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nèi)熙熙攘攘,絡(luò)繹喧囂。
買菜的賣餅的賣糖的,喝茶的遛鳥的吃早飯的,人們在以自己的方式,開啟新的一天。
蘇上錦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是真想把一條街都買回去。奈何囊中羞澀,只能強(qiáng)咽口水。
再看歲榮,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個燒餅,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毫無分享精神。
蘇上錦眼巴巴地看著她,道:“歲榮小姐,借點(diǎn)錢唄!”
歲榮立馬捂緊自己的錢袋,防備地后退兩步,道:“不借?!?p> 蘇上錦滿臉黑線:“我是小姐?!?p> 歲榮:“小姐也不借,你都是有借無還的?!?p> 蘇上錦挫敗地轉(zhuǎn)身,耷拉著肩膀無奈地往前走。
想她也太失敗了,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少夫人,窮得連一個銅板都沒有,連個婢女都比她富有。
不行,不能再這么窩囊下去了,得搞點(diǎn)事業(yè)賺點(diǎn)零花錢才行。
正琢磨著手里怎么來點(diǎn)錢時,忽而的鼻子里竄來一股香味,蘇上錦狗鼻子地吸了吸,興奮地尋香找過去。
香味是從一個賣花生瓜子的攤販前飄出來的,蘇上錦駐足攤前,眼里大放異彩。
“小姐想買瓜子還是花生?”老板熱情招呼。
蘇上錦指著一袋子的花生道:“這是五香脆皮花生?”
老板嘴角抽了抽,道:“小姐,五香脆皮花生是聶椒倩那毒婦創(chuàng)的,她被挫骨揚(yáng)灰后,就沒有人再賣了?!?p> 蘇上錦愕然:“......可你這明明就是五香脆皮,這味道錯不了。”
老板嘿嘿道:“我這不是五香脆皮,是十里香花生,味道比那毒婦做的還要好,十里八街的人都來找我買,不信你試試?!?p> 蘇上錦隨便拿起一顆剝開,丟進(jìn)嘴里一嚼,眉頭緊皺。“你這,不正宗哈!”
老板賣力介紹:“小姐可別胡說,我這可是在聶椒倩那毒婦的配方上改良過的,入口脆生,保準(zhǔn)你吃了第一回還想吃第二回。”
蘇上錦嘖嘖搖頭:“你這丁香不夠,炒的時候火候也不夠。還有,這里面怎么還加了孜然辣椒亂七八糟的東西,五香的精華都沒了?!?p> 老板一張熱情的臉立馬垮了下來,冷聲道:“都跟你說我這是十香,不是五香。”
蘇上錦:“你這明顯就是冒牌貨?!?p> 老板怒了:“你買不買,不買就趕緊走,別妨礙我做生意?!?p> 蘇上錦本打算轉(zhuǎn)身即走的,忽而想了想,又道:“怎么賣?”
老板伸出兩根手指,道:“二十文一斤?!?p> “真夠黑的?!碧K上錦咬咬牙,“包兩斤?!?p> 老板這才重新?lián)Q上一張標(biāo)準(zhǔn)的熱情臉,立馬拿出油紙包上花生上秤。
“小姐,你有錢嗎?”歲榮涼涼的聲音傳來。
蘇上錦雙臂環(huán)胸,道:“沒有?!?p> 歲榮再次捂緊自己的錢袋,一臉警惕地看著她。
蘇上錦“切”了聲,道:“放心,不會用你的?!?p> 歲榮可不相信,捂著錢袋的手一刻也不放松。
老板秤好花生,整整兩包,遞到蘇上錦手上,然后兩眼期待地等著她交錢?!昂贸韵麓卧賮?。”
蘇上錦接過,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微笑,道:“我今天出門沒帶錢。這樣,你隨我到英國公府去拿如何?”
老板明顯一愣,沒料到這人模狗樣的小姐竟然是個想白拿東西的,不由得怒了,猛地伸手就要拿回花生。“沒錢你買什么東西,還給我?!?p> 蘇上錦將手中的花生扔給歲榮,道:“我又不會白拿你的東西,都說了是忘記拿錢,英國公府還會賴你四十文錢不成?”
老板不干:“你說你是英國公府的就是英國公府的,我還是我是英國公呢!誰知道你是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騙子,趕緊給我還回來?!?p> 蘇上錦:“不還咋地?”
“不還?”老板“哼”了聲,突然招手大聲嚷道,“大家快來看吶,這有買東西不給錢的,你們給評評......”
話音戛然而止。
一吊錢甩到了他的攤子上。
“這位小姐的賬,我替她付了。”
蘇上錦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全身神經(jīng)緊繃,整個人都不動了。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喜極,怨極,也恨極的人,沒想到再世重逢,會是這樣的場景。
她的孩子,她的丈夫,那場大火,那場屠殺……好像已經(jīng)過了十二年,又好像昨天剛發(fā)生,歷歷在目。
她曾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再見到這個人,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一刀捅過去,炫耀她過得很好,告訴他自己不會放過他,或者嘲諷他家破人亡?
她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壓下胸中翻江倒海的氣流,待其慢慢歸于平靜后,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以十分陌生的口吻道:“你誰?。俊?p> 他道:“萍水相逢,施手相助而已,小姐不必放在心上?!?p> “誰要放在心上了?!碧K上錦拿起攤上的那一吊錢,扔回給他,“我不缺錢?!?p> 他又將錢交給老板,道:“我也不缺這點(diǎn)錢。”
蘇上錦看向老板,道:“錢還給他,東西我不買了?!?p> 看向歲榮,示意她放下花生。
誰知?dú)q榮這丫頭特別不給面子地抱著兩包花生不放,一副“你敢叫我放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
蘇上錦冷臉,喝道:“放下。”
她很少冷臉,一但冷臉那就是真的怒了。歲榮不敢違抗,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嘟著一張嘴就快哭出來。
蘇上錦不忍直視,當(dāng)即扭頭離開。歲榮小媳婦樣的委屈跟上。
走了一段距離,那老板又追上來,將兩包花生塞到她手上,道:“那位老爺留下錢,這兩包花生是你的了?!?p> 歲榮立馬冬去春回,陽光燦爛地接過,抱在懷里。
蘇上錦往人群中看去,忙忙人流中,那男人已不見蹤影,仿佛不曾出現(xiàn)一般。
她佇立原地良久,不免自嘲:不是說這一回要好好活著,不再糟踐生命嗎?怎么還是這么容易就被勾起怒火?
前世債,前世了。所有的恩怨,都隨著那場大火,隨著她的死,一筆勾銷了。
她轉(zhuǎn)回身,決然而去。
人剛回到府里,舜華苑的柯媽媽就來找她,說是老夫人叫她去一趟。
蘇上錦納悶:“才剛發(fā)生的事,這么快就知道了?”
到了舜華苑,卻發(fā)現(xiàn)花拂也在,大紅人婢女卷耳也在,大嫂二嫂以及各自的兒媳也都在,陣容不算小。
只不過,與上次見她們不同。這次沒有人再拿著帕子捂鼻,或者不屑或者不耐煩。
這府里人多嘴雜,她有沒有狐臭,想必各院也都打聽得清清楚楚了。
蘇上錦請了安,問道:“母親找兒媳來,有什么事嗎?”
大嫂薛萸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請弟妹來就是想問問,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臘梅的婢女?”
“不認(rèn)識。”蘇上錦搖頭道。
“怎么可能不認(rèn)識,她可是你浣香館的人。”二嫂眀瀟道。
蘇上錦再想了想:“浣香館里的婢女我都見過,好像確實(shí)沒有個叫臘梅的?!?p> 她看向卷耳:“有這個人嗎?”
“回少夫人,有的。只不過,自夫人進(jìn)門那日后,便不再出現(xiàn)了?!本矶⒌皖^道。
蘇上錦心里“咯噔”了一下,隱隱猜到那叫臘梅的是誰了。
她先發(fā)致人,道:“她是失蹤了嗎?應(yīng)該不是,兒媳都嫁進(jìn)來快一個月了,如果是失蹤,怎么沒人告訴我?搞得我都不知道有這么個人。”
“她不是失蹤,是死了。”大嫂道。
蘇上錦驚訝的“啊”了聲:“死,死了?”
二嫂道:“剛才四弟從母親這請安回去,路過一處園子,里面?zhèn)鱽韾撼?,進(jìn)去一看,人被丟進(jìn)井里,已經(jīng)死大半個月了?!?p> 蘇上錦暗暗心驚,當(dāng)夜她背后果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