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可是發(fā)話了,你們幾個給咱家走點心!”
尖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堂回旋,原本在改卷期間完全封閉,禁止有其他人進入的貢院,現(xiàn)在卻有個太監(jiān)在里面耀武揚威。
可偏生沒有人阻止他,甚至各位考官都對其唯唯諾諾,少數(shù)不岔者也不敢正面對抗。
蜀王發(fā)了話,這一屆秀才,膽敢與蜀王作對的全部罷黜,雖不一定要投靠蜀王才能出頭,可要是投靠,終究早早就有內(nèi)幕消息,不說必中,基本上也是十拿九穩(wěn)。
東益州學督杜永嘉便在其中,對這太監(jiān)他是無可奈何,當下也只能苦笑不已。
“嗯,這卷……”杜永嘉眼前一亮,文風質(zhì)樸,文章筆法素而不俗,在他看來,就是放在會試都是難得的佳卷了,只可惜現(xiàn)在是曹太監(jiān)說了算,要不他立刻就可點這卷為秀才,甚至不說第一,前三是沒有問題。
“二牛相爭,一死一生,死者同食,生者同耕?!?p> “例載歸宗,姓難亂也。”
“這都是難得一見的佳句,這考生究竟是誰?”
越看,越覺得心癢難耐,甚至忍不住想揭開名看看究竟是何人,只是身邊太監(jiān)陰沉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杜大人,什么事兒這么高興啊?”
杜永嘉渾身一冷,轉(zhuǎn)過身擠出笑容:“曹大人說笑了,在下不過是看見一卷尚可,還要大人指正?!?p> 說著,便把這卷捧上。
沒想到這太監(jiān)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拍落:“啊呀,不小心掉地上了,杜大人幫咱家撿起來,如何?”
杜永嘉臉色難看,一陣青一陣白,無奈僵持片刻,還是彎下腰撿了起來:“曹大人……”
曹太監(jiān)冷哼一聲一看考卷上沒有記號,立刻就說:“這卷不行,我看就不用在看,直接黜落吧?!?p> 杜永嘉忍到極限,甚至不想再和這太監(jiān)虛與委蛇,臉色蒼白地說道:“在下身體不適,先告辭了?!?p> 曹太監(jiān)見他憤憤離去,輕啐了一口:“什么東西,當了個東益州學督就因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要不是王爺抬舉你,就你也配?”
立刻就有人奉承:“曹公公說的真是金玉良言,大實話呀!”
“還是曹公公慧眼如炬,明辨是非!”
曹太監(jiān)滿意地環(huán)視一周,見沒有人膽敢反抗自己,才滿意離去。
這里情況,還要報告王爺呢。
……
“考的怎么樣了?”幕簾后,一個聲音低沉的中年人問道。
在外面氣焰囂張的曹太監(jiān)此刻恭恭敬敬跪服在男人面前:“啟稟王爺,按您交代的,這次科舉,連一個沒有投靠王府的學子都中不了秀才!”
滿以為會得到王爺褒獎,可卻得了一盆冷水潑下,幕簾后的語氣并不好:“一張也沒有?誰叫你一張也不留的?”
頓時房間里氣氛猶如結(jié)冰一樣,曹太監(jiān)結(jié)結(jié)巴巴:“王,王爺是說……”
“我叫你只是過去看著點,誰叫你干擾科舉了?那些投靠王府的自有好處,要是這都不中,王府也不要這蠡才?!?p> 中年人不怒自威,聲音雖然平淡卻讓曹太監(jiān)心驚膽戰(zhàn),他跪伏在地上連連磕頭:“王爺息怒,王爺息怒,小人這就去辦!”
中年人不在說話,只是哼了一聲。
一出王府,曹太監(jiān)像換了個人一樣,露出陰毒的表情沖著一眾下人道:“都看什么看?看咱家的笑話?王爺發(fā)話了,還不趕緊去辦?一個個都想挨板子?”
王府規(guī)矩森嚴,一旦辦事不利,立刻就是杖責,甚至杖斃都可,別看他如今得了王爺青睞,可要是留下辦事不利的印象,王爺一冷落,立刻就是墻倒眾人推,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幾個跟過來的主考官連王爺?shù)拿娑紱]見到,自然也不知道這太監(jiān)是什么嘴臉,還當他是蜀王左膀右臂,自然唯唯諾諾。
越是他這樣身份卑微又身體殘缺的人,極度自卑的同時,也就很容易極度的自尊心強,在主子面前就是一條毫無尊嚴盡情跪舔的狗,可在外人,尤其是看不上自認為高對方一等的人面前,那就很可能要翻著百倍千倍的,將自己失去的東西給彌補回來。
“把那幾人都叫來,讓他們重新再看看這堆卷,就說這是王爺吩咐,咱家這次不敢管。”曹太監(jiān)讓手下把那幾個被氣走的考官都拉回來,原本以為是討王爺歡心,可挨了這一頓訓斥,曹太監(jiān)想明白了,就算是自己要討王爺歡心,也得先辦好王爺交待的事兒,要是辦事不利,被杖責打死,就是得了歡心,又有什么用?
王爺賞罰分明,這點類似太祖之風,你要是辦的好,自然重重有賞,辦砸了,就是天大的圣眷,也要先罰過再說。
杜永嘉神色難看,可那太監(jiān)湊著一張笑臉過來:“杜大人可要想清楚了,這可不是咱家意氣用事,王爺交代的事,辦不好是個什么后果,杜大人可比咱家更清楚,就是杜大人瞧不上咱家,也得先把王爺?shù)氖聝恨k完先,杜大人您說呢?”
杜永嘉恨不得此刻一拳狠狠打在這太監(jiān)臉上,只是想到自己一家都在王府的人手里,杜永嘉硬生生忍下這口惡氣,勉強一笑:“曹大人說笑了,職責所在,下官自然盡力而為。”
還有幾位主考官面色都不是很好,還以為這太監(jiān)之前就已經(jīng)完事兒了,可又要來這一遭?幾位都是心有顧慮,可為首的學督杜永嘉都這般說了,他們幾人又能如何?
皆是勉強擠出一絲哭笑,沒有當場拒絕。
只是這次沒有了曹太監(jiān)在一旁搗亂,效率高了不少,加上這幾人對王府所謂的“記號”壓根不知道,因此反而公正了不少,姜桓那考卷自然而然被擺在了卷首,諸位考官看了都點頭認可。
曹太監(jiān)眼尖,一見這正是之前自己說要罷黜的那卷,立刻尖聲叫到:“且慢,這卷咱家看過了,不行!”
杜永嘉忍無可忍:“既然如此,那不如曹公公來閱卷?”
曹公公只覺的自己面子被打的啪啪作響,這卷自己明明就說了不行,這幾人竟然還擺在首位,這不是想報復,想打咱家的臉?
“杜大人是不聽咱家的勸告了?”曹太監(jiān)語氣陰森森,眼神不善。
杜永嘉脖子一梗:“下官只是在聽王爺?shù)拿?!?p> 曹太監(jiān)被氣了個半死,手指發(fā)顫指著杜永嘉:“你,你,好哇!”
見杜永嘉都敢豁出去硬頂太監(jiān),幾位早已忍無可忍的主考官紛紛罷閱,都叫嚷起來:“不改了不改了,既然曹公公說了算,那曹公公自己改便是?!?p> 曹太監(jiān)一看要壞事,顧不得自己那點臉皮,連忙說好話:“諸位大人,唉呀是咱家失言了,咱家不說了,你們接著改,你等可別忘了,這可是王爺交待的事兒!要是辦不好,咱們都得遭殃!”
見太監(jiān)給了個臺階下,諸位考官也就忍了這一時,杜永嘉從激動中退出來,也是深深后怕,幸好這狗奴才還忌憚王爺命令,否則就是自己在找死了……
只是轉(zhuǎn)身背過去的曹太監(jiān),眼神陰毒,那模樣,可不是會善罷甘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