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的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劉乾原本的計劃。
一行人還在不停的向前行進著,逐漸靠近雁北后,劉乾下令舍棄了大半馬車,僅留下兩輛,一前一后的往雁北趕去。
元香又被分配到了劉乾所在的青帳馬車中,再次獨處的兩人,一個依舊閑適隨意,一個則繼續(xù)神經(jīng)緊繃。
這可不怪元香,私下里的劉乾,身上的肅殺氣息著實太重了些。
一般人但凡靠近,后脖脊處都會感受到陣陣涼意,元香如今能面色不改的與他獨處一處,已然十分了得。
春日的暖風悄無聲息的拂過來,靛青色的車簾被微微吹起,元香有些沉默的透過車簾與馬車的之間縫隙,打量著道路的兩側(cè)。
一開始,只是零零散散的幾個老弱婦孺,互相攙扶著朝著劉乾他們相反的方向艱難行進。
后來越靠近雁北,路旁逃難的人就愈來愈多,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甚至拖家?guī)Э诘膹难惚碧映觥?p> 大部分人都瘦骨嶙峋,身上的破衣破褲甚至都有些衣不蔽體,每隔三五米就能瞧見那些草草被掩在砂石底下的腐尸,十分的觸目驚心。
不遠處,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女娃娃,跪在自己死去的娘親身邊,嗓子已經(jīng)哭的嘶啞。
“娘,娘...你快起來啊,秀兒餓....娘...”
已經(jīng)死去多時的尸體,漸漸的開始出現(xiàn)尸僵,女娃娃顯然還不能明白“死”到底是些什么。
路過的人,有不忍心的便撇下半塊干糧,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吃著,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母親的尸體。
這般濕熱的天氣,想來那尸體很快就會開始腐爛,一想到那不過兩三歲女娃娃要親眼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慢慢的發(fā)腐,變臭,生蛆,元香便一陣心驚。
她克制著自己不再去瞧那車外之景,雪白的牙齒緊咬下唇,表情凝重的的開始為劉乾烹煮新茶。
其實早在動身來雁北之前,元香就已經(jīng)料到此時之景,百年不遇的大地動再加上歲末的饑荒和嚴寒,能挺著活到現(xiàn)在的這些人,實則已是萬幸。
小小的元香曾經(jīng)聽自己的亡父說過,先皇武帝好大喜功,黷武嗜殺,又好信小人的讒言佞語,為了充實國庫,私設(shè)平淮官,大搞賣官鬻爵之制。
以至整個朝廷上下,官商勾結(jié),奢靡之風驟起,每遇天災人禍,這些個權(quán)貴官爵便會趁機私吞大量的賑災銀,再狠狠的搜刮一番民脂民膏。
所以,幾乎每每都要以死上數(shù)以萬計的災民作為最后的了結(jié),餓死的,病死的,或是在暴動中被殺的,不計其數(shù)。
元香并不是一味心善之人,她曉得在這般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間地獄里,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才能存活下去。
但是這血淋淋的事實突然擺在她眼前時,她還是不能做到完全的熟視無睹,比之心痛,更多的是那種強烈的無力感,她甚至連同情的資格也沒有。
劉乾冷眼瞧著在一旁煮茶的元香,一張白嫩的小臉緊繃著,好似不斷被拉緊纏繞的琴鉉,幾乎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他也不去問她,因為這一切都應由她真實的去經(jīng)歷和面對,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看清這個世界,同時也看清自己。
緩緩行進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常澤的聲音在外響起:“還不快讓開,是不是找死!”
元香詫異的的抬頭去看劉乾,只見他依舊專注的看著自己手中的一卷殘籍,深沉俊朗的面孔中夾雜著清冷傲氣,絲毫未被車外之事吸引。
元香躡手躡腳的湊到車窗處,掀起車簾的一角,朝外看去。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大大咧咧的躺在馬路中央,眼看馬車巨大的車轅就要碾上他的身子了,他也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
倔強的小臉上滿是臟污,眼神堅定,活像個小狼狗一般大聲狂吠:“你們將我撞倒了,就要賠我銀子!”
元香震驚的看著他,這....是遇到敲竹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