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舅母,果然舅母已收了笑意,眸光灼灼,正色道:“這荷葉用了玄墨倒生生襯的金蓮燦爛輝煌,有膽色!”
眾人推了趙娘子出來,趙娘子倒也沉穩(wěn),屈膝行禮,謙虛道:“多謝夫人夸獎,尚未完工呢,還不知究竟如何,這個顏色倒是我與梅娘商量著,試試看,我們也覺著好,夫人如此說,我們倒是放了大半的心了!”
舅母扶了她起來道:“難怪南兒夸你們,確實(shí)好!我再看看其他!”
趙娘子引了舅母往前,我記得是孫娘子的繡架,是繡了她家那過世官人的一幅遺作,一幅山水畫,那時只是繡出底下半截水草、山石、飛鳥,如今卻是整幅展開,只見山巒疊嶂,云蒸霞蔚,竟透著仙氣繚繞的方外境界。
舅母看了看我道:“這是哪位娘子的?這針線,若是繡那佛像只怕是…”
我指著孫娘子道:“就是這位孫姐姐,她繡的是她家官人的遺作,一幅山水畫!”
孫娘子早已被梅娘子、錢娘子推到舅母面前,趙娘子也讓開,往后退了退,孫娘子有些靦腆道:“是呢,是與官人交好的一位同窗,他家的娘子央了我,說那位同窗很是喜歡這幅畫,要我繡一幅給他家先生留個念想,官人不在了,我只能揣度著繡出來,也不知對不對…”
舅母安慰的拍了拍孫娘子的手臂道:“既如此,你不妨將你家官人的畫作,都繡一繡,興許就能更好了!”
孫娘子睜大眼睛看著舅母,眼眶竟有些紅了,屈膝道:“明白了,謝謝夫人!”
舅母扶起她,望著梅娘子嘆道:“你們還有怎樣的驚喜等著我呢?”
梅娘子推著錢娘子道:“這位就是小妞妞的姆媽,她的錦雞圖拖了好久,今日該完工了吧?”說著,望著錢娘子目光相詢。
錢娘子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囁囁嚅嚅道:“剛剛完了…”
梅娘子拉著她,笑道:“繡完了?那可正好!這邊,夫人!”
我攙扶著舅母走了過去,果然是一幅立軸的錦雞圖,做舊的砂石黃底娟,兩塊山石,石后一叢芙蓉,石上立著一對錦雞,就像工筆畫那樣,絲線分毫畢現(xiàn)的繡出錦雞的翎羽,嶙峋的山石,那團(tuán)團(tuán)簇簇的芙蓉花,尤其是那錦雞的眼眸,隨著光亮投射于絲線之上,光亮一轉(zhuǎn),竟似眼光流轉(zhuǎn)。
我不禁道:“舅母,您動一動身子,這絲線就像流光一樣在您眼前滑過去,整幅的顏色又看著不一樣!”
舅母轉(zhuǎn)了轉(zhuǎn),點(diǎn)頭嘆息道:“果然!”
梅娘子笑道:“好的絲線就是這樣,倒不是我們故意的!”
舅母看了看梅娘子,又看了看我,欣慰道:“難怪你成日介的夸贊,家也不肯回的要來學(xué)!我明白了!”
梅娘子也笑著柔聲道:“夫人里面坐吧!我們坐著說話!您站了半晌也累了,我們吃茶吃點(diǎn)心去!”
舅母點(diǎn)頭稱好!一行人簇?fù)碇萑チ恕?p> 各自坐定,舅母遣人端了給各位娘子的禮物上來,不過幾樣頭面、各色尺頭,另給了妞妞一串花生銀裸子,我直接取了遞給秋媽媽,示意媽媽拿去給妞妞。
一番寒暄,舅母謝了幾位娘子救了我,幾位娘子謝了舅母救了繡坊,舅母轉(zhuǎn)頭問梅娘子:“見了幾位娘子的手藝,還未見到梅娘子的,我委實(shí)好奇,不知可否一飽眼福?”
梅娘子笑吟吟道:“我是打算送一幅我繡的給夫人,夫人回去再看吧!我的委實(shí)比不得幾位姐姐的!”
趙娘子笑道:“你就胡說吧!師傅把繡坊都交到你手上了,還敢說比不得!這人說話還是這么不招人喜歡!我可聽不得,夫人你別信她的,您回去慢慢看,保管您愛不釋手!”
孫娘子也在一旁,輕聲道:“如今繡坊里,繡的又好又快的就是梅娘了!”
我卻發(fā)現(xiàn)錢娘子自從秋媽媽出去,就一直望著西廂房那邊,畢竟母女連心…
見了秋媽媽回來,我笑著道:“錢姐姐今天還沒見到妞妞吧,秋媽媽,您帶了錢姐姐去見見妞妞吧!”
話還沒說完,我就見錢娘子滿眼歡喜、感激看著我道:“不用,不用,讓她們玩吧!讓她們玩吧!”
梅娘子嘆息道:“是我忘了這個!”
舅母也道:“去吧,去看看你家閨女,做母親的心里,再沒有比孩子更重要的,去吧!”
錢娘子急忙行禮告辭,秋媽媽陪著去了。
舅母嘆道:“那孩子腿上可好些了,還疼嗎?還不能動吧?”
梅娘子點(diǎn)頭道:“好多了,不大疼了,就是不能隨便動,得固定穩(wěn)了,讓骨頭好生長!不然,也該叫了來給夫人磕個頭的。”
舅母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小孩子家家的,受了傷,可憐見的,別再折騰了,待她好了,我再來的時候再說吧,有緣分的總能再見到的!”
吃了茶,又吃了點(diǎn)心,絮絮說了幾車話,眼看著晚飯的時辰到了,錢娘子一臉歡喜,又有些怯怯的回來了,進(jìn)來就忙著道歉:“對不住了,夫人難得來,我卻沒好好陪您說說話,真是對不?。 ?p> 舅母笑著搖頭道:“沒事!你不在,你的姐妹們在??!不看看怎么安心呢!我明白!還好吧!”
錢娘子高興道:“可歡喜了,拿著您給的那串銀裸子玩呢,笑的可開心了,說亮閃閃的,好看!還有南娘子給她疊的那一堆小老鼠,芽兒和琉璃姑娘帶著玩呢!適才芽兒喂她吃乳酪,還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呢!我擔(dān)心她吃多了又不吃晚飯,不讓再吃了,芽兒在一旁說,那就不吃晚飯了,這個就當(dāng)是晚飯!您說說,這不是孩子湊一起,胡鬧么!”
舅母笑道:“是了,沒個大人管著,這幾個就翻天了,秋媽媽你去看著吧,換了琉璃來!得把她們拆開,不然她們得拆了屋子!”
秋媽媽才走了,灶上的婆子就來問,可以用晚飯了,舅母點(diǎn)了頭,這就開始上菜了,一干人挪到八仙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