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如此處置繁泠,人人警悚。不幾天常青報說:“十福晉求見。”
雍正道:“無端端找我作甚,怎么不帶去見皇后?”
常青道:“十福晉說,定要親自與皇上說了才能安心?!庇赫懔钫僖?。
十福晉行過大禮,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來,常青接了,交給雍正。雍正打開看時:
皇上圣明,國祚隆運
臣弟魯鈍,先時備受蒙蔽,以致心智失常,達(dá)四十年之久矣。過去種種,狂
悖無禮,狂犬吠日,至今日看來,何乖張悖逆至此,臣弟亦不明就里。幸有溫良
內(nèi)助,血淚涕流,緩緩相勸,痛陳正反,臣弟如醍醐灌頂,今愿洗心革面,洗髓
重生,不敢望忝居
廟堂,得效犬馬,惟愿
皇上對臣弟之真實痛悔,對臣內(nèi)婦之忠實,施以寬懷,異日自當(dāng)負(fù)荊求見。
雍正看了長出了一口氣問道:“允俄為何不自己前來?!?p> 十福晉答道:“允俄受了鱷騎臘的蠱惑多年,妾也苦勸了多年,昨日妾以死相逼,令他寫下此書。他如今已經(jīng)轉(zhuǎn)彎了,只要妾努力,定要教他全力效忠皇上,如若不成,妾提頭來見?!闭f著又拜。
雍正聽了,不禁感動,道:“弟妹請落座,我們原來是一家人,自我登基以來,胤禩屢屢作難,還教壞了三個弟弟。我登臨大寶乃是汗阿瑪欽定,人人自當(dāng)效忠,怎么能懷了不臣之心。允俄弟弟乃是溫僖貴妃親自誕育,在兄弟里出身頗高,如何甘做下流,受人驅(qū)使,定是迷了心竅,我等著他來認(rèn)錯,今后自會關(guān)照。十福晉不愧為蒙古郡主,見識非眾福晉所能及,若是妯娌等都如你這般賢德,又怎么會兄弟離心。常青,將南海月魄珠賞與福晉一顆,好生送福晉回府。”
福晉見賞賜如此貴重,不覺大喜感動下淚,再次跪拜謝恩。雍正忙令常青幫扶起來,福晉自去回府勸解不提。
卻說一日上朝,一大臣奏道:“如今該是秋闈應(yīng)試之時,各省舉子紛擁進(jìn)京,致使盧溝稅關(guān)之處,每日混亂不堪。皆因關(guān)口狹小,檢驗之人又要檢驗士子行李,應(yīng)考文書,又要收取進(jìn)京商人稅賦,難以應(yīng)付。每年都有商人借混亂之機,冒充舉子蒙混過關(guān),逃避稅銀,朝廷損失不小。”
雍正道:“此前有人在奏折里面說到此事,南方舉子進(jìn)京,多從盧溝橋通過。舉子急于進(jìn)京,皆因城外驛站甚少,秋闈之時,一席難得。讀書之人,理應(yīng)貴于商旅,不如就在盧溝橋之外,修建驛站,專供秋闈應(yīng)試之人落腳。如此避免紛爭之苦,可以從容過關(guān),檢驗之員亦可細(xì)細(xì)盤查,不至于少了稅賦?!?p> 又一大臣奏道:“山西巡撫舒克急所虧空四百萬兩,經(jīng)刑部審問,有從前給了鱷騎臘、賽廝黑、允的,還有給了十二王、十五王的……其中還有誠親王索走幾十萬兩?!?p> 雍正聽了嘴角一揚,也不覺奇怪。這都是老爹慣的毛病,又犯了而已。未待雍正說話,那允祉已然暴跳,揮著袖子便與那言官辯論起來。
雍正不悅打斷道:“怎么三哥忘了這里是朝廷,我是皇上了嗎?揚著袖子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此事自待辨明,該賠的賠上便是,一味嘶吼,于何事有益?如今國法昭昭,我也不能回護(hù)與你。爾等切記,我如今是皇上,不是藩邸親王,再有越禮,定然治罪!對了,我想起一件事來,南方有人寫文章夸我,我給你念念。大家聽好了啊……”說著從案上翻出一本,翻開念道:
“帝之三兄有撫馭之才,欽尊父命,讓弟居之,而圣君不敢自以為是,三揖三讓,而后升坐踐天子位也。皇家垂范,兄友弟恭,可以窺見……文章寫得真好,畫面感極強。”說著起身走下地來。
允祉道:“何人寫得混賬文章,與我何干,‘帝之三兄’,這人混指皇上有三個哥哥而已,不獨指我?!?p> 雍正看著那奏折道:“哦……是嗎?那么應(yīng)該是‘九揖九讓’才對,三哥你要累死我不成……論文采我可能比三哥你差那么一點點,可要玩文字游戲,我可不輸與你。哦對了,三哥剛從南方巡游歸來,一路之上,想必高談闊論,王氣飄發(fā),惹得南方士林羨慕稱頌,故做此文以……拍之。剛才你說‘三兄’是指三個哥哥,怎么你們個個以為自己勘當(dāng)大任而屈居下陳,先有阿騎臘,如今是三哥,既如此,我將這寶座讓與哥哥如何?”說著直視允祉。
允祉只得跪下道:“臣不敢?!?p> 雍正道:“我看三哥久在紫宸,身邊云山霧罩,故此有些飄忽。舒克急之事若查證清楚,限期按例賠償;誠親王于朝堂之上少人臣之禮,罰去景陵閉門思過。”
退了朝,卻見方才那位御史臺大臣依舊逗留,雍正將其留下,見眾人走了,那人秉道:“啟稟皇上:實則舒克急也給了隆大人三萬六千兩,這是坐實了的;還有未作實的,風(fēng)聞隆大人從前與阿松阿他們有所往來?!?p> 雍正正待發(fā)作,忽然想起皇父曾經(jīng)說過“短處才有的捏……”便忍氣道:“知道了。”
次日御史臺急忙題上奏本,論允祉之罪,當(dāng)以削爵圈禁懲治。雍正道:“幾十萬兩銀子,以親王俸祿賠上,也是困頓。若再削去王爵,一府生計有難,只怕再有歪心。我只希望他能夠改過即可。如今我之兄長,理親王已去,允褆奉阿瑪之命不得釋出,聽聞他過得尚好,每年都有孩子降生。如今我只有三哥在外行走,我也不愿意責(zé)難太過。誠親王甚是嬌慣弘晟,我也寬宥弘晟數(shù)次,此次之事,恐怕又是弘晟起事,誠親王代子受過。如此就降為郡王,弘晟圈入宗人府思過。三哥其才甚屬可用,而論其心又不得不置之不用,就算他不能一心向我,也只好怪我的德行尚不足以感化所致,如此我就再施恩德以感之,先從我的內(nèi)帑撥付十萬兩代賠給山西?!?p> 一臣子道:“皇上此舉既明朗法紀(jì),又全兄弟之誼,臣等感佩。”
雍正道:“從前我的兄弟們,領(lǐng)有俸祿,賜以貿(mào)易,甚至有選官之權(quán),雖則是汗阿瑪疼愛之意,兄弟們難免行止偏頗,如此朝廷吏治之事,難免阻礙甚多。以致兄弟們每每至錯,竟然習(xí)以為常,毫無悛改之意,有損圣祖之德。自此后阿哥們有事出京,只能從內(nèi)府支取銀兩,沿途不得有迎送饋贈之舉。御史臺派人跟從,若有違背,絕不姑息!”
要說這允祉一生被禮部參劾次數(shù)最多,比如當(dāng)年敏妃母喪儀,允祉不過百日便忙著剃頭;敦肅皇貴妃喪儀時借故不出席;后面?;蹎蕛x時“面露喜色”;允祥喪儀時“遲到早散,面無哀凄之容,目無涓滴之淚”,這位老兄要是活過雍正,在雍正的喪儀上說不定會偷笑呢。
允祉領(lǐng)了圣旨,接替允禵守護(hù)景陵,剛進(jìn)陵園,見一人牽著馬匹正自踽踽獨行,允祉仔細(xì)辨認(rèn),正是十四弟。
二人見了,千言萬語,難以出口。見看守之人不在,二人便去一棵樹下深談。允祉見允禵將馬拴在樹上,雖然年紀(jì)未及四十,眼里卻有蒼涼之意,便道:“你在此處可好,我看你還不甚拘謹(jǐn)。”
允禵道:“巴掌大的地方,再不許我走動走動,難道要將我逼瘋不成?三哥一向可好,來此處作甚?”
允祉道:“十四弟竟然還不知道,我便是來替換你的,說是要遷你去壽皇殿。”
允禵道:“老四他又想做什么?不如依舊在此處,倒離他遠(yuǎn)些?!?p> 允祉道:“老四如何肯將你我二人放在一處,恐怕連說幾句話他都要起疑。你可聽聞,老十三的娘封了皇貴妃,挖出來塞到汗阿瑪?shù)貙m里面去了。那個女人從前囂張跋扈,先是欺凌良妃,后又至各宮主位,幸得通貴人本事大,將她激怒氣死。這樣的女人,如今也提拔起來,真真豈有此理。”
允禵道:“此事的確越禮,我年紀(jì)小,從前的事,額娘很少提過?!?p> 允祉道:“太后在宮里頭,一向不吭不哈,不像我額娘,到底愛嘮叨幾句,是以我倒知曉一些?!?p> 允禵道:“隨他去吧。三哥一向在朝廷里面,如何跑到這里,難道你也得罪了老四?!?p> 允祉道:“我得罪他的地方何止一處,老四上了臺,將汗阿瑪?shù)娜收珨?shù)推
翻,在地方上面任用一批苛刻的官員,罷官抄家,弄得烏煙瘴氣。那些老臣,難免找我和老八說和,卻被他記在心里,以結(jié)黨受賄論處。朝里的人都向著老八,他如何能夠容得,八弟九弟,終究死于非命……”
允禵道:“此事我已聽說,連八嫂都殉了節(jié),難道他們真的死于非命?”
允祉道:“你心里知道便是,不可再逆他行事,我便是逼著他放過八弟,惹怒了他。如今他羽毛豐滿,連他的近臣年羹堯都能除掉,何況你我?!?p> 二人沉默難過片刻,允祉問道:“汗阿瑪明明屬意與你,怎地另頒遺詔;汗阿瑪可曾留給你什么憑據(jù)?!?p> 允禵嘆道:“我的一概諭旨信件,均已被他搜去,可嘆其中并無一句可以證實,難道汗阿瑪并無意傳我,是我會錯了意?”
允祉憤憤道:“無意傳你,就更不會傳給老四了。竟被他抽手得了甜頭,此事必有蹊蹺!”
二人見似有人來,忙急急叮囑幾句,裝作不在一處,各自去交割清楚。
中華史上最好看的宮斗大戲“九龍奪嫡”,至此塵埃落定,眾人結(jié)局大致如此??滴踔泻笃谥劣赫囊坏赖郎现I,一份份朱批奏折,里面的家長里短,遠(yuǎn)比影視劇精彩萬分,作者拙筆,難以述其萬一,又為敷衍野史,便將其中許多內(nèi)容舍棄。清朝最為優(yōu)質(zhì)的皇子,以康熙膝下最盛:
胤褆:最為突出的是軍事才能,二十余歲隨叔父福全征討噶爾丹。
胤礽:通文史,能理政。
胤祉:編成《古今圖書集成》、《律歷淵源》,精通天文、地理、數(shù)學(xué),擅騎射。
胤禛:政治家、美學(xué)家、圓明園設(shè)計者,精通禪學(xué)、音律。
胤禩:擅為人治事,精騎術(shù)
胤禟:通數(shù)國語言,軍事設(shè)計家
胤:
胤祥:政治家,精書畫、騎射。
胤禵:文武全才
以上綜述,難免遺漏,還望數(shù)字軍團(tuán)指正。其中胤算是一條草龍,但是皇子們每天接受十幾個小時的文才武略的教育,一年只能休息數(shù)日,康熙還要一一考較,胤再笨,也定是強于一般人了。除此之外,幾乎每個皇子都是詩人,且通曉漢滿蒙藏的文字;幾乎每個皇子都是書法功力匪淺,其中有堪稱大家者;幾乎每個皇子都是騎射能手。也就是說如果把時間放在當(dāng)代,他們隨隨便便都能在軍委、外交部、文化部獨當(dāng)一面,也能像西班牙王子一樣去奧運會賽馬、射箭項目拿塊獎牌,至于去大學(xué)當(dāng)個校長,那都屬于大材小用了。若是分去上下五千年,各個都是不錯的皇帝,只可惜聚在了同一時代。
以康熙的意圖,胤礽做皇帝,兄弟們傾才輔佐,治寧天下,該是多么美好的一副景象!康熙自己不就有一個好哥哥福全嗎?奈何事與愿違,滿族從來都是以功勛論高低,漢族這一套嫡長子制度實在難以令他們心服,不僅不能如康熙所愿,且終究釀成禍患。一把龍椅可以囊括天下所有,誰愿意與人共享?終致眾筷離散。這場爭奪弄得人人精神崩潰,以至于后來的弘晝、永瑆、永璘,寧可裝瘋賣傻,也要遠(yuǎn)離了那把椅子。
天潢貴胄爭奪著最上等的權(quán)利,底層的小民百姓為了糊口,也不得不忍受屈辱。在民間有一種最底層的人群,他們自從一生下來就被剝奪了做普通人的權(quán)利。他們被名為樂戶、丐戶、世仆等等,從山西到廣東,種種名色不等,他們祖祖輩輩只能做最低賤的工作,所謂永世不得翻身。這是一種民間約定俗成的陋規(guī),有的已經(jīng)執(zhí)行了幾百年,即使朝代換了,這些規(guī)條也不能更改。它凌駕于律法之外,即使是朝廷,也不愿過問,誰會為了一群沒有人身自由的邊緣人口去得罪驅(qū)役他們的縉紳階層呢?
比如此刻,一群貴公子們,就找了一些樂戶來飲酒作樂,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在臺上賣力地起舞。
斜月西沉,所有的曲目演舞完畢,樂戶們領(lǐng)了微薄的賞銀準(zhǔn)備離去。做東的公子卻叫住了那個小姑娘道:“今晚不要走了可好?”
有幾個公子便哄笑起來,孟眉道:“公子休要取笑,民女是卑賤之人,只有在臺上跳舞的份,若是做了不合規(guī)矩的事,明天里甲找上門來,我們這一班人口的生計就要發(fā)愁了?!?p> 一個公子笑道:“你愁什么,這可是縣太爺鄂大人家的公子,自會去找里甲說的。”
孟眉道:“請寬恕民女只會跳舞,不會去做別的事?!?p> 鄂公子道:“咱們就都別裝了吧,誰知道你們這些人除了跳舞還干些什么勾當(dāng),自以為是正經(jīng)人家的黃花大閨女不是?無非就是銀子的事,說吧,要多少?”
孟眉道:“既然公子覺得民女污穢,民女也不敢損害公子的名譽,這不該掙的錢民女是不敢掙的,還請公子高抬貴手,讓我們回去吧?!?p> 這時候一位梁公子道:“她說的倒也是,若是你今晚上留下她,誰知道明天她到處如何亂說,若是再傳到伯父大人耳朵里面,就不大妙了?!?p> 那個鄂公子猶豫起來,孟眉行了一禮,連忙帶了眾人就要離去。鄂公子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說道:“慢著!你這女人夠刁,三言兩語就想打發(fā)了我,我大不了拼上一頓打,也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污穢之處。”
眾人又笑起來。梁公子道:“鄂世兄,小弟有個不情之請,你將她讓給我可好?”
眾人驚訝起來道:“你小子竟也有動凡心的一天?!贝蠹也挥纱蛄科鹈厦紒?,想找到她身上與眾不同之處。
鄂公子道:“這也奇了,你就不怕她出去亂說,被你爹娘知道?”
梁公子道:“她就是說,又有誰會信呢?”
一人道:“是啊,梁公子一貫是呆萌不解風(fēng)情的,我娘都老是說:‘你怎么不學(xué)學(xué)人家隔壁的梁公子’,今天的事,打死我也不信?!?p> 鄂公子笑道:“我們原都以為你將來是要出家做和尚去的,這有什么,我什么樣的美人兒沒有見過,這女人無非有三分姿色罷了,能入得了我們的眼,原是她的福氣呢。哎,那《三國》里面的劉玄德不是說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嗎?向我這么俠義的人,怎么會和賢弟你計較呢?”眾人稱贊不已。
鄂公子又道:“難得你也有開竅的一天,如此哥哥就成全你,只是你可掂量好了,你可別迷著要娶她,妾室也不行,不能壞了我們這里的教化之風(fēng)?!?p> 梁公子道:“那是自然,小弟多謝兄臺成全,此刻我便帶了她去尋一處行(hang)院。”
眾人笑道:“去吧,去吧,看把你急的,哎,錢不夠大家湊啊?!?p> 于是眾人起身作辭,孟眉的小姐妹暗暗問怎么辦,孟眉摸了摸頭上的簪子低聲道:“先離了這里再說,我自會想法子脫身,不會連累你們的?!?p> 梁公子對孟眉道:“你上車吧?!?p> 孟眉只得囑咐班中的人離去,自己進(jìn)了車,梁公子尋了一匹馬,騎了上去。其他公子們也套上馬車,各自離開,孟眉一路之上回想從前的脫身之計,暗想就是一死也要保住清白,待走了一段路,忽聽外面梁公子道:“你們且到那邊去?!庇谑锹牭侥_步聲退到遠(yuǎn)處。
梁公子道:“你下車來吧?!?p> 孟眉打開轎簾,見在路上,忙下車來,梁公子道:“你進(jìn)了這個小巷,盡頭向右一拐,大約就能與你班中的人會合了?!?p> 孟眉見小巷黑魆魆的,怕他使壞,便說:“謝謝公子,只是這巷子太黑,民女厚臉,煩勞公子送我過去?!?p> 一路上孟眉將兩手緊緊握在身前,深怕有什么變故,幸而那巷子不長,盡頭一轉(zhuǎn),月亮出了云,照的見是一條路,果然見戲班眾人在遠(yuǎn)處走著。孟眉難得遇見一位好人,便含淚跪拜,轉(zhuǎn)身要走,梁公子道:“等等,這里有一些碎銀子,為防他們再糾纏你們,你們最好先去別處躲躲?!?p> 孟眉將手伸過去,那銀子從公子的手心落進(jìn)她的手里,孟眉緊緊握住那些銀子,急急離去了。
孟眉在臨縣流浪了幾個月,依舊不敢回去,這一天在街上看見一個荷包十分精巧,便摘下來看,眼前忽然沒來由起了一段癡想,她希望自己能夠穿著尋常女孩兒的衣著,將這個荷包情意綿綿地遞給那位梁公子,遺憾的是當(dāng)時因為慌亂,居然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因此這一段畫面越來越模糊,卻越來越深刻。忽然傳來那個賣荷包大娘的聲音:“姑娘你長得真俊,這個荷包正配你,我給你便宜些?”孟眉眼中滲出淚來,她將那個荷包狠狠地掛回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天雍正對和妃道:“如今鱷騎臘伏罪,惠妃無處可去,佟妃娘娘請旨,依舊搬回宮里來住,只是我擔(dān)心又生風(fēng)言,尚未向佟妃娘娘回話?!?p> 和妃道:“惠妃如今已過花甲之年,經(jīng)過幾番波折,老景甚是可憐,搬回來想必也不再敢多生事端?!?p> 于是惠妃又回西所居住,離宗人府倒近些,可以每月探望兒子,胤褆雖則不自由,日子倒還逍遙自在,惠妃見狀無可挑剔,于是囑咐兒子多念圣上恩德,不可再做錯事。
這邊廂有個讀書人叫做南國崇的,并非讀書的材料,些須識得一些文字,是逢春闈貢生選拔,便想去碰碰運氣。誰知事體順利,竟拿到了進(jìn)京應(yīng)試的名額。南國崇想:即便中不了,去看看京城風(fēng)光也是好的。在京城溜達(dá)了一圈,到了考場里面一混,竟也榜上有名,不由心花怒放。
接著朝廷傳下來圣旨,上榜人員進(jìn)宮面圣,南國崇再想不到自己流年如此順利,不僅能入選筆帖士,還能得見天顏。心頭打著小鼓,問應(yīng)試的同伴道:“見了皇上該如何說話?”
一個胡子稀白的老考生道:“哪里輪得到你和皇上說話,康熙年間的時候,我考過一次,雖然落了榜,承蒙先皇的恩德,所有考生均能覲見皇上。我們都在臺階下面站隊等候,先皇在大殿門口說了一些勉勵的話,我站的遠(yuǎn),都沒有聽清看清呢,先皇就走了,我們也散了,呵呵,哪里就輪到你了?!?p> 到了這一日,貢生們進(jìn)的宮去,在臺階下排列等候,誰知道這位皇上一改從前的規(guī)矩,令太監(jiān)出來叫名字,一個一個地進(jìn)去。
南國崇又問同伴道:“你說皇上和他們談些什么?”
同伴道:“誰知道啊,你看看,有的出來的挺快?!敝灰娗懊孢M(jìn)去的人,有的滿臉喜色,暗暗對同伴翹大拇指,有的拭著汗,尬笑著對同伴說些什么。
南國崇身邊的人議論道:“看起來也沒說幾句?!蹦蠂缏月苑判模l知道接下來小太監(jiān)就叫到自己的名字,南國崇慌忙應(yīng)承,隨小太監(jiān)進(jìn)入殿中。
南國崇叩了頭,皇帝和言命起身抬頭,南國崇見御座之上坐著一位皇帝,年約五旬,身量魁梧,一襲天藍(lán)色八仙紋半幅繡袍服,不惟華貴,更顯悶騷。面若長龍,眉若鷗翅,眼窩略深,鼻梁高聳,鼻頭略勾,微突的嘴唇帶著笑意,胡須閑適地垂在兩側(cè),圓潤的下巴頦上一顆乾坤痣,白潤修長的手指拎著一份試卷。皇帝也正瞇起一對兒杏核眼打量南國崇,南國崇覺得似有兩道電光閃現(xiàn),自己的靈魂已被洞徹,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皇帝道:“文章寫的不錯,對于君臣之間各盡其職頗有見地,你可再能詳述一些?”
南國崇額上汗出道:“君臣……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皇上待我們就像兒子,我們待皇上就像父親……”
皇帝皺眉道:“勿需慌亂,就說說你寫文章時在想些什么?!热邕@一句‘道不遠(yuǎn)人,人之為道而遠(yuǎn)人,不可以為道。’說來聽聽。”
南國崇一臉茫然,皇帝示意常青將試卷遞下去,南國崇找到那一句,想了一會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這道路不能修的太遠(yuǎn),有人修道路,修到?jīng)]人的地方,那……那哪能做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