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放好了針線,起身迎了去,清兒也趕著從屋里出來,跟在我身后。
只見靈兒引著離兒進得院中,吉兒捧著一個錦盒跟在后面。
離兒一進院便喜道:“姑娘這里好景致!怪道姑娘不愛出門,原是這么好的景致都收到了院子里頭,換了是我,也哪里不去!”
“姐姐喜歡,常來就是。不然,就搬過來和我一塊住,還熱鬧些!”
“那還不吵著姑娘了”離兒笑著道。
“怎么會!我是個懶人,只怕姐姐見不慣呢!”說著,正欲往屋里去。離兒卻徑直走向繡架,我心里一窘,羞道:“讓姐姐見笑了,南兒的手藝見不得人的!”
離兒看著繡架上的緞面道:“我若說了實話,姑娘不怪吧?!?p> 我嘻笑道:“姐姐不說我也知道,哪里會怪姐姐呢,姐姐且直說。”
離兒溫和道:“只因姑娘不常動手,手指、手腕上力道輕重不勻,這杏子黃絲線還好些,繡鳳羽的金絲線本就硬,繡起來比旁的絲線更難勻稱!”
離兒回神看著我道:“看得出,姑娘已是極盡心力了,慢慢來!姑娘莫急,自然是越來越好的。姑娘這樣聰明的人,哪有做不好的!”
我知道離兒是在寬慰我,點了點頭道:“只能這樣子了,若要我繡出姐姐的鮮活樣兒是萬萬不能的!”
離兒一臉和煦,緩緩道:“姑娘先別想著繡成了什么樣兒,記得我娘曾經(jīng)說過,繡的模樣兒好倒在其次,心念才是最重要的,心心念念都放在繡活兒上頭,哪兒會繡不好呢?看得出,姑娘是傾了心力在繡,已是很好了,誰也不是練了去做繡娘的。姑娘還要放寬了心,興許還能更好呢?!?p> 我嘆服道:“姐姐這話很是有理!只是,南兒功夫不到家,傾盡了心力,也只能這樣了!姐姐可有什么絕活?教教我!”
離兒笑道:“這哪有什么絕活!姑娘逗我呢!不過是做的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p> 我無奈道:“就是‘熟能生巧’這四個字了!說著容易,做起來可真是不易!”
清兒在一旁輕輕道:“姑娘,請了離兒姑娘到屋里坐著說話罷!”
我這才回神,拉了離兒道:“是了,我怎么讓姐姐站在樹下說話呢!走,進屋里坐著說!”
進得屋子,靈兒上了茶水。我只吃得一口,就聽離兒道:“這幅畫便是姑娘那日收到的賠罪的物件吧?”我順著離兒的目光望去,正是那副《春日海棠圖》。
我點點頭,看著圖,心中掀起一陣暖意,漸而酸澀,端午已近…
不該疑他,不該…卻忍不住…
“看著像是這院中那株海棠樹?才剛進來的時候,就是這幅模樣了!”離兒問道。
我淺笑道:“姐姐看出來啦!”
離兒點點頭道:“前些日子聽秋媽媽說起江少爺,是個待人溫和的讀書人,從來沒有公子哥兒的做派,極清雅的一個人。只是這些年不常在家里,不像前些年與咱們家是常來常往的,也就一直沒機緣見著?!?p> 我輕撫著茶杯道:“本是說好了年前回來的,他失約了,才有了這個賠罪的說法。他若依約回來,姐姐早該見著了。說是端午回來,那時姐姐便能見著了,也快了!”
離兒吃了口茶道:“江少爺家與咱們家算得上是世交了吧?”
我點頭道:“那是!祖父上一輩的我不知道,自祖父那一輩咱們兩家就是至交,到了父親與伯父是一同長大的,讀書時又是同窗。母親與伯母在出閣前就是閨中好友,也是一同長大的,咱們兩家自不比尋常交情?!?p> 離兒接著道:“那姑娘與江少爺也算得一同長大了?!?p> 我心中微微一驚,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接問到我,事實確是如此,只是被離兒這樣一問,直讓人覺著哪里不妥,卻又說不出來。
我頷首道:“算是吧!”
離兒四處張望道:“到底是一同長大的,不比尋常,看姑娘這屋子里頭墻上掛著的,都是江少爺?shù)募炎靼?!?p> 我心頭漸暖,道:“別說這墻上掛著的,架上、桌上的,多少可數(shù)不清了…他那屋里也是多少咱們家的物件,就這么搬來搬去的都分不清了,也懶怠分。”我想著笑道:“其實,到了我們這兒只能說是家風(fēng)如此,爹爹與伯父便是這樣,他們倆兒就是分不清,誰要了,誰取了去,用完了且留著,另一人用了,又取了回來,久了,也不記得誰是誰的了。若是真要說起來,娘和伯母也是這樣的,可怨不著我們!”
離兒靜靜聽著,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清兒上前續(xù)了茶杯中的水,似有意無意看了我一眼道:“難得離兒姑娘得了空,過來坐坐,姑娘盡撿些舊事兒說。才剛見吉兒進來的時候端了一個盒子,不知離兒姑娘又得了什么好東西?”
離兒醒了似的,急忙看著吉兒道:“是了,吉兒也不提醒我,快拿過來,給姑娘看看,可還使得?”
吉兒遞上錦盒道:“見兩位姑娘聊得興起,就沒敢吱聲。”
離兒打開錦盒道:“這幾日為繡這些活計,備著劈好的絲線,想來姑娘也用得著,就多備了些。聽靈兒姑娘說,這幾日姑娘用的都是劈成了二十四絨的,咱們用的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就都給劈成了二十四絨,姑娘看看可還合適?若是不夠細(xì),就讓小丫頭拿過來,讓祥兒再劈的細(xì)些。我平日用的繡花線都是祥兒在弄,也就一道做了。”
我看著盒子里纖細(xì)如毫且梳理整齊的各色絲線,泛著如珍珠般的光澤,心下真不知該說什么了。心念一轉(zhuǎn),回頭問吉兒:“離姐姐一直也是用二十四絨的?”
吉兒隨口道:“不是,姑娘大多是三十六絨的…”即覺不妥,囁嚅道:“也用二十四絨的…”
三十六絨,那是我未曾試過的,靈兒試過,也是極少…
離兒隨即道:“三十六絨極費神,這會子要做的,可不只一件兩件,哪里還有心神去做的這樣細(xì)致。等閑了下來,咱們再慢慢做了更精細(xì)的,姑娘看,可好?”說完,只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