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元香早早的備好了清水皂帕，預(yù)備伺候主子起身，然而劉乾卻磨磨蹭蹭的，一直拖到太陽完全升起才收拾妥當，于窗塌旁用早膳。
一碗得了十分火候的白粥，飄起悠悠熱氣，清香誘人，然而劉乾并未吃下多少，仿佛很不合胃口一般。
“主子，御史中丞顏大人求見。”
一個陌生小廝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咳....咳，進來吧?！?p> 劉乾回道，隨意的窩進小塌，瘦弱的身形隱在寬大的袍子中，難顯輪廓。
顏學淵打簾進來時，正瞧見一個小丫頭在收拾劉乾面前的粥菜，撤下去的吃食僅用了一小部分，都是些適合病人調(diào)養(yǎng)的清粥小菜。
小丫頭手腳麻利，很快的收拾妥當退了出去。
“請昌王爺安?！鳖亴W淵面對劉乾，躬身而立，十分恭敬的言道。
“嗯?！眲⑶Я颂а?，表情孤傲。
元香將手中的飯菜交與一旁的小廝后，再次接過早就備好的托盤轉(zhuǎn)身進到房中。
她一邊將茶碗點心放置在桌案上，一邊暗暗的打量這位遠道而來的訪客。
與方政統(tǒng)領(lǐng)不同，這位顏大人的舉止言行十分的恭謹，沒有絲毫的不敬。
就算是對上元香這個伺候茶水的小丫頭，也是回已十分友好真誠的笑容。
元香上完茶水，回到劉乾身后立定。
再細瞧下座的男子，玉冠束發(fā)，面容柔和，顎下還殘留著淡青色的胡須痕跡，嘴角帶著微笑，面頰有窩，十分的親和溫柔。
年歲看起來應(yīng)比劉乾大上些許，不過比之劉乾身上的權(quán)貴之氣，顏學淵身上更多的是長期混跡官場的混沌圓滑。
“中丞自長安而來，所謂何事？”
劉乾問著話，眼睛卻沒有看向顏學淵，反而轉(zhuǎn)身示意元香續(xù)茶，高傲之氣盡顯，完全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回昌王爺話，雁北地動，災(zāi)害連生。圣上十分體恤各封地臣子，特命下屬前來撫恤，以上達圣意，下安子民。再加上此次天災(zāi)嚴重，圣上有意使各地臣子于宗廟拜祭，祈求國泰民安，不過昌王爺身體一直欠安，圣上十分擔憂，特此命下屬前來探問。”
顏學淵回答的滴水不漏，語氣誠懇，似乎真的非常擔心劉乾的身體狀況一般。
“呵，本王有勞圣上掛念了，不過，本王身子早已痊...咳..痊愈。”
劉乾一邊說話，一邊劇烈咳嗽起來，臉頰上浮現(xiàn)出異常的紅暈，元香熟練的上前輕撫。
顏學淵見此情景，眼角浮現(xiàn)一絲嘲諷之意，不過很快的隱去。
“昌王爺，莫要強撐，自然還是身體要緊的。臨行前，尚書大人早已交代下屬，若是昌王爺身體欠安，不能長途顛簸，于封地宗祠拜祭即可，如此以來...”
“呵，如今本王是連拜祭的資格也沒有了嗎？”
也許是“尚書大人”這四個字過于刺耳，劉乾突然大聲喝斷顏學淵的話，鄙夷的掃了他一眼，想從塌上起身，不過氣力明顯不足的又跌了回去。
顏學淵見此情景，緘口不言，任憑劉乾發(fā)怒。
“如今本王是失了勢，不過還輪不到外人多話，難不成這山河江山早就易姓改主了？“
劉乾越說越激動，再加上咳嗽不止，聲音愈發(fā)的嘶啞蒼白，最后幾乎如同嘶吼一般。
顏學淵正色而立，面色不改，心思卻百轉(zhuǎn)千回，這劉乾還真如傳言之中一般放浪形骸。
不僅喜怒形于色，而且不知天高地厚，一味的仗著自己的地位出身，并不把旁的勢力放在眼里，難道是自己多疑了？
聽聞被廢之后，這廝撿回一條命，下令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遣散殺戮了原府中的大批親信，奴仆。
所有未能助他成事之人，最后都落得一個不得好死的后果。
如今眾叛親離，諾大的一個王府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一路行來所見仆婦無幾，人煙寥寥。
可謂是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此時此刻，誰又能想到面前這位，曾經(jīng)也是九五至尊，山河之主？
劉乾又說了許多嘲諷的言語，最后力竭，依靠在窗塌旁，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他無力的干咳。
從始至終，元香都沒有出聲，她知道劉乾在演，也知道顏學淵絕對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溫和無害。
這就像一場劍拔弩張的博弈，劉乾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營造出一個囚于困境，無法翻身，又無智無謀，目中無人，只會叫囂的沒落王權(quán)的形象。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最沒有威脅性。
她努力的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努力的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惜顏學淵還是留意到了她。
瞧她服侍劉乾的熟悉程度，應(yīng)該待在劉乾身邊的時間并不短，那這就有意思多了。
顏學淵刻意多看了她幾眼，待劉乾情緒緩和后就退下了。
顏學淵帶著自己的隨身小廝自廊下穿過，引路的家仆是個瘦削的小個子男子，有些斗眼，看起來也不太機靈，一路上無論顏學淵問些什么都只會憨憨的傻笑。
顏學淵便不再理他，而是自顧自的走的極慢，四下打量著。
路過偏殿時，一股濃郁的藥香自內(nèi)院傳來，顏學淵從半開的內(nèi)院大門中往內(nèi)望去，正瞅見幾個小丫鬟在熬藥。
看著看著，顏學淵突然眸色一緊，一行人轉(zhuǎn)身離去時，顏學淵的一個小廝偏離了人群，潛入內(nèi)院。
半晌，顏學淵回到了迎客坊。陳淑蘭早早的候在客房內(nèi)，見顏學淵回來，便裊娜生資的迎了上去。
“公子，怎么去了這么久?。苛羰缣m一個人在這房里，人生地不熟的，淑蘭好怕?！标愂缣m一邊嬌嗔著。
誰知顏學淵一把將她推開，揮揮手讓她退下，自己與隨行小廝一起進到內(nèi)間，陳淑蘭見狀，知他有正事，撇了撇嘴，下樓去了。
房間內(nèi)，前去打探的小廝已經(jīng)回來，正跪在顏學淵面前回話。
“公子，奴才已經(jīng)查看過，藥的確是為昌王煮的，藥渣我也讓大夫仔細瞧過，與之前得到的消息一致，如此看來，這昌王果真是傷了根本，如今不過是吊著半條命罷了。”
顏學淵聽到回話，眉頭蹙的更重了些，仿佛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忽然間，想通了一般，長長的舒了口氣。
“擬書信給尚書大人，就說，我已探究過，昌王的確是受傷嚴重，起復(fù)困難，不足為俱?！?p> 顏學淵快速的吩咐道。
“諾?！毙P應(yīng)聲，正要離去。
“另外，找機會把劉乾身邊那個小丫頭的事情，透給另一路人?！鳖亴W淵一邊說著，臉上浮現(xiàn)出難以捉摸的神情。
“知道了，公子，小的這就遣人去辦?！?p> 安排完這些事，顏學淵又恢復(fù)往日輕浮之態(tài)，掃了一眼房間，突然問道，“淑蘭呢?怎么不在房內(nèi)等我？”
一旁的小廝默默的翻了個白眼，敢情您剛剛是完全沒有看到佳人?。?p> 陳淑蘭正坐在大廳內(nèi)用茶，忽然背后一陣冷意，公子最近愈發(fā)陰晴不定，自己一定要更加嬌軟順從些，才能抓住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