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婉盈袖一揮,一張借據(jù)出現(xiàn)在桌上,冷冰冰問道:“那你借不借呀?”
這么一問,陸清風(fēng)倒是慫了,狗腿上線,“借!有此等優(yōu)惠豈能錯過,借五百貫,一年期。”
“行。”溫婉婉用隨身攜帶的筆填了基本信息,“簽字畫押?!?p> 陸清風(fēng)乖乖簽下自己的大名,按手印,溫婉婉檢查一番,沒發(fā)現(xiàn)錯誤后,就丟給他一袋錢。
領(lǐng)了錢,遞去份子錢,兩手空空的陸清風(fēng)忽然覺得自己簽的是賣身契,為五百貫錢賣給溫婉婉一年,可憐自己年暮花甲,為著幾百錢,現(xiàn)在好似跟花巷柳街里的倚門賣笑人沒兩樣了。
今日盛會,溫婉婉在等一個人的出現(xiàn),三千年前,土地公組織的鴻蒙四十島展會上,她在夾鏡鳴琴遙遙一顧的玄衣少年郎,初見一面驚鴻,她怦然心動,故意親近,交談不過一盞茶休,遺憾未留彼此姓名,她卻固執(zhí)買下與夾鏡鳴琴相鄰的方壺勝景,可惜后來與她作鄰的是白發(fā)蒼蒼的星象達(dá)人末雎仙。
而后,她在方壺勝景住了一千五百年,依舊不見那個如松如竹的少年郎,日子這樣久,記憶中的模樣早已模糊不清,再次相遇是被近鄰末雎仙拉去參加泓崖招師會上,縱然那時相隔百人,燈火昏暗,縱然只是轉(zhuǎn)瞬即逝,匆匆一眼,她就敢篤定站在入慎橋上如沐清風(fēng)的君子是她找了兩千五百年的少年,于是她又執(zhí)意入了泓崖為師,奈何尋君三千年,終是花難開果難結(jié)。
玄衣少年郎,如松如竹,如沐清風(fēng),如果被陸清風(fēng)知道他還沒扮老裝逼前,在溫婉婉心里會是這么一幅清新脫俗的形象,不知道他會不會后悔披上現(xiàn)在身上的這副臭皮囊?要是用他原先的少年樣跟溫婉婉倚門賣笑,別說區(qū)區(qū)五百貫錢,就是整座方壺勝景相送,溫婉婉也會雙手奉上!
遺憾沒有如果,三千年太久,三界世間,這樣悄然無息的尋覓,唯有溫婉婉一人知,一人執(zhí),陸清風(fēng)只記得當(dāng)日痛失心頭好夾鏡鳴琴,早已忘記與佳人彈指揮間的相逢。
溫婉婉不知道眼前的陸清風(fēng)就是她要尋的人,而長居泓崖后山小河的皋蘭成隱隱約約感知到濛晝是暮辭,因著一份性情不同,他執(zhí)著等候另一個有著濛晝樣貌,但堅韌沉靜的女子,他明明知道等不到,還是要等,如同倦鳥不知歸期。
在下山查案前夜,就是濛晝凌晨兩點才沾床的那一夜,濛晝偶爾聽聞皋蘭成國破家亡,在此是為等心上人,不忍投胎,當(dāng)晚三更半夜,八卦魂作祟,跑來問皋蘭成:“你一定要等到她嗎?”
隔著叢叢芒草,皋蘭成看著她那雙如墨如水的眸子,是啊,暮辭曾也是這么一雙墨眸,他傷了她的眼睛,他不想再讓她哭的,可人鬼殊途,當(dāng)園園被施以溺刑時,他有心無力,干看著,什么也做不了,他看著園園掙扎,被活活溺死,然后啊,園園就被丟進(jìn)亂葬崗,連一抔黃土都要不得。
當(dāng)暮辭不再找園園,絕望之至?xí)r,他能做的是日日看著她把藥湯倒進(jìn)曇花盆中,夜夜噩夢驚醒,她墜入芙蕖時,他竭盡全力游過去,想把她抓住,她卻極速墮入渠底,他觸摸不到她,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他以為他們會在陰間重逢,他一等就是八百年,從頭至尾,不見她來。
那夜河水冰涼,像極了暮辭那一夜芙蕖的水,他愧然長嘆,道:“等不到的,八百年了,她早就不是她了。”
濛晝不解追問:“既已知此,那你為何不投胎轉(zhuǎn)世?”
“我怕孟婆湯太苦,我喝不下?!?p> 放屁!孟婆湯的配方乃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別離淚,第八味,便是孟婆的傷心淚。孟婆湯八淚為引,去其苦澀,留其甘芳,怎會是苦得不堪入口?皋蘭成這廝肯定沒喝過。
“你未嘗過,怎知它苦?”濛晝打假在線。
“能忘卻前世今生的湯藥,怎會不苦?”
對于皋蘭成而言,就算孟婆湯鮮美無比,入口也會是苦澀的,他舍不得忘記暮辭,那個英姿颯爽,能將紅纓槍舞得干凈利落的奇女子。
“你帶著生前國破家亡的記憶,豈不是更苦?”
濛晝帶著人間記憶痛苦,先前倒是向孟婆討過孟婆湯喝,奈何孟婆說,就算她喝下一缸也是白搭,她不用受輪回之苦,喝什么孟婆湯,忘川水,頂多也就是多幾泡尿,沒用的。
皋蘭成癡笑,“怎會,記憶中的她笑若春風(fēng),我甘之如飴?!?p> 濛晝當(dāng)場傻住,道不同,不相為謀,皋蘭成這陰間二逼明明知道等不到,憑著不知道塵封了多少年的笑靨,不去投胎,終年躲在這狹小的河道中,腦子是進(jìn)太多水了吧!
若濛晝知他是皋蘭成,若濛晝對在人間,有過交集的人的音容笑貌沒有糊得那么快,若陸清風(fēng)告訴水鬼等的就是她,會不會就會不同,同樣遺憾沒有若,所以一切不會不同,溫婉婉依舊還會尋少年郎,皋蘭成仍然不會投胎。
今日婚宴席面鋪張,諶麒領(lǐng)著新娘子來敬了一回回的酒,濛晝高興,杯杯盡歡,喜慶的話來來去去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永浴愛河,舉案齊眉。
泓崖門面藺凰就不一樣了,張口就是“家風(fēng)本俊賢,華堂花燭燦瓊筵,雙星輝映梨江月,兩姓情深燕壘仙;梁孟才追山海誓,嬌比璧珠聯(lián),鴛鴦譜訂成佳耦,伉儷榮諧到百年?!?p> “寶扇迎歸日,榴花插木檐,人真冰玉耦,爻應(yīng)鳳凰占;涼月籠新簟,青山拂曉簾,百年方共爾,應(yīng)不愧鶼鶼。”
……
濛晝在旁邊被襯托得成了文盲,不由跟藺凰借起了詞句來,“哎哎,藺凰兄,能不能教我?guī)拙浜唵我锥?,句式?yōu)美,排比恰當(dāng)?shù)馁R詞呀?”
藺美人兒用很是認(rèn)真的眼神瞧著她,見她從眼底不斷溢出旺盛的求知欲,實在不忍心拂去她的請求,搜腸刮肚,終于想到一句超級簡單易懂的。
“快婿如今喜乘龍,濃妝淡抹展花容,明年共慶麟兒獲,美滿夫妻唱阿儂。”
嘶,濛晝倒吸一口涼氣,“什么什么麟兒,什么什么唱阿儂?”
學(xué)渣翻開書是馬冬梅,合上書是韓梅梅的魔咒定律,學(xué)神藺凰說的十字以上賀詞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長,太拗口了,濛晝就聽懂了麟兒跟阿儂,剩余的,她甚至懷疑藺凰說的是蓬萊方言,嘰里呱啦,都是什么玩意兒。
藺凰耐著性子,放慢了四倍速重復(fù)了一遍,“快婿如今喜乘龍,濃妝淡抹展花容,明年共慶麟兒獲,美滿夫妻唱阿儂。快婿如今喜乘龍講的是新郎,濃妝淡抹展花容講的是新娘,明年共慶麟兒獲是祝他們早生貴子,最后一句美滿夫妻唱阿儂是對他們的祝福,意思是美滿夫妻說的就是我們,阿儂指我們??啥?”
“噢,原來是這樣?!睗鲿冏鞒龌腥淮笪驙睿~一樣的記憶,現(xiàn)在腦子只剩下阿儂二字,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正準(zhǔn)備起身換位的藺凰,“等等,你再說一遍,我忘了……”
聞此言,藺凰耐心喪盡,掰開她的手,勸道:“還是別學(xué)了,早生貴子,永浴愛河也挺好的,說不定我說的那些,三皇子也聽不懂?!?p> 濛晝不是黃扶幼,沒有三天能背一本書的超強記憶,藺凰在教人學(xué)識上也是極沒耐心,一遍過,會就是會,不會就是沒那份悟性,不要強求的好,不過這也分人,要是讓黃扶幼揪著這首新婚賀詞來問他八百遍,藺凰心里肯定會樂開花,還會不厭其煩地一一解釋。
所以,濛晝啊,以后這種事還是去請教陸清風(fēng)吧,陸某人特別稀罕濛晝?nèi)査麊栴},那樣顯得他這個師兄博學(xué)多識,才華橫溢。??
祁山一霸
溫婉婉是人淡如菊,高潔清冷的女神級別,陸清風(fēng)不逗比的時候,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帥,嗷,可惜呀,陸清風(fēng),你為什么要裝逼扮老呢(ー_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