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也太好性了些,自那魏昭儀入了宮,皇上已經(jīng)好幾日未來看您了?!?p> 張焉的貼身小宮娥蕊辛,一邊收拾著繡案上的花樣子,一邊耐心的勸著。
只見那小巧的繡案桌后,坐著一個玲瓏?yán)w弱的少女,一身靛紫色繡茱萸紋的繞膝深衣,襯的她的皮膚愈發(fā)雪白細(xì)膩。
少女容貌清麗,姣好的面龐上嵌著一雙明亮動人的月牙眸,十分的蕙質(zhì)蘭心。
“蕊辛,別亂說,陛下他...也是迫不得已。”
少女的聲音溫柔又甜美,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獨有的嬌羞之意。
這便是當(dāng)今的帝后張焉,大司徒張銘振的老來女。
要說這張銘振著實是個好男人,一生與愛妻伉儷情深,妻無所出,也從未納妾。
四十歲才得了這么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兒,自是千般寵愛,萬般疼惜的養(yǎng)在深閨,直養(yǎng)出張焉如今十分溫順柔和的性子。
“是誰在說朕呢?”
劉璟寵溺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主仆二人忙抬頭去看,原來是劉璟帶著小宦官蘇文自外頭進(jìn)來了。
張焉見劉璟身著一身玄色龍紋朝服,顯然是剛下了朝就來見自己的樣子,心中一陣歡喜,面頰上也漸顯緋色。
剛要上前行禮,就被快行幾步的劉璟扶住了,少年攔著她纖細(xì)的腰身順勢坐在繡案旁的小塌上。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來看臣妾了?”
張焉依偎在劉璟懷中,好看的月牙眸中滿是笑意。
劉璟看著她的笑臉,溫柔的替她扶正了鬢邊的簪珥垂珠金步搖,笑道:“焉兒可是在怪朕這幾日疏忽你了?”
張焉小手輕錘,急道:“陛下知道焉兒并非此意?!?p> 劉璟見狀,大手握住少女的柔荑,寵溺的落下一吻,道:“委屈你了,魏昭儀那邊,朕不得不...”
話未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外而來,不一會兒,蘇文從外頭折了回來,恭敬的道:“陛下,魏昭儀遣人來請,說是新制了陛下愛吃的蜜釀金乳酥,請您移步云光殿一同品嘗?!?p> 劉璟握住張焉的手緊了緊,猶豫片刻后,又松開來,立起身對張焉道:“乖一些,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p> 張焉的面色有些難看,頓了頓,還是恭謹(jǐn)?shù)钠鹕硭蛣Z出了門。
望著劉璟離去的背影,一向柔弱的少女暗自握緊了袖中的拳頭,怔怔出神。
蕊辛見自己主子如此受欺,按耐不住的言道:“不過是個下賤的東西,如今也敢爬到咱們頭上了,呸?!?p> “蕊辛,閉嘴?!?p> 張焉的聲音異于往常的嚴(yán)厲,蕊辛垂了首,小心的扶著張焉回到殿中。
“爹爹可有帶信過來?”平復(fù)心情后的張焉問道。
“回娘娘,未曾?!?p> 殿中的少女神色暗淡,不再言語。
深夜,退去朝服的劉璟于宣室內(nèi)處理些白日余下政務(wù)。
諾大的宣室正殿,竟然鴉雀無聲,只能聽聞劉璟提筆批注時,筆尖與紙張碰觸的聲音。
雖然說是處理政務(wù),但是內(nèi)閣遞上來的折子大多已經(jīng)被分門別類,能夠經(jīng)由劉乾之手的,多是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事。
少年背脊挺直,神情嚴(yán)肅,瑞鳳眼,雙燕眉,十分的俊朗英氣,只是身上的郁結(jié)之氣頗重。
小宦官蘇文恭敬的立侍在劉璟身側(cè),動作敏捷的整理著劉璟已經(jīng)批注好的折子。
半晌后,劉璟批注完最后一份折子,將手中的筆置在案上,疲憊的目光投向宣室門外,春夜里的月光已不再清冷,可他依舊感覺殿內(nèi)陰冷無比。
蘇文見他神色凝重,氣息疲弱,忙上前道:“陛下,政務(wù)繁忙,您可要保重身子,要不要奴才宣曹太醫(yī)來瞧上一瞧,好歹吃上幾副藥調(diào)理調(diào)理?”
劉璟薄唇微抿,臉上重新掛上溫和謙遜的笑容,道:“不必了,大概是最近勞累些。”
劉璟一邊說,一邊起身,抬步出了宣室正殿,朝椒房殿方向走去。
蘇文見狀,轉(zhuǎn)身隨手招了幾個隨侍的小宦官,跟上劉璟的腳步,道:“陛下,魏昭儀那邊...又來請了多次了?!?p> 劉璟微微蹙眉,止住腳步,嘴角浮現(xiàn)一抹略帶嘲諷的微笑,但又很快隱去。
三日前,魏則守的幺女魏成允入了宮,冊封魏昭儀,賜居云光殿。
劉璟明白這是魏則守在警告自己,如今那個權(quán)傾朝野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過分親近他人,更何況是張焉。
老實說,劉璟其實也并不喜歡張焉,可是他還是要裝出萬般柔情,千般蜜意的去寵愛她。
十七歲的少年郎,一朝登基,無根無勢,看似風(fēng)光無限,不過只是表象而已,而那個一手將他推上皇位的人,已經(jīng)暗自借著輔政的名頭,日漸勢大。
劉璟就好似他手中的提線木偶一般,日日在未央宮扮演著不屬于自己的角色。
他不甘,不甘時刻被人控制,更不甘一輩子只做個傀儡,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任何可以幫助自己擺脫轄制的機(jī)會。
于是,他裝作十分喜愛張焉的樣子,與她親近,討她歡心,因為如今在這朝中,勉強(qiáng)還能與魏則守抗衡的,便只有大將軍華卿與大司徒張銘振。
華卿的性子孤僻,手握兵權(quán),但從不參與黨派之爭,劉璟即使想要籠絡(luò),也無從下手。
唯一的選擇就只有張銘振,雖然如今張銘振等人為了明哲保身,并無意與魏抗?fàn)?,但是如果自己能夠緊緊的抓住張焉這張底牌,就不怕他不拼死一搏。
可惜,自己的心思被發(fā)現(xiàn)的太早了,張焉與自己的情分還不夠深厚,如何利用她去勸說張銘振?
魏成允又步步緊逼,每日每夜的爭寵不斷,想起她那驕橫跋扈的性子,劉璟就一陣煩躁,眉頭緊蹙的望向椒房殿的方向。
他太過急躁了,行事又過于沖動,如今讓自己陷入這樣一個兩難的境地,實在猶如陷入了深深的泥潭中,不能自撥。
猶豫半晌后,劉璟面無表情的轉(zhuǎn)身道:“去云光殿?!?p> 蘇文忙跟上他的腳步,領(lǐng)著一眾宮女宦官快步離去。
夜幕下的未央宮,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等待著獵物的出現(xiàn)。
一個身著宦官服飾的男子,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宣室正殿,動作麻利的將一張信箋夾入書案上的半卷書簡中,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