻,康熙已等的不耐煩,見了和嬪道:“把這些折子整理出來?!?p> 和嬪道:“外朝奏折,賤妾不敢逾越。”
康熙道:“勿要多言,速速理出來?!?p> 和嬪不知道是什么折子,如何整理,又不敢問,便起身取過一本來看,原來正是推舉之折,于是一一看過,只見折上所舉,全是“胤禩”兩個字,十分驚訝妒忌,莫非這大清天下已經(jīng)落袋?突然看到胤禛的折子,見字如人,只不敢表露出來,他果然推舉太子,和嬪見胤禩勢如中天,不知道自己是否猜對,心下十分忐忑。
因太子被廢,太子一黨,或有執(zhí)于忠心仍推舉太子的,也有變風推舉胤禩的,也有推舉其他阿哥,欲削弱胤禩的。胤祉并幾個腐儒漢朽,也是推舉太子,推舉其他皇子的,寥寥可數(shù)。一時和嬪按照皇子順序,再大略按照推舉官員的品秩將奏折分好。
康熙問道:“那么大一堆,都是推舉一個人嗎?”
和嬪道:“這堆都是八貝勒的?!?p> 康熙道:“取一些來我看?!?p> 太監(jiān)捧了一些,放置在康熙案上??滴跫毤毞矗瑢m娥奉茶進來,和嬪接過來恭恭敬敬擺在案上,垂手侍立,不敢出氣。
半響康熙呵呵笑道:“佟國維,這是我的舅舅;納蘭揆敘,這是胤褆的舅舅;阿靈阿,胤的舅舅。我大清國的舅舅們,各個公而忘私,不偏疼自己的外甥,無私推舉,我心甚慰!”
和嬪聽不懂康熙的意思,不敢搭話,康熙又道:“看來胤禩這沒有舅舅的,倒有大隊的人去疼愛,看來我大清的將來,是掌握在舅舅們手里?。『蛬灏?,宮里的人是怎么說這件事的?”
和嬪道:“賤妾不知道?!?p> 康熙道:“你敢說自己不知道?這后宮也不是一潭靜水!我問你,良妃生辰,你送的什么禮。”
和嬪只得答道:“賤妾送的是嘉楠萬事如意香佩?!?p> 康熙道:“至少也要五兩銀子,我記得你現(xiàn)如今領(lǐng)的是貴人粉利,一年只有區(qū)區(qū)一百兩,怎么這么舍得給良妃送禮???”
和嬪暗自慶幸,幸而當時只花了五兩,否則自己的財源怕是說不清楚,道:“賤妾也是比照宮中各人所隨禮數(shù),未敢多也未敢少?!?p> 康熙道:“少了又能如何?”
和嬪自悔失言,只得說:“宮中人都說皇上看重八皇子,所以都格外添了些。”
康熙問道:“那你覺得八皇子如何?”
和嬪道:“賤妾久居深宮,如何知道皇子們的好壞……”
康熙道:“就你聽到的,如實說來!”
和嬪只得道:“八皇子……禮賢下士……深孚眾望……才能不凡……無事不妥……”
康熙怒道:“宮里的人,如何知道外邊的事?”
和嬪嚇得跪地道:“賤妾實在不知道啊,賤妾在宮里頭,一心閉門思過,不大與人往來,此次送禮,也是小太監(jiān)打聽張羅。賤妾剛才所說的,都是現(xiàn)從奏折里面看來的,皇上非要賤妾說,賤妾只得照搬了來……”
康熙突然道:“你能進宮,全憑繁泠的推薦,原來你竟然是他們一黨,混進宮來,欲圖大事!”
和嬪立時哭道:“賤妾冤枉,賤妾母親是郭絡羅氏遠族,所以和繁泠相熟,是賤妾自己想要入宮,這才托她引薦,自從進宮,便與繁泠甚少往來,請皇上一定查證清楚!”
康熙道:“我記得當年你初入宮時,胤礽送桃干表孝心的時候,你將‘唐肅宗與太上皇’一節(jié)擺在桌上,是何居心,受何人指使!”
和嬪想此事如今才提,定是康熙詐嚇,萬萬不可承認,仍舊哭道:“皇上說的什么,賤妾從未做過,賤妾已經(jīng)依照皇上的旨意,將史書都還給書庫,如今只看‘女德’。賤妾又豈會和胤禩夫婦往來,君父猶在,如此結(jié)黨連羽,如日中天,至皇上于何地!”
康熙聽了,方舒了一口氣,道:“我還想再試試你的忠心,將樹古奶特沏一杯來?!?p> 太監(jiān)進去了,一時端了一杯茶出來,康熙道:“這是意呆利教士進貢的藥物,這些宮女太監(jiān)嘗不出什么好歹,聽說你也愛看藥書,你就替朕嘗嘗,看看此物有何用處?!?p> 和嬪見那一杯黑褐色,散發(fā)著妖異的氣味,不知道是何藥物,心如冰涼,原來康熙視自己為一個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賤婦。她眼中依舊含著淚,心中默念胤禛相約來世,將那藥物一飲而盡。
和嬪先嘗到絲絲苦味,待到飲下肚去,舌頭上面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甜來,又覺得頭上輕飄飄的,和嬪暗想這毒藥為何如此好吃呢?
康熙問道:“你嘗了如何?你覺得這藥能治什么疾???”
和嬪道:“此物甘苦回甜,想必與人參效力相等。”
康熙道:“退下。”
和嬪如蒙大赦,退出殿閣,汗已透背,經(jīng)風一吹,又加驚懼,病了一場,以為毒藥發(fā)作,又怕康熙查她行蹤,便放出暗號,暫且不與胤禛往來。
康熙召集諸子道:“我原本想經(jīng)過推舉,看看各位的聲名如何,如今一看,真不得了,朝廷人心,盡歸于胤禩??磥砟銈円呀?jīng)想了多時,就等我退位了,或者等不及也未可知!胤禩何在?”
胤禟道:“八哥心中實在不知道這么多人推舉他,心中慚愧,病勢沉重?!?p> 康熙道:“哼!他喜歡聽道士胡言亂語,想必此一回定是吃錯藥了?!必返澋溃骸皢⒎A父皇,八哥嘔癥復發(fā),此刻煩請父皇降下御醫(yī),好救八哥一命?!?p> 康熙道:“我總不能讓人說無情無義,既然如此,胤禛去看看,若他沒有皇帝命,老天收了,我也無可奈何。”
胤祉道:“兒臣出于本心,一心推舉太子。且兒臣認為,日前伏誅的張明德是一妖道,難免有邪術(shù)在身。父皇想想,二哥從前在朝中也是聲譽有加,如何歸于邪路,恐怕是這妖人施了法術(shù)?!?p> 原來胤祉見大哥二哥均不著調(diào),想來該是自己,弟弟們沒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雖然大家喜歡胤禩,那不過是因為他最擅長沽名釣譽而已。此刻名為胤礽開脫,實則順康熙之意,彈壓胤禩,再捧出赤心,博取圣寵。
康熙和胤祉,學從孔孟,從來不信這些鬼話,此刻便同聲一氣,信以為真??滴觞c頭道:“胤祉說的極是,胤礽受巫術(shù)擺布之事,是以有此譫妄之舉。我自當盡力查明,不論他是不是太子,此事需還他一個公道。胤褆心里陰暗,竟用巫術(shù)害人,永不釋放!”
太監(jiān)報太子妃有要事啟奏,康熙命于殿角豎起百子萬福碧玉屏風,菽薈在里面行了禮道:“太子有過,賤妾不敢推諉,一沒有盡到監(jiān)督之責,二沒有察到家里異常。太子府人員又多又雜,當初沒有細細挑選,都是我的過錯。這幾天我將府里的人細細查了一遍,搜出個來歷不明的人,查了內(nèi)務府,奴籍姓名都改動過,十分可疑。特押了來請皇阿瑪訊問。兒臣治家無方,請阿瑪降罪責罰?!?p> 原來菽薈雖然素來與胤礽不睦,見其被廢后氣勢大減,心中也起了一絲憐憫之意。況畢竟自己是正妻,豈可如同妾室們一般只知道嘆息哭啼,若一味坐視不理也說不過去,便想為其化解一二,也算自己盡責問心無愧。
康熙道:“太子妃賢德人盡皆知,可嘆胤礽不爭氣。將人帶上來?!?p> 那人上了殿,大家回過頭去看,面面相覷,康熙便問那人來歷,那人百般辯解,康熙怒道:“送交刑部,細細拷問?!?p> 誰知就有人偷偷混進刑部,對此人曉以利害,遺下毒藥。不意刑部早有防備,將二人拿住,來者終被索明來歷,確是胤祥的門客。
康熙召集眾子怒責胤祥道:“確是為何?!”
胤祥道:“皇阿瑪應該記得,太子捶打我的下屬,我顏面盡失,心中記恨,所以派個人進去,想拿住太子的錯誤?!?p> 康熙道:“自從廢了太子,爾等按耐不住紛紛現(xiàn)形。我的兒子,如今又認識了一個,你們誰還有變幻無窮的本領(lǐng),莫非要到弒君之時才肯顯露么!”
眾阿哥叩首連說不敢,胤禛在前面剛要替胤祥辯解,胤祥道:“皇阿瑪最恨結(jié)黨,太子便有此行為,還請皇阿瑪嚴懲?!必范G聽到‘最恨結(jié)黨’四個字說的分外響亮,明白此時辯解,會令康熙疑惕,只得閉口。
胤禛見胤祥被圈入高墻之內(nèi),又被罰去俸祿,十分困苦??墒歉富收跉忸^之上,既不敢勸,又不敢探視,心中十分難受,卻已無計可施。心中煩惱,又無處可去,便去尋找海望,家人道是去燒瓷了,胤禛便去瓷廠尋他。
胤禛見海望在瓷廠里面忙的不亦樂乎,覺得好笑,道:“這些事體,也要勞駕你這內(nèi)務府大員親自來做?”
海望道:“自己燒制自己喜歡的品格,豈不更好?”
胤禛道:“想是你品位高雅,市面上的劣貨入不得你的眼。”
海望道:“便真有入眼的,市價頗高。如今這些瓷器,都被爆發(fā)之人炒成高價,成了附庸風雅,炫耀富貴之物,有幾個真正人品與之匹配,全都糟蹋了去?!?p> 雍正見海望燒制的瓷器,既循古風,又涵新意,便道:“你應當送我一兩件才好?!?p> 海望道:“還能少得了你的,你只管選了去?!?p> 胤禛便選了兩件,海望指著一件問道:“為何不挑這一件?難道燒的不好?”
胤禛道:“這件蒼穹為底,銅黃紋飾,秀麗典雅,我一眼就瞧上了,只是不敢掠美?!?p> 海望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此物若能得慧眼相看,便是最好的下腳處了,也不枉費我一番心思。若是真愛一物,自是不應該想著時時侵占,所托相宜才是?!?p> 胤禛道:“如此我又豈敢辜負,工費多少?”
海望道:“我雖然窮,也不至于此,此物無價,世上只一件,不可用銀錢唐突。”便教工人小心包好。
胤禛在瓷廠盤桓片刻,道:“此事有趣,有空定要來親手燒制一件?!?p> 海望便送胤禛出來,胤禛道:“如今內(nèi)務府,恐怕只有你一個窮官了?!?p> 海望道:“格式若此,真要‘清風明月’也難。我也只能略禁一二,讓手下之人不要過分便是,有時也難免和他們一道,濕一濕衣袖?!?p> 說著拍住胤禛的肩頭道,“做人也不能一味特立獨行,太惹人側(cè)目,恐怕將來路就難走了。不過你若真能走出路來,表哥倒可以隨后跟著你?!?p> 胤禛笑道:“你我兄弟自幼要好,自然要走到一處的?!?p> 二人尋至高僧之處,密論一番局勢,便各自散去。
康熙覺得胤礽明明是一棵好苗木,都是被周邊的小人灌輸壞了,頭一個要數(shù)胤礽的奶公凌普,早就風聞此人仗勢胡為,貪婪兇暴,如今太子罹罪,豈能輕饒了他?于是想找一阿哥去問罪抄家。眾阿哥聽得此信,如坐針氈,若抄的輕了,是為徇情,若抄的重了,是為落石。父皇一時說胤礽罪無可恕,一時又說胤礽為奸人所害,如今又要抄胤礽的下屬,誰知道父皇此時心里面的想法?若拿捏失誤,難免又是一個胤褆。正自忐忑,康熙已經(jīng)將此燙手山芋扔給胤禩,胤禩已經(jīng)背上了以巫道陷害胤礽的名聲,自然不敢狠抄??滴跤谑窃诔瘯吓熦范T做人情裝好人,未將凌普巨富抄盡,胤禩也無可奈何。
誰知朝中之人,都為胤禩憤憤不平。更有那膽大的,再上奏本,提醒康熙理應言出必行,不可以拂逆眾意。當然這話不能直說,需要用妙筆生花,將意思在頌圣的字里行間,巧妙表達出來。
佟國維也上折辯駁,言道:“臣當日所言,句句記錄在案,今并無推諉之意。只是實在沒有私下連絡之事,八阿哥之事確為眾人所推無疑。未曾想惹得皇上動怒,臣甘愿引首伏誅,只求皇上龍體康健。”
康熙看了,明明是譏諷自己出爾反爾,因他是舅舅,不好把他怎么樣,只得反譏兩句,說舅舅一樣中了蠱毒,頭腦不清。又見眾阿哥近來都不安分,儲位虛懸,難免惹人惦記。賜與何人,自己還沒有想好,最好是自己再活五百年最妙。想到自己東征西討何其辛苦,在群臣心中竟不如一個胤禩,這口氣如何咽的下,便又在朝會之上將良妃大大貶損一番,以便出氣,其所用字眼,群臣聽了心驚。蘇金壽百般遮掩,誰知還是被良妃聽聞,想自己原不指望康熙對自己有何愛意,可也不至于當著滿朝文武如此侮辱,想必胤禩定是難堪至極,良妃傷心欲絕,便生起病來。
康熙便以太皇太后托夢為由,借口胤礽是受了巫術(shù)暗害,方至熱盛譫妄,理應撥亂反正,復立胤礽為皇太子,以為這樣可以斷絕眾人的念頭。眾人老大不樂,對著胤礽行了二跪六叩大禮,胤礽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家各懷心思,如星火不滅,伺機再燃。
次日又復立太子妃,康熙將菽薈夸贊一番,便叫太監(jiān)宣旨。菽薈望著御案上面的一盆料石梅花,很快神游天外。想起幼時四人圍著一株梅樹做戲。胤禩道:“你們誰能上去,我便封誰做皇后?!?p> 那繁泠爬慣樹的,早已三步兩步上去了,對著素瑩大笑道:“膽小鬼,連馬都不敢騎,一點都不像旗人?!?p> 素瑩道:“嬤嬤就在那邊,看到會罵的,要是摔破了頭可怎么辦?”
菽薈也不敢爬樹,可還是鼓足勇氣,誰知爬到一半便掉下來,幸而沒有傷到頭面,只是掛破了耳朵。遠處喧關(guān)的兩個仆婦,聽到哭聲,這才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抱起菽薈,不知如何是好。
小繁泠道:“先不要慌,今天府里請了颯蠻娘娘,她隨身必定帶著藥箱,你們先帶了菽薈去尋她上藥,若不成,宗正大人自會帶菽薈去太醫(yī)院看的。依我看沒什么大礙,待會兒我去同額涅說明,省的你們挨板子?!眱蓚€婦人謝過了小主,忙忙抱了小菽薈去了……
菽薈此時在想:那月老莫不是瞎的,胤礽這樣的人,原該交給繁泠去治理,將自己嫁給胤禩該是多好……不知道自己這個太子妃又能再作幾天。禮部的詞匯,都是侍郎們千挑萬選,精巧堆砌,如今念了出來,在空中環(huán)繞。菽薈覺得這些“賢良淑德”的詞匯,猶如一只罩子,將自己越裹越緊,直倒透不過氣來??墒沁@個罩子,自己卻無力擺脫,除非是自己死了……
前朝廢立推舉,諜影毒痕,一出連著一出,好不熱鬧,康熙傷神不已。和嬪見久已無人注意自己,便尋機與胤禛私會。
和嬪如今試及情愛之時,每每想起康熙賜給的毒藥,二者何其仿似,都是教人暈暈乎乎找不到北,明知道是毒藥,卻總惦記著再喝一回。
那壺中天里,燈火歡躍,花影嬌瑟……胤禛在她的懷抱里甜蜜地松懈下來,他說:“待我賦詩一首……”
素瑩閉眼道:“我不聽!”
胤禛用指頂輕撫素瑩的眼皮道:“待我寫了與你罷?!?p> 素瑩道:“休要再來污我的眼睛!”
胤禛笑道:“那以后只污你的人便是?!?p> 素瑩撿起枕邊的藍芙蓉堵在胤禛的嘴上道:“毀詞不倦,壞我詩興。好好好,我便封你個‘污曲星人’,此星文無第二,便是你了。我這里有一首極妙,一會兒寫了與你?!?p> 胤禛問道:“你告訴我一句老實話,你第一次從我的時候,是想要報恩呢,還是真心愛我?”
素瑩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自然是想要報恩了?!?p> 胤禛嘆了口氣,抱住她,說不出話來,素瑩伏在他胸前低語道:“那時候心兒一橫,身兒一挺,原只想要報恩的,誰知報出趣兒來,從此就喜歡上報恩了,這便是最老實的話。”
二人笑的亂顫,胤禛止住笑,道:“從前想過千百回,若能得抱著你時,定要好好教育你一番,方能解恨,如今真的抱著你時,卻小心翼翼,就如抱著一只薄汝瓷瓶,唯恐弄碎了呢?!?p> 素瑩用指甲輕輕刮著他的背笑道:“這是什么形容,聽著怪怪的?!?p> 胤禛道:“你直如瓷器一般,瑩潤有光?!?p> 素瑩道:“我就算真是一只瓶子,此刻也要被你吵得回音作響了呢,自從你到了這里,就一刻不停喋喋不休,真真是個話癆。”
胤禛道:“唉……那我不說了吧。”
素瑩道:“我可還沒有聽夠呢。”
胤禛道:“還沒夠?”
素瑩道:“沒夠……哎呀,我說的不是這個……”
一時和嬪便起身披了竹青色剪柳雙燕的外裳,至桌前寫了一首與胤禛,胤禛看到是:
蝶欲占花千重色,花已攝蝶一縷魂,幾度風雨難飄散,憶時尋取枝上痕
胤禛贊道:“果然不錯,你寫的越發(fā)好了?!?p> 和嬪道:“這詩原不是我作的,乃是南唐小周后作的,就在你帶來的《全唐詩》里面。這字體可明明是你的,你寫這樣的詩來教壞了我,可抵賴不掉的。”
胤禛抱著她道:“我何時抵賴過呢?”
和嬪嘆道:“一國帝后,竟有此艷情之詩,還流傳到宮外來,甚是不堪,難怪要亡國了。”便將那頁在火上燒了。
和嬪問道:“如今皇上對你如何?不是晉封你做親王了嗎?”
胤禛道:“連老五這樣資質(zhì)平平的都封了親王,皇上只不過見老八勢大,所以要樹起其他阿哥的威風,好與之抗衡。所以將年長的阿哥依次晉封為親王郡王,卻不晉封老八。這樣一來,朝中之人皆有動搖,也有跑去結(jié)交其他阿哥的?!?p> 和嬪道:“可有人投靠你?”
胤禛道:“即便是有,也不能教別人知道?;噬现徊贿^給個空銜,為的是離散人心。不是為了讓哪個阿哥樹起山頭,結(jié)交黨羽的?;拾斎缃癯鲩T,只帶太子和老八?!?p> 和嬪道:“這也奇了,他到底是何意思?”
胤禛道:“他的意思,是教你不要知道他的意思,不要去投靠任何一個人,天下是他的,只能忠于他一人。太子和老八,只能做他的棋子,若是自己亂動,便是大逆不道,帶在身邊,也有防范之意?!?p> 和嬪道:“外間的事,你便說于我聽,也許我在宮里,也能做些事為你分憂。”
胤禛道:“我既不想讓你再添煩惱,更不想教你去冒險。上次你畫的畫,已經(jīng)幫到我了,此刻我便成了忠心侍主的典范,也可迷惑他們了?!?p> 和嬪道:“若老八繼了位,你我還能得活,連娘娘們都夸他寬厚呢,你不是和他還算要好么?”
胤禛道:“你如何還這樣天真,時移勢易,一個人真做了皇帝,才會換上自己的本來面孔?!?p> 和嬪道:“我就不信是太子,須知討厭他的人太多,此人登基,眾人恐難自保?!?p> 胤禛道:“只要皇阿瑪喜歡,沒有不成的。”
和嬪道:“只怕做不了幾年,卻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
胤禛道:“求于人者,不如求己……不說這些了,我該走了?!?p> 胤禛從工坊出來,帶常青回家,卻見常青換了一件新褂子,懷里抱著舊的。胤禛道:“這褂子不錯,是茜菂縫給你的?你小子也沒有白進來,還哄了一件褂子……你們的事倒容易,娘娘請旨放茜菂出來,偷偷嫁給你便是了?!?p> 常青道:“不好?!?p> 胤禛道:“有何不好,如今太監(jiān)娶親并無人管,宮里面的趙公公,一樣有府邸妻室,只要不是仗勢索娶便可。”
常青道:“她嘴大了些,腳大了些?!?p> 胤禛道:“你小子反倒挑起人家來了,真真可笑?!?p> 常青道:“再說茜菂心里,娘娘原占第一,哪里能舍得離開娘娘呢?”
胤禛道:“也是,娘娘那里,少了茜菂是萬萬不行的。”
康熙復立太子,原是無奈之舉,一兩年之間,廢而復立,當中多少曲折是非?;首觽円捕季砣肫渲校羁滴醮箝_眼界?;字耍闹袩?,一天多飲了兩杯,去王貴人宮里小坐時,竟口吐鮮血。王貴人急召太醫(yī)來時,康熙已倒臥炕上,指著心口。太醫(yī)道是胃脈被酒所損,誰知說話之間,枕上已有一小灘。
兩個太醫(yī)急忙商量,應將血液引出,以防嗆閉。一太醫(yī)道應該翻動康熙,將血流出,另一太醫(yī)道搬動會引致出血加劇;一太醫(yī)道以絲綿將血液吸出,另一太醫(yī)道絲綿無力,應讓嬤嬤用蔥管吸出來。只是一時半會,那里去尋,膳房還有一段要走。
二人急急說話之間,康熙已有嗆逆之像,雙眼翻白。緊急之間,王貴人令眾人靠后,掰開康熙之口,將血液盡數(shù)吸出來,嬤嬤忙用唾盂承接。幾口過后,康熙緩了過來,太醫(yī)急忙從藥箱里尋出生三七白芨粉末來,服侍康熙吞下,方逃過一劫。
康熙定要為王貴人抬高名位,王貴人笑道:“這是賤妾應盡的責任,豈能丈夫有難,做妻妾的坐視不理。若是皇上一定要賞賜,反而顯得我是有意之舉,再則此事傳出去究竟不雅,還是算了,皇上給我的賞賜已經(jīng)足夠了。”一番勸說,堅辭不受,康熙感念不已。
一天太監(jiān)跑來對和嬪說:“皇上稍后要帶幾位成年皇子前來賞瓷,請娘娘回避?!?p> 于是和嬪回到自己室內(nèi),寧太監(jiān)在門外看著。一時果然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和嬪心有所動,暗想不知道胤禛是否來了。于是脫了繡鞋,悄悄沿著梯子轉(zhuǎn)到瓷殿仙樓之上,將幔帳開了一縫,向下望去,一眼就看見胤禛,不由心中狂跳。
除了康熙,另一個穿黃袍的應該是太子,只是如今服色比皇帝減了許多,換做杏黃五龍袍,余者皆不認得了。
康熙對諸皇子道:“賞你們每人一件吧?!?p> 于是大家前去看選,康熙道:“胤禛,你愣著作甚,也挑選一件帶回王府觀賞吧。”
胤禛定了定神隨口胡謅:“這都是皇阿瑪禁中之物,兒臣不敢染指?!?p> 太子一聽,也急忙返身回來說道:“四阿哥說的有理,兒臣怎好將汗阿瑪心愛之物帶走?!?p> 其他阿哥一聽,也急忙大表忠心,康熙十分滿意,道:“那就看看吧?!?p> 和嬪的眼睛只在胤禛一個人身上,待見眾人返身回來,忙悄悄回到偏殿,聽到眾人走了出去,急忙從窗縫向外邊張望,只見胤禛也悄悄回頭探尋,只是看不到自己,和嬪心中不由感慨萬千,眼見眾人出了大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