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聽這些,打斷她道:“您怎么會這么想?我…我們做了什么…讓您這么想,還是誰和您說了什么?您怎么會這么想?我不明白!”
她看我的眼神愈發(fā)可憐,嘆息道:“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啊…你們二人從不與人來往,也沒人與你們來往…就是過個節(jié)也是冷冷清清…這不對啊,你們這么年輕,兩家老人怎么能放心?女家不來,男方家也該有個走動的,而你們也從不提家里的事情,也不說說記不記掛…一封信,一個口信都沒有…”
幾句話,教我如墮冰窟,原來如此明顯,我們卻一無所覺…
我輕輕問道:“大家都是這樣想的?襄媽媽、迎兒,學(xué)堂里的,鎮(zhèn)子上的人?”
她低下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不用問了,我轉(zhuǎn)身就走,我不想再說什么了,徑直回了東次間,關(guān)上門,倒在填漆床上,眼前是事事如意團(tuán)花紋帳子,一直都覺著襄媽媽用這個很是吉利,如今卻成了一個笑話…
忽的渾身哆嗦起來,止不住的哆嗦,原來,那些被我一直一直埋在心底的恐慌,終于鋪攤開,將我席卷,我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對我道:“你逃不掉了,你能往哪兒逃?”
原來我們一直,是在自以為是…而已…
如今一語戳破,我什么都不是,離了家,我丟了我唯一可憑依仰仗的堂堂正正的身份,而如今,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他如今是我唯一可依靠的,我卻猶如一個溺水的人,他一旦松手,我就只能溺死,我終究成了他的負(fù)擔(dān)…
嘴里苦的厲害,眼淚也干了,哭不出來了,日光漸漸西斜,婁婆子敲了我的門,是了,她每日都要與我說說晚飯吃什么,我卻不想見到她,我誰都不想見…她敲了一會也沒了聲息…
過了冬節(jié),天黑的越發(fā)早了,恍惚記著冬節(jié)白日最短,過了冬節(jié)就又開始漸漸白日日長了,真正要黑的晚,那也得暖和起來吧。
他要回來了,我要怎么與他說,他這些日子都在勸我待在家里,其實他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的,鎮(zhèn)子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傳到他耳朵里,他是唯恐我知道吧…這才勸了我別出去…
想起他,我的眼淚就忍不住,莫名就覺著傷心的不得了…我們該怎么辦?我們還能何去何從?
正傷心,隱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他的腳步聲,那么熟悉,隔多遠(yuǎn)都能聽出來…直奔門前,敲著門,就聽得他的聲音道:“南兒!南兒!乖??!南兒開開門!”
這一聲“乖?。 庇秩浅鑫业难蹨I,他這是當(dāng)我還是兒時,聽他哄了就開心,有他哄著就高興。
心里憋屈的不行,仍舊起身開了門,他站在門口,急急喘氣,吐出一陣白霧,婁婆子就在他身后,焦急的望著門,襄媽媽遠(yuǎn)遠(yuǎn)站在大門口,仿佛剛剛關(guān)上門。
莫名一股子氣,騰的就冒了起來,我一伸手,拽著他的前襟,想將這個人給拽進(jìn)來,正好他見開門,一腳欲跨進(jìn)門,我還沒明白過來,門已關(guān)上,我仍是拽著他的前襟,整個人卻在他的懷里,他靠在門上,展臂抱著我,勻了勻氣息,盯著我道:“南兒哭了!婁婆子說她說錯話,惹了你生氣,她說了什么,你告訴我,我去說她,你別傷心!”
我真是不想再提起,可是總要讓他知道的…
“她道,我應(yīng)當(dāng)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趕緊的生個兒子,好抱著兒子進(jìn)你家門,免得你的正頭娘子欺負(fù)了我…”
他松了口氣,柔柔一笑道:“你就是我的正頭娘子,別聽她胡說八道,你直接罵回去,別理她…”
我就這么好糊弄啊…我依舊看著他,直直看著他,我倒要看看這個人說不說實話,他究竟要哄我到什么時候…
他眼神掠過一絲凌亂,那一瞬間,我竟覺著他莫名狼狽,心底涼涼的,可依舊還是不忍心,我懶得計較了,我話都懶得說了,松了手,推開他,轉(zhuǎn)身往東次間走去,我不想他狼狽,尤其是因了我狼狽…
手一緊,已被他拉住,后背一暖,已被他抱住,耳畔是他的聲音道;“南兒,南兒,不急,不急,我們慢慢說??!南兒,乖!”
我二人就這樣拉扯著進(jìn)了東次間,他扶了我躺床上道:“我洗漱了來,我記得南兒說過回家一定要洗漱的,外面太臟,南兒躺會兒,我就來!”
他當(dāng)真是有什么瞞著我的了,竟是這樣耐著性子的哄我,我卻有些心灰意冷…
我不知道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叫他狼狽的無法與我說,他那樣要面子的人,我們不是一直都是一起的么?一起面對的呀!
我不忍心叫他有一絲難堪,一丁點兒狼狽…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越是瞞著我,我越是擔(dān)心…
我強(qiáng)掙著做起身,我要問問他,究竟是何事不能與我說,還需的我來哄著他么,明明是他瞞著我,還有理了,要我哄著他!
忽的想起,耳房沒有熱水,他去廚房打熱水了嗎?可不能用冷水,多冷??!
急忙起身下了床,他已出了耳房,換了衣裳,正拿著一塊帕子過來道:“起來了?我正想著給你檫檫臉呢!”
“你可打了熱水?”我瞪著他問道。
他笑道:“打了呀,本來懶得打的,想著給床上的小花貓洗洗臉,肯定要熱水??!”
我竟不知他何時打了熱水,他拉著我,坐到床上,幫我檫了臉,轉(zhuǎn)身收拾了火盆,又去重新凈了手,找出我的點心攢盒,這才坐我身邊,撿了一塊蝴蝶酥喂了我,輕聲問我道:“那婁婆子還與你說了什么?把你氣成這樣…”
我嚼著蝴蝶酥,味如嚼蠟,嘆息道:“她說我們這樣不與人交際,也不與家里人來往,應(yīng)該是你為了我,與家里斷了往來,我就問她可是這鎮(zhèn)子的人,都這樣想我們的?她不吱聲,卻是應(yīng)下了的…”
這話一說出口,就覺著不對??!僅憑著這些,就胡亂攀扯我…婁婆子說的時候聽著是那么回事,可如今我這么一順,就發(fā)現(xiàn)不對…
他還要撿了點心喂我,我拉著他,搖頭道:“沒胃口,不想吃!”
他擱下攢盒,低著頭,思忖道:“南兒,這事我是在冬節(jié)前知曉的,是陳管事來問我,你可是被我瞞著家里帶出來的,我嚇壞了,被他這么說出去,你成了什么了,我當(dāng)時就要揍他,他才說…鎮(zhèn)子里…不知何時…起了這樣的流言…起初,他只當(dāng)因我們是外來的,鎮(zhèn)子上的人欺負(fù)我們,胡亂編排,想著我們?yōu)槿硕疾徊?,過些時候,慢慢就好了,哪知道,卻是塵囂其上,那位老爺也聽到了,還問了他,他說流言不可信,那位老爺?shù)挂矝]說什么。只是陳管事一再打聽,覺得還是應(yīng)該與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