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著婁婆子的話,盥洗了,放下床帳,抱著湯婆子,睡了…
身邊空蕩蕩的,離了家,這是第一次這樣身邊沒人…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填漆床上,空蕩蕩的東次間…
我迷迷糊糊的睡著,卻睡不踏實,也不知多久,被什么動靜吵醒了,恍惚是他回來了,聽到婁婆子喚他的聲音,可一直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官人!您喝醉了,您這是喝了多少啊!”這是迎兒的聲音!
我徹底醒了,掙扎著起身,才坐了起來,掀開被子…
忽的…我明白了…他這是不想見我?。俊?p> 我愣怔著,坐在床邊,只一會兒,就覺著渾身冷的打顫…
伸手拉好被子,我就這樣坐在床頭,聽著婁婆子和襄媽媽將他扶去了西次間…聽著他恍惚吐了…婁婆子幾人幫著收拾了…
隱約聽得迎兒道:“…還好娘子睡了!…”
良久,聽著打了水洗漱了,仿佛還弄些了吃食,迎兒、襄媽媽去收拾了廚房…
忽的腳步聲和燭光到了東次間門口,我的心提了起來,門被推開,躡手躡腳的進來的,是婁婆子!
隔著床帳,她沒看見我,擱了燭臺,去打開衣櫥…
我忍不住,輕聲問道:“婁媽媽,您是要找什么呀?”
她急忙轉身,驚呼道:“娘子,您醒了?您嚇死我了!”恍惚見她拍了拍胸口。
我伸手掀開床帳,問道:“官人…是要睡在西次間么?”
“是…先生說,他吃酒醉了,娘子聞不得這味兒,他就睡在西次間了,我來拿被褥…”
我嘆息道:“西次間多冷??!叫他回來吧!…”
“我們都說了…他不聽…襄媽媽找了塊門板,搭了一個床,還好,我給先生再籠個火盆,娘子,您放心睡吧,明日起來再說吧!”
婁婆子抱著褥子、被子出去了,門沒有掩上,我依舊起來,掀開床帳,趿著鞋子,走到門邊,隱隱聽得婁婆子與他道:“娘子醒了,您還是回去睡吧!”
他輕聲道:“不用了,別吵著她!我就在這湊合一晚…”
我輕輕將們掩上,沒有上門閂…
慢慢回到床上,我擁著被子,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依舊心疼他,卻不知如何心疼他…
依舊相信他,卻不知如何相信他…
我想過去把他拉回來,卻就是覺著,他又會發(fā)我脾氣,又會不高興…想起他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我想要撫平它,卻發(fā)覺,那些青筋,都是因我而暴起…
我還能如何?…
我又能如何?…
我知道,他如今就是個香餑餑,獨孤也好,陳管事也好,桃子小姐也好,不管為的什么緣故,總是都想蹭一蹭他這個香餑餑。
而我,就是那個絆腳石,他拼命想護著我,卻是越來越力不從心…
果然啊,女子離了家族的庇護,勢單力薄…而他之所以是香餑餑,只怕也是為的他的身后…
他要想不被他們左右,只能回家,或者去書院,而我,依舊橫亙其間…
“離了家,他就不再是你的…”獨孤的這句話,就像念了個咒,一直在我的心底,不斷沉渣泛起…
這一夜,我時睡時醒,天快亮時,隱約聽到他起來的聲音,依舊是婁婆子招呼著他??礃幼樱幢阄也辉?,婁婆子也能招呼好他了。
我聽著婁婆子道:“起風了,怕是又要下雪!…”
我想也不想就起了身,掀開錦被,拉開床帳,扯了件棉襖披著,就打開了東次間的房門,只見他坐在八仙桌旁,吃著饅頭,婁婆子在一旁盛粥,他們一起望向我。
他立即放下饅頭,向我走來,問道:“南兒?怎么了?做噩夢了么?”
我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只看著他,他伸手替我籠著棉襖道:“我陪你進屋,你再睡會兒去!”
我拉著他道:“你吃吧,我就坐會兒,你去學堂,我再進去睡。”說著,扯了他坐下。
婁婆子將火盆往我這邊挪了挪,又去將門簾子拉嚴實了,他卻道:“婁媽媽,給南兒倒盞溫水吧!”
見我喝著溫水,他才接著吃饅頭吃粥。
眼見著他吃好了,我拿起帕子給他拭了拭嘴角…
他拉著我的手道:“我去學堂了,你回去好好睡會兒,外頭冷,別急著起來!乖!”
我點頭道:“我看著你去,我就進去睡…”
他笑了笑道:“那我去了?”
我看著他穿上草窩子,替他拉了拉衣襟,攏了攏斗篷,點了點頭道:“好了,去吧!”
他又拉了拉我的手,笑了笑,這才轉身輕輕掀開簾子,又回頭對我道:“快回去睡!別凍著!”
一陣冷風吹來,我看著他,點頭應了…
他忙著放下簾子,屋子已被冷風吹散了溫暖,透著寒意…
我聽著隱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漸無蹤…
“卷簾人去也,天地化為零”
我知道他依舊穿著昨日那一身,倒是不會凍著,衣櫥里的也夠他過冬,只要婁婆子記著提醒他穿厚實,就沒事。
再說,已經(jīng)開春了,只會越來越暖和的…
還記得,我們說好的,春暖花開的時候,處處都是好景致,他要帶我出去走走…
我賴在床上,懶得起,就這么躺在我們成親的填漆床上,多好!多暖和!看著帳頂事事如意的紋飾,多吉利!
直到傳來腳步聲,停在了東次間門口,接著就是敲門聲,我聽那腳步聲就知道是婁婆子,擦掉眼角的淚水,應聲道:“是婁媽媽嗎?進來吧!”
婁婆子推門進來,笑道:“娘子是昨晚沒睡好吧?還在賴床!”
我掀開床帳道:“是呢!沒睡好,天快亮了才睡著…”我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我輕輕咳了兩聲,順順嗓子。
婁婆子立即道:“昨日買了梨子,一會兒用蜜蒸了,娘子吃些就舒服了!娘子快起來吧,我做的湯年糕,再擱會兒可就不好吃了!”
我也躺的乏了,起來梳洗穿衣,在明間吃著糯糯的湯年糕,今日的胃口好些,只是小腹還是有些隱隱的痛,約莫是要來月事了。自從離了家,我的月事就不準,前些日子郎中開方子,還提過,加了幾味藥調養(yǎng)調養(yǎng)。
婁婆子坐一旁看著我吃,俯身悄悄道:“先生與我說了,昨日是他要帶著那位小公子去書肆尋書,他去了約好的地方,卻只見那位小姐,說是他家弟弟先行一步,要這位小姐等著先生一道去,哪知那位小姐帶了先生去了銀樓,先生離開銀樓就問了小公子,那位也是一臉糊涂官司?!?p> 我笑著點了點頭道:“難為官人了!”我吃的差不多,推開碗,接著道:“媽媽一會兒空了,就幫我蒸些梨子…再幫我煮兩個雞蛋吧!”我指了指浮腫的雙眼。
婁婆子笑道:“好??!娘子等等,一會兒就來!”
看她一幅端著碗要走的模樣,我急忙問道:“媽媽可見到迎兒了,問問她可要梨子,干脆多蒸些,都潤潤嗓子!”
“在廚房呢,我與迎兒、襄媽媽說說,就依著您的,大家都嘗嘗!”婁婆子說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