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在這漫長無聊的奴仆生活中,又煎熬了十來日??偹阍谒诳瓞F(xiàn)底時,秦豈的傷愈合好了些。她時刻憂心那半死不活的身軀轟然倒下,誰料他像不死的蟑螂一樣頑強。
托他的福,她開始了逃林的準(zhǔn)備。
她在搗成粉的粗粟中摻了些黑野菜,攤成干糧餅裹入包袱,激動地收拾了她的全部家當(dāng),當(dāng)然,就是幾件襤褸的衣衫,而后興沖沖站在秦豈眼前,等著他大掌一揮,發(fā)號施令。
秦豈英姿挺拔,眉頭卻皺著,嘴皮子一碰,吐出兩個字“不行”。
峣玉氣得跺腳,鼓著嘴不滿道:“為什么不行?你想出爾反爾?”
秦豈眼中卻是狡光一閃,緩緩逼近她,“你我還有要緊事未商定,自然不能說走便走?!?p> 峣玉心中一咯噔,忽想起那日他說的話,便語氣不耐道:“不就是聽你安排,不擅自胡來嗎?我記著了?!?p> 秦豈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卻還是要分而論之,不然日后你不聽話該如何?”
峣玉氣得牙癢,“我沒堵你的嘴,有哪些要求就趕快說來?!?p> 秦豈失笑一聲,也不再耽擱時間,直說道:“三項要求,你應(yīng)下并保證不反悔,便即刻動身。若是不應(yīng),我便將你捆在最高的樹頂上自己走了?!?p> 峣玉圓眸瞪大,不相信這厚顏無恥之人說了什么,動不動就威脅,小人行徑。估計又吃多了鹽,才總講這些無聊的廢話。
她心頭鄙夷,面色卻諂媚說:“請開尊口,我必唯你是從?!?p> 峣玉不知,她的情緒變化皆訴神情,一顰一動,被秦豈窺得清楚。他微微默然,而后沉下眼色,聲如冷霜道:“一則,無論身處何地,都不準(zhǔn)違抗我的吩咐,不可離我周身半步!”
峣玉嘴角抽了抽,使勁點了點頭。
哼,反正等利用完就鳥盡弓藏,過河拆橋了,何況此人趾高氣昂,性難琢磨,她已忍耐多日,為了逃離此處,再忍耐眼下一時又有何妨。
“二則,出去后,不準(zhǔn)在人前提起這林子中的一切,半個字也不準(zhǔn)說!”
峣玉笑瞇瞇地點頭,亮眸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思慮他為什么不說是一個字,而是半個字。
“最后——”
峣玉依舊乖巧地點點頭顱,卻忽意識到他什么都沒說,疾抬眼瞧他,果不其然,他眼眸兇狠盯著她,又陰惻惻說道:“除我之外,不得讓任何人知道你是個女人?!?p> 峣玉霎時目瞪口呆。
老天,這是什么要求,莫非與唐朝喜好豐腴女子相反,此處人追求纖瘦骨感之美?而自己這幅鬼樣子竟是傾城之容,會引得天下大亂?
眼前的人難不成一直……垂涎覬覦著自己?
峣玉胸中的火苗剛及燒起,卻轉(zhuǎn)眼被狠狠澆滅,而禍?zhǔn)桩?dāng)然是那正經(jīng)十足的秦豈,他毫不客氣指著她說:“你相貌丑陋,還是當(dāng)男子比較不引人注目?!?p> 她尚未緩神,便聽秦豈又補上一句:“你這個模樣的女子,世間也倒是難尋”,然后自顧地仰頭大笑。
峣玉抑住將他俊美臉龐抽成肥豬頭的沖動,摸摸自己飽受摧殘的心,兩眼無神說:“是,您俊美無雙,言之有理,我全然應(yīng)承,能走了嗎?”
“還不能!”
峣玉手心若有一塊硬石,必然會飛出去砸死他,亦或是砸暈她自己。她無力拽著包袱的肩帶,模樣凄楚問道:“大人有什么事請盡管吩咐,小的愿效犬馬之勞?!?p> 啊……她快要瘋了。
秦豈在頃刻內(nèi),將她臉上紅紅白白,有趣多變的表情欣賞個徹底,瞧夠了,才囑咐道:“不想夜里被凍死,就去拎兩張厚實的獸皮來?!?p> 她這副毫無吸引力的身軀里,究竟住了什么樣的靈魂?竟能不知不覺得解開他胸中悵意,最要緊的是,他找到了撕開一件驚天秘事的破口。
往后,可有的折騰了。
峣玉聽了他的話,立刻恍然大悟,朝秦豈贊許地點點頭,轉(zhuǎn)身疾奔回屋里,揀了兩張順眼實用的厚皮子,沉沉壓在了肩頭。
這下應(yīng)是萬事俱備,沒得挑刺了吧。
興沖沖出門后,秦豈已一聲不吭走了好遠(yuǎn),她低頭嘆一口氣,又氣勢如虎追上去,險些被身上的重物壓地氣絕。
等出去后,她絕對要離這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絕對……
日頭緩緩升高,濃綠至極的密林中,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正循循摸索著路徑,高個頭男子走在前頭,面目冷肅,而個頭矮的男子也未再淘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大意走神。
而還彌漫著新鮮人味,四方正中的小屋,死寂的空氣中陡然出現(xiàn)一雙通紅的細(xì)眼,那長長的紅光緊緊注視著林子深處。
倏地,一只紅狐獸的面首上,那空空的眼眶里涌出大量濃黑的死血,腥臭之血一瞬染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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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一貫明亮的月亮竟散出灰蒙蒙的暗光來,狂妄的風(fēng)并未如約而至,沉霧繚繞在黑暗暗的樹木間,很是不同尋常。
峣玉攬緊了衣袖,眼神圓溜溜地四處亂瞟,似乎下一秒可怕的妖怪和喪尸就會穿越層層迷霧,沖到她面前,然后張大嘴吃肉喝血,想及此,又沒出息地打了幾個冷顫。
忽然,她眼前緊隨的黑色背影消失了,連帶著那沉重的腳步聲。
過分的安寂讓峣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抑著高聲呼叫的沖動,一邊低聲喚他的名字,一邊朝前方挪步摸索而去。
“你藏哪兒了……別開玩笑了……”
“秦豈……混蛋……”
峣玉扭曲著臉,心中無言哀嚎,忽然腳下一個趔趄,直直撲倒在野草堆中,剛罵咧一聲,睜眼卻險些魂飛魄散。
地上有一大堆碎骨,一塊駭人的骨蓋正當(dāng)其面,空空的眼窩正對她,在白霧中散出陣陣陰寒,峣玉驚呼一聲,“馱”著包袱一個翻滾,一下子從地上猛跳起來,而后瞪大眼眸,死死盯著地上零落的骸骨。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言之鑿鑿要帶她出去的人就這般死了,一瞬間就被生吞了?
峣玉扔掉身上重物,虔誠跪在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尸骨前,合掌念道:“求諸位神靈護(hù)佑他一路走好,下輩子投一個安穩(wěn)人家,千萬別再倒霉遇到我了。衰人,我愧對于你,等出去后一定將這尸骨好好供奉,往后行善積德,償還宿業(yè)。你走好了,千萬別有事沒事念叨我啊。”
說著,峣玉將一塊尖尖的骨片拾起,隨手塞進(jìn)了袖子里。
若是再有襲擊,她好歹有個趁手的武器。
峣玉自顧自哭訴一通,全然未發(fā)現(xiàn)身后一襲黑衣,正陰沉著俊臉,被她硬說成死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