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烏桓的數(shù)萬騎兵，曹操麾下不少人將領(lǐng)都有些畏懼，紛紛勸說曹操，率軍據(jù)守山頂，等待主力大軍到來之后，再與之正面對戰(zhàn)。然而，唯獨張遼卻力勸曹操，應(yīng)趁著敵軍剛剛集結(jié)，還未做好迎戰(zhàn)準備，主動出擊。
對此，曹操也有些猶豫，因為此戰(zhàn)與其說是遭遇戰(zhàn)，不如說是決戰(zhàn)。據(jù)守山頂，等待援軍，固然是較為穩(wěn)妥的計策，但等自軍主力到來之后，烏桓的援軍也就離此不遠了。
這也就意味著，辛辛苦苦折騰了幾個月的奇襲戰(zhàn)術(shù)完全落空，兩軍又變成大規(guī)模的正面對戰(zhàn)了。先不說雙方兵力上的差距有多大，也不說這樣會造成多么慘重的傷亡。
要知道，面臨持久戰(zhàn)，深入敵后的曹軍，首先要克服的，便是他們難以適應(yīng)的惡劣天氣。如今還不到九月份，這里卻已經(jīng)非常寒冷了，若是再耗上三兩個月，根本不用打了，凍也要凍死了。
而且，曹軍還要面臨糧草補給的困難。因為進軍路線的改變，之前辛辛苦苦開辟的海上運糧道，如今已起不到半點作用了。天時、地利、人和這三個要素，曹軍一個都占不到，想要獲勝，幾乎不可能。
“主公，敵軍已快到白狼山下了，請主公發(fā)號軍令，末將愿率軍與之決一死戰(zhàn)，定親手斬下蹋頓首級，獻于主公?！毖垡姴懿侏q豫不決，張遼有些著急了，跪在地上再三懇求曹操出兵。
看著一臉戰(zhàn)意的張遼，再看看躺在不遠處，臉色蠟黃，昏迷不醒的郭嘉。曹操豁然起身，來到山頂一塊巨石上，看著來勢洶洶，但卻毫無陣型可言的烏桓大軍，曹操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線。
“張遼聽令！”片刻之后，曹操忽然轉(zhuǎn)身，對著張遼一聲大喝。張遼聞言，立刻應(yīng)聲道：“某將在！”曹操將手中所持麾旗遞給張遼道：“此戰(zhàn)全權(quán)交由你來指揮，包括我在內(nèi)，凡有不從軍令者，斬！”
聽聞曹操此言，張遼立刻感覺，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曹操此舉，無異于將全部身家都壓在了自己身上，在感覺到壓力的同時，張遼心中，更是升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邁之氣。
“多謝主公，此戰(zhàn)，末將雖死猶榮。”說完，張遼站起身來，鄭重接過曹操遞來的麾旗，轉(zhuǎn)身對眾將士道：“諸位，隨我下山。”之前眾將還有些懼怕，但看到曹操和張遼這副豪氣萬丈的樣子，也都被其感染，紛紛拿起兵器，跟隨張遼下山迎戰(zhàn)了。
張遼除了個人武藝高強之外，統(tǒng)御騎兵的能力，在曹操麾下所有將領(lǐng)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當然，這主要歸功于他之前的主公呂布。雖然呂布的為人不怎么樣，但不可否認，其個人武力值和統(tǒng)領(lǐng)騎兵作戰(zhàn)的能力，不說冠絕天下，也是名列前茅。
當年跟在呂布麾下，由于張遼年輕好學(xué)，又作戰(zhàn)勇猛，呂布很是喜歡他。經(jīng)常教導(dǎo)他一些統(tǒng)御騎兵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且每次出征，都將他帶在身邊。等呂布誅殺董卓，割據(jù)一方后，高順負責統(tǒng)領(lǐng)步兵，張遼主要統(tǒng)領(lǐng)騎兵，各自獨當一面。
當張遼率領(lǐng)全軍，抵達半山腰較為平緩的地帶后，再次觀察了烏桓大軍的陣型后，底氣更足。立刻下令，全軍擺開鶴翼陣型，將長槍步兵一分為二，分別由徐晃和李典率領(lǐng)，從兩側(cè)夾擊烏桓大軍。
而他則和剩余將領(lǐng)，率領(lǐng)騎兵自上而下，利用速度優(yōu)勢，直接奔著烏桓大軍的中陣而去。待張遼一聲令下，眾將士便一路高喊著，向山下的烏桓軍沖殺而去。
面對突然沖殺而來的曹軍，烏桓軍頓時有些慌亂。但想到己方人多勢眾，便也不再畏懼，開始迎著曹軍沖去，雙方正式開始了一場血戰(zhàn)。以張遼為首的幾員猛將，率領(lǐng)最精銳的虎豹騎，完全不顧兩翼左右的敵軍，一路向著正前方?jīng)_殺。
烏桓的騎兵迫于曹軍騎兵自上而下帶來的巨大沖擊力，不敢與之正面對抗，紛紛向兩翼躲避。而從兩側(cè)包抄而來的曹軍長槍兵，并不與之直接對抗，而是直接擺好槍陣，緩慢收縮圍攏。
本來在平原上，即便長槍兵對騎兵有所克制，但如果憑借烏桓騎兵高效的機動性，還是能以迂回戰(zhàn)術(shù)，對其產(chǎn)生一定沖擊力的。然而此時，烏桓軍自下而上，本就速度慢，再被張遼所率領(lǐng)的騎兵一沖擊，紛紛向兩側(cè)躲避，速度就更為緩慢。
沒有了速度的優(yōu)勢，烏桓騎兵在曹軍長槍兵緊密嚴實的陣型推進下，根本無從進攻。許多烏桓騎兵，還沒走到曹軍陣前，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一根根一丈多長的長槍刺下馬來。
初戰(zhàn)不利，烏桓軍便開始有些慌了，但由于烏桓各部建制并不統(tǒng)一，號令自然也不統(tǒng)一，一時有些亂了陣腳。曹軍則依舊沉穩(wěn)推進，中軍騎兵直指烏桓各部首領(lǐng)所在的核心陣中，兩翼步兵繼續(xù)向中間圍攏。
站在山頂觀望山下戰(zhàn)場形勢的曹操，此刻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雖然戰(zhàn)事才剛剛開始，但曹操已經(jīng)看到了結(jié)局，此戰(zhàn)基本已無懸念。當下走到依舊陷入昏迷中的郭嘉面前，喃喃道：“奉孝，我們成功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回到鄴城，我們好好慶賀一番?！?p> 果然如曹操所料，此戰(zhàn)進行了僅僅半個時辰不到，戰(zhàn)場形勢就發(fā)生了巨大的反轉(zhuǎn)。在張遼等人的奮勇沖殺下，烏桓大軍很快被擊潰，開始毫無紀律的四處逃竄。
一萬多人追著四五萬人打，這個場面著實壯觀。眼見大勢已去，烏桓各部單于也只能隨著大軍東逃。而之前與曹操打過交道的袁氏兄弟，早在一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就領(lǐng)著自軍人馬悄然后退。
面臨全面潰敗的敵人，張遼率兵緊追不舍，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兌現(xiàn)向曹操許下的承諾，一定要斬下蹋頓的首級。由于烏桓騎兵逃竄時橫沖直撞，張遼的人馬也被沖散不少。
眼下跟在他身邊的，只有曹純、鮮于輔，然后就是百余名虎豹騎。張郃已經(jīng)被他安排在后面整頓部隊，繼續(xù)圍殺烏桓敗兵。眼看距離蹋頓已不足兩百余步，一旁的曹純忽然扭頭對張遼道：“張將軍，要不要比一下，看究竟誰能砍下蹋頓的首級？”
張遼聞言，扭頭看了他一眼，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一抹好勝之意，道：“好，就賭十壇美酒！駕～”言罷，猛地一夾馬腹，瞬間領(lǐng)先曹純一個身位。曹純見狀，也不甘示弱，立刻打馬追趕。
而此時的蹋頓在其親衛(wèi)的保護下，也正在撤退，卻覺得身后莫名感到一陣寒意。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卻見一隊百余人的曹軍，正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疾馳而來。
蹋頓也不是無能之輩，其驍勇善戰(zhàn)，才略過人，被族中長老譽為，可以比肩冒頓之人。眼見自己手下有幾百人，數(shù)倍于追擊自己的曹軍，自然不愿被他們追著跑，當即下令，迎擊前來追趕的曹軍。
然而，蹋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遇上的對手，是曹操麾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猛將張遼，且其所帶百余騎，都是曹軍最為精銳的虎豹騎。此時曹軍士氣正式高昂，張遼和曹純又牟足了勁要爭著取他的人頭，他此時逞英雄，當真是失于算計。
正在全速追擊的張遼等人，見蹋頓忽然停了下來，心中也是一驚，反倒不敢再冒然前行。放慢速度后，卻發(fā)現(xiàn)其大軍依舊呈潰敗之勢逃竄，只是其親衛(wèi)隊，在他的率領(lǐng)下停止了后撤，似乎想要將自己這百余人留下。
明白了蹋頓的意圖，張遼冷笑一聲，再次打馬前行，曹純見狀，也立刻跟了上去。鮮于輔見他二人這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揮手，帶著那百余名虎豹騎戰(zhàn)士，緊跟了上去。
張遼手中是一柄鉤鐮長刀，跟關(guān)羽那柄偃月刀差不多，只是輕了少許。曹純手中則是一桿長槍，兩人幾乎并駕齊驅(qū)，毫無懼色地沖向了，已距離他們不足百步的蹋頓。
眼見兩人身上無半片盔甲，還有不少正在流血的傷口，滿是血污的臉上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樣貌，遠遠看去，就仿佛兩個來自地獄的殺神一般。圍在蹋頓身邊的士卒，看到越來越近的張遼等人，心中均是升起一股畏懼之意。
蹋頓見此場景，也是有些莫名地緊張，但還是握緊手中的大刀，喊道：“給我殺了他們?！痹谔ｎD的鼓舞下，其親衛(wèi)士卒也只好咬緊牙關(guān)，揮刀迎向了沖來的曹軍。
“蹋頓小兒，拿命來！”沖到陣前的張遼，長刀一揮，借助戰(zhàn)馬的沖擊力，瞬間便將最前面的三名烏桓士兵掃翻下馬。同時身子從馬上一躍而起，借助慣性之力，又向前沖了丈許。
在即將落地之際，張遼飛起一腳，將一名烏桓士兵踢下戰(zhàn)馬，腳尖在馬背上用力一踏，身子便再次向前沖去。如此這般，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快要來到位于陣中的蹋頓跟前。
而曹純見狀，也不甘示弱。雖然他武藝不及張遼，但騎術(shù)精湛，身子在馬背上左移右挪，手中長槍所到之處，必有一名烏桓士卒被其刺翻下馬，也很快向著蹋頓逼近。
眼見張遼已經(jīng)距離自己不足二十余步，此時的蹋頓已然看出，張遼的武力定然在自己之上。但他此刻已無退路，只能硬著頭皮，舉起手中的寬刃胡刀，準備迎接張遼的挑戰(zhàn)。
當張遼再次將一名烏桓士卒踢下馬后，他沒有繼續(xù)借力飛躍，而是順勢騎于馬上，然后揮舞著鉤鐮長刀，沖向了蹋頓。面對張遼快速砍下的長刀，蹋頓并未與之硬抗，而是巧妙地往旁邊一撥，刀刃便貼著其左腿劈下落空。
即便如此，蹋頓仍感覺握刀的右手虎口處，被震得微微發(fā)麻，足以見得，張遼這一刀的力度有多強。一刀落空，張遼也微微有些驚訝，心中暗道：“看來這蹋頓也非等閑之輩?！?p> 于是，張遼便收起輕視之心，開始認真與之對戰(zhàn)。一連過了十余招，張遼憑借武器的長度和高昂的斗志，死死壓制著蹋頓，讓其只能費力抵擋，毫無反擊之力。
不過，張遼想要斬殺蹋頓，卻也一時無法做到。兩人又過了十幾招，盡管蹋頓處于絕對的下風(fēng)，卻并未受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而已經(jīng)激戰(zhàn)多時的張遼，開始有些力竭，手上的攻勢，明顯緩了下來。
這時，張遼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大喝：“張將軍，我來助你。”張遼不用回頭，聽聲音也知道是曹純趕到了。雖然覺得二打一有些欺負人，但為了能盡快結(jié)束戰(zhàn)斗，他也顧不得這些了。
蹋頓本就一直勉力抵擋張遼的猛攻，此時見又來一個曹純，心中暗自苦叫：“我命休矣！”稍一失神，手下便露出了破綻，張遼見狀，立刻抓住機會，翻轉(zhuǎn)刀刃，用另一側(cè)的鉤狀小枝，刺在蹋頓手腕上。
蹋頓痛叫一聲，手勁一松，胡刀便掉落在地。就在這時，一刀寒光閃過，蹋頓隨即發(fā)出一聲悶哼。緩緩低下頭，看著穿胸而過的長槍，剛一開口，卻是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歪，便重重摔下馬去。
張遼看著倒在地上抽搐的蹋頓，深吸了一口氣，手中長刀一揮，蹋頓的人頭便滾落在地。曹純也從他身體抽出長槍，順勢將其人頭挑起移至張遼面前道：“張將軍，你贏了?！?p> 張遼卻是微微一笑道：“是我們贏了?！闭f完，看了一眼周圍的戰(zhàn)況，對曹純道：“曹將軍可還有力氣隨我一起追殺敗軍？”曹純也是微微一笑道：“本將軍才剛剛熱身而已。”
“那就走吧！”說完，張遼便縱馬繼續(xù)向前沖去，曹純則將蹋頓的首級交給身邊的一個虎豹騎道：“收好了，這是所有虎豹騎兄弟的功勞?！毖粤T，揮舞著長槍，前去追趕張遼了。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八月底，曹操率領(lǐng)前鋒大軍，繞道偷襲烏桓大本營柳城。在距離柳城不到二百里的地方被烏桓軍發(fā)覺，雙方在白狼山發(fā)起了一場遭遇戰(zhàn)。
由于曹操的英明果決，再加上張遼等將士的奮勇拼殺，曹軍在逆境中絕地反擊，最后一舉擊潰烏桓聯(lián)軍，并陣斬蹋頓單于。之后，曹操下令進屠柳城，收降胡、漢二十多萬人。
僥幸逃走的袁氏兄弟和樓班、烏延等其他部落單于，只帶著幾千人，逃到了遼東，前去投奔當?shù)氐耐粱实酃珜O康。九月，曹操主力大軍已經(jīng)到來，眾將紛紛勸說曹操，應(yīng)當趁著士氣正盛，一舉將遼東的公孫康消滅，徹底解決東北的隱患。
然而，曹操卻是沒有聽從眾人的建議，而是堅決地下令：還師鄴城。曹操考慮地是，如果對公孫康用兵，他勢必會和袁氏兄弟聯(lián)合起來抵抗自己，即便能攻下遼東，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倒是沒事，郭嘉卻是耗不起了。
在曹操看來，郭嘉一人，足矣抵得上千軍萬馬。而且，他畢竟年事已高，還想指望郭嘉將來輔佐其后代。所以，遼東不滅，對于曹操而言，其實構(gòu)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脅。
回去的時候，曹操自然不用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原本預(yù)定的進攻路線。可即便如此，歸途中，依舊有近二百里的路程沒有水源。此時天寒地凍，軍中乏糧，曹軍補給又都在無終。
在此極端惡劣的環(huán)境下，曹操只能忍痛下令，殺了數(shù)千匹戰(zhàn)馬用以充饑。為了解決飲水，大軍被迫在堅硬的地上，挖掘了足足三十余丈深，方才得到淡水，解決飲水問題。
一路自東北向西南而下，曹操大軍終于在十月份，抵達了距離無終縣不遠的碣石。曹操策馬上山，遙望渤海，忽然有感而發(fā)，出口成章，寫下了一首千古名篇《觀滄?！?。
等曹操抵達無終后，得到了糧草補給，便下令先在此休整幾日。一是因為眾將士確實都太辛苦了，二是因為如今的郭嘉，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三是曹操自己，由于過度操勞，頭痛病又發(fā)作了。
這日，曹操正躺在榻上休息，守在院外的許褚忽然走了進來。曹操見狀，忙坐起身來道：“可是奉孝的病情有所好轉(zhuǎn)？”許褚搖搖頭道：“遼東公孫康派來使者，求見主公。”
曹操聞言，眼中閃過一抹失落，隨后淡然道：“讓他進來吧！”許褚應(yīng)了一聲，便又轉(zhuǎn)身出去了。曹操微皺著眉頭，一邊等著來使，一邊用手在自己的額頭和太陽穴上，輕輕揉了起來。
很快，許褚便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其身后，還跟著四五個侍衛(wèi)，那些侍衛(wèi)手中，均是捧著一個方形木盒。來使見了曹操躬身一拜，道：“拜見司空大人?！?p> 曹擦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道：“里面可是袁氏兄弟和烏桓余孽的人頭？”來使聞言一驚，他沒想到，曹操竟然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來意，正要開口，卻聽曹操又道：“回去告訴公孫康，我會封他為襄平侯，再授予他‘左將軍’一職，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