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舔到最后一無所有

　　“我說句得罪的話，前面排隊的人估計也不是沖著亦恒老師去的。”

　　“新開張的方外書店人氣很高，畢竟江城之前從來沒有這樣有格調(diào)的文化場所。所以可能是把那里當(dāng)成旅游景點(diǎn)了，想要上去拍張照片然后下來?！?p>　　“可是我不一樣，如果我去晚了，說不定就見不到您了。我實(shí)在等不及。”

　　“所以就問了工作人員，除了電梯還有沒有別的方法上四十二樓?！?p>　　“我說我是特地請了假為我的偶像而來。工作人員大概也是可憐我在外面急得滿頭大汗，一副慘兮兮的樣子。就告訴我可以走樓梯，但因?yàn)槟抢锸窍劳ǖ?，所以沒有設(shè)置手扶梯。而且只有應(yīng)急燈，要自己摸黑走上去?！?p>　　“我說沒關(guān)系。他就把我?guī)У嚼锩妗！?p>　　“在黑暗中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走了從母親體內(nèi)分娩出來那么久?！?p>　　“樓梯里又暗，又悶，又熱，又潮。充滿絕望的味道?！?p>　　“我先開始是數(shù)臺階的梯級數(shù)，每一層是兩個二十五級的臺階，數(shù)到后面已經(jīng)數(shù)不清了。我就開始數(shù)層數(shù)。原來我從沒想過，四十二竟然是個這么大的數(shù)字?！?p>　　“最后我上來了。舉辦方告訴我簽售會意外取消?！?p>　　“他們說，因?yàn)橐嗪憷蠋熆吹交顒蝇F(xiàn)場放了九百九十九本樣書，要讓她簽名。就說了一句——”

　　“讓我簽完這些書，你不如讓我從這里跳下去算了?！?p>　　林果模仿著陳豎那副毫不在意其他人感受的樣子說。

　　“沒錯。然后亦恒老師就離開了簽售現(xiàn)場?！?p>　　“當(dāng)時我抱著書，一屁股坐在書店門口就哭了。明天還得補(bǔ)考體育呢?！?p>　　是因?yàn)檫@個原因才哭的嗎！??！

　　“總之今天終于見到亦恒老師本人了。后面亦恒老師離開了嚴(yán)肅文學(xué)圈子，在寫的類型小說《超無用的超能力》我也有追讀。再到后來好像就沒聽您出新作品了?！?p>　　“嗯。我去當(dāng)編輯了?！?p>　　陳豎只說了一句。

　　“果然優(yōu)秀的人在哪里都一如既往地優(yōu)秀！”

　　肖帆一連串彩虹屁就跟了上去。

　　“那可以請亦恒老師指點(diǎn)指點(diǎn)我寫的小說嗎，我期待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了?！?p>　　“隨便看一眼，簡單說兩句就行。拜托拜托?！?p>　　陳豎撇了撇嘴。

　　“不。因?yàn)槲医裉焓莵碚依顜У??！?p>　　肖帆再次感到同樣的絕望，就是那種登上四十二樓，卻沒有見到自己偶像的絕望。

　　“那什么，亦恒老師，你就幫他看看唄?！?p>　　李帶于心不忍，幫著說了兩句，這其中就又帶上了【余音繞梁】的技能特效。

　　“我一次只做一件事情。絕對不……嗯？要只是看看的話，那也行吧?！?p>　　真是邪惡的技能。隨口一提，就能讓人家百依百順，聽你說的話，照你說的做。

　　陳豎自己也不知道，一向冷石心腸的自己為什么會突然答應(yīng)下來。

　　肖帆雙手把稿子呈上，眼里都泛出了激動的淚花。

　　“謝謝……謝謝……”

　　也不知道是對陳豎說的，還是對李帶說的。亦或兩者都是。

　　陳豎接過肖帆手里的稿子。

　　當(dāng)陳豎的手，碰觸到肖帆稿紙上的文字時。肖帆仿佛感到他的文學(xué)女神撫摸了他的額頭。

　　那些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遭逢的困難、艱辛、苦悶，全都一掃而空。

　　肖帆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微妙的呻吟：“啊——”

　　一分鐘后。

　　陳豎站起身，把一只手臂勾在李帶的肩膀上：“好了我看完了。李帶我們走吧?！?p>　　肖帆：“??？”

　　陳豎：“兩句話說完了?！?p>　　肖帆：“??？？？”

　　肖帆驚掉下巴，但陳豎渾然不在意，她把稿子往桌上一放，就像大哥帶小弟似的，把李帶攬出門外。

　　“不是。我說你這樣真的好嗎。人家可是你的狂熱追隨者?！?p>　　李帶跟肖帆一樣錯愕，“讓你看一眼，你真的就只看一眼，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

　　看來【余音繞梁】只能起到非常短暫的作用，歸根結(jié)底沒辦法完全左右他人的真實(shí)意愿。

　　他本來想再用一次，發(fā)現(xiàn)技能已經(jīng)處于冷卻狀態(tài)了。

　　“是他讓我隨便看一眼，隨便說兩句的吧。我不是看了一眼，也說了兩句嗎?！?p>　　“連作者都認(rèn)為自己的作品只值得讀者這樣對待。我還有尊重的必要嗎?！?p>　　“有句話怎么講的：你知道應(yīng)該在什么場合承認(rèn)自己的渺??？在神明面前，在智慧面前，在美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但不是在人群面前，在人群中，應(yīng)該意識到自己的尊嚴(yán)?！?p>　　“身為寫作者，保持尊嚴(yán)是必修課，面對寫得沒自己好的人，要保持尊嚴(yán)，這種尊嚴(yán)表現(xiàn)在不自夸，不托大；面對比自己寫的好的人，更要保持尊嚴(yán)，這種尊嚴(yán)表現(xiàn)在不自卑，不跪舔。我們應(yīng)該心向往之，而不是匍匐在對方腳下?！?p>　　“這是人生觀和心性的問題，先把這些處理好，再來跟我談作品吧?！?p>　　看來無論在哪個世界里，舔狗果真都是不得好死的。

　　李帶心疼了肖帆半秒鐘。

　　“但也沒必要這么上綱上線吧。他只不過是喜歡你小說的高中生而已，人生觀也好，心性也好，作品也好，未來還有很大成長空間?！?p>　　“哦。是嗎。但有的人就不是這樣了。第一次出手的作品，就成熟到驚艷的程度。”

　　“比如說你?！?p>　　陳豎、林果、麥戈登三人組提出要請李帶去附近的咖啡館喝杯咖啡，談?wù)勑侣暠氖隆?p>　　李帶表示自己沒有證明，出不去校門。又順口問到這三個人是怎么進(jìn)來的。

　　陳豎和林果指了指麥戈登，麥戈登做了個抱抱舉高高的動作，原來他們是從學(xué)校后門翻墻進(jìn)來的。

　　三中后門確實(shí)有個缺口，位于監(jiān)視器的死角。很多住校生夜里會從那里溜出去上網(wǎng)。他們使用的墊腳工具是課本、教輔和試卷。但對于麥戈登而言，沒有這個困擾，他本人就有一米九的身高，抱起來伸手一送，就能把所有人都送出門外。然后他再撐著墻跳出來。

　　編輯部幾個人常去的咖啡館靠近江邊，離學(xué)校有段距離，但不算太遠(yuǎn)，名字叫「轉(zhuǎn)場」，白天是個咖啡館，到了夜里就變成小酒吧，名副其實(shí)的轉(zhuǎn)場。

　　四個人都要了新鮮的美式滴濾，二十分鐘后，一壺咖啡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