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臣們大都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可何廷樞這次真不是謙虛,確實是自覺得能力堪憂。
雖然這皇帝貌似對自己人很不錯,可這么大的支持力度,如果給他把事辦砸了,后果卻也不妙。
更尷尬了。
“臣真的...”還是要最后爭取一下,這擔子有些重,臣這小身板擔不起。
朱由檢再次止住他的話:“朕知道,何先生有些擔心,朕在這里答應你,所有的章程以先生的意思為主,只要事前與朕多溝通即可?!?p> 朱由檢也看出來了,這廝有推脫的意思。
可你要是溜了,我去哪再找個人來干?
就是你了,今兒就認準你了,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何廷樞兩次覲見,臉色始終平靜的很,現(xiàn)在終于露出了表情——苦笑。
他算看明白了,皇帝似乎就認準他了,這個差事是跑不掉了,除非不打算做官了。
也罷,豁出去了:“陛下如此看重,臣唯有死而后已了。”
打個埋伏,咱可不敢保證什么,大不了賠你一條命了。
“當然,朕也不能撒手不管,朕會派監(jiān)視太監(jiān),只看不管事。”
何廷樞心道這才對嘛,否則給他這么大的權力,他還真有些心虛。
太嚇人了,很容易出事的。
“吏典呢?”
“只要有證據,剝奪功名外加追贓?!?p> “以后在哪招募?”
“還是以監(jiān)生秀才童生充任,選中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不干的,剝奪功名?!?p> 霸王硬上弓!
何廷樞再次苦笑,這位看來是鐵了心了。
只是,就不怕天下學子鬧事嗎?
再一想,一府之地,再鬧也沒多大風波,還能承受。
再說,這是皇帝要考慮的問題,皇帝都不急,他急啥?
還是繼續(xù)講困難。
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叫苦總是沒錯的。
“臣打算在順天府商號推行四連票,杜絕采買漏洞,需要陛下支持。”
“朕必定支持。”
“整治吏治,減少胥吏貪墨的機會為首要,臣打算逐步厘清一應陋規(guī)后一一取消,這之間只怕有人會百般污蔑臣?!?p> “朕為你擔著?!?p> “各縣衙多有虧空,還有些挪借之事,都是幾十年的事,有多達百余年者,臣請陛下示下,該如何處置?!?p> “能查則查,實在查不清的,朕也填不起,先掛著再說。”
朱由檢真的很想罵一句mmp的,你自己都說了百年前的事,你說怎么處置吧!
真填不起,27個州縣完了還有直隸數府,還有全國,把皇帝賣了也不值這個價。
“若是改制,以后官員生計必然會受影響,臣建議取消折俸。
只是5州22縣官員不是少數,這銀子從何而出?”
又要銀子?
朱由檢有些鬧心:“從宮里出?!?p> 想了想又道:“一年為期,明年三月為止。”
“還有衙役,27州縣的衙役?!?p> “同樣辦理?!?p> 等等,有些不對。
“陋規(guī)取消之前,折銀歸入公中,這部分應該有些收入。
還有追贓,這些銀子不夠?”
“地方追贓慣例,三成留地方,五成入太倉,二成送入宮里,大體就是這么個比例?!庇衷囂街鴨柕溃骸氨菹碌囊馑迹?guī)不取消,而是收入公中?”
“宮里那份別送了,你一并留著吧,公費充裕以后再說?!笨紤]片刻道:“陋規(guī)的事,你仔細厘清甄別,有一些是不能取消的,比如路費加耗,取消了朝廷也負擔不起這些開支?!?p> “說起公費……”
朱由檢打斷他的話:“還有什么銀子的事,不夠的都由宮里出,朕就當一年的冤大頭。
還有事嗎?”
“臣沒別的意見了?!?p> “沒事退下吧。”
有些煩,這廝和郭允厚一個德性,都是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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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門,何廷樞一聲嘆息。
無論初衷如何,自此之后,他已被皇帝牢牢的綁上了戰(zhàn)車。
既有風險,更有機遇!
——
數日后,順天府衙門。
數十名監(jiān)生秀才擁擠在大堂內,喧嚷不已。
“何府尹呢,別躲著不敢見人哪。”
“何府尊出來,躲也不是辦法,早晚還需出來見一見的?!?p> “何府尊,今日不出來一見,學生就不走了?!?p> 李師爺在旁急得團團轉:“諸位生員,何府尊有事出去了,今日恐怕是趕不回來了。”
“你唬誰呢?前日出去,昨日還出去,今日又出去?”
“就是,叫你家府尊出來?!?p> ---
順天府衙雖處京畿之地,卻與全國其他府衙沒什么兩樣,布局都是從儀門.大堂.二堂到府衙俱有
其中大堂就是通常說的公堂,審案時就是在此。
二堂是日常辦公地點,前后堂之間還有花廳,用來接待客人或者私下小圈子議事。
后面府衙就是知府住宅了。
何廷樞此時正在后堂躲著。
他自知此事有些棘手,所以這三天都躲在這里。
有魏公公與錦衣衛(wèi)支持,順天府下27州縣大肆開革白役,抓捕不法貼寫吏典,換上從各縣學等處挑選的士子。
大興宛平二縣開革吏典,而且是革除功名。
得罪人太多了。
這也罷了,這些吏典被抓住痛腳,即使有怨言也不敢公開說。
可繼續(xù)簽發(fā)監(jiān)生舉人秀才可就麻煩了。
眼看得順天府吏典就是個巨坑,誰也不愿意蹦進來。
被選中的這些人也不敢自己出面,卻鼓動了同門.好友來順天府鬧騰。
何廷樞很頭疼。
這些人口口聲聲為士子請命,要討一個公道,而且都有功名,打不得罵不得,真真正正的燙手山芋。
這還不能甩鍋,總不能說這是皇帝交代的,你們去找皇帝說理去!
何況,這些士子其實也很明白。
只不過找皇帝說理的膽子是沒有的,找他這個背鍋俠卻是不懼。
看看已是下午,再熬一陣就該下班了,晚上再一起商議下怎么辦吧。
“府尊,這么拖著不是辦法啊?!?p> 正琢磨著,李正泉來了后作揖見禮。
按照正規(guī)禮節(jié),通判見了府尹要行跪禮的。
不過這不是正經場合,也就無所謂了。
“本官也知道不是辦法,可思來想去卻沒什么好辦法?!?p> “依下官之見,出去與他們分說明白后打發(fā)走了事,如果再鬧,治他們一個咆哮公堂之罪?!?p> “這么一來,事情可越發(fā)的難辦了?!焙瓮杏行┆q豫。
其實也只有這么一個辦法,只不過文官們都要面子,都不愿背一個苛待生員的名聲。
而且這次趕出去,下次他還來,屬狗皮膏藥的。
生員也是抓住這一點,知道自己有輿論的優(yōu)勢,往往行事毫無顧忌,這現(xiàn)象在江南更嚴重。
“府尊若是不方便,下官來做這個惡人?!崩钫愿鎶^勇的道。
何廷樞不置可否:“那就出去見見吧?!?p> 兩人結伴去了大堂,眾學子倒也不敢失了禮數,分別見過兩人。
李正泉咳嗽一聲,還未說話,人群中傳出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吆喝,這不是新科狀元公嘛,久仰大名?。 ?p> 眾人轟然大笑。
“不知狀元今科做的什么文章,可否讓我等見識一下?!?p> “媚上小人?!?p> 李正泉惱羞成怒:“公堂之上咆哮無禮,你等還有一點士子的體統(tǒng)嗎?”
“呸!佞幸之臣,你也有臉說這話?”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李正泉的文章怎么可能藏得住,眾士子早已將他打入佞臣之列。
李正泉怒到:“本官乃是從六品通判,你等再如此,休怪本官治你們一個藐視上官之罪?!?p> “呸!”隨著聲音,一團墨汁迎面而來,李正泉躲避不及,登時濕了半邊臉面。
再看李正泉,臉也花了,官服也不成樣子了,震驚之下,整個人都不好了。
何廷樞勃然大怒:“來人,全部拿下打入司獄,休得放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