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之前好好地坐在報社的辦公室里審稿子,突然就接到了巡捕房的電話,說有一位叫朱然的犯了點事被關(guān)在了法租界巡捕房,那個朱然自稱是《申聞》的記者,所以巡捕房才打電話過來問報社里究竟有沒有朱然這么一個人。
她聽電話那邊描述了一下那個人的樣貌后,立刻就確定了這個朱然正是和自己一個辦公室的小朱。一掛電話,她就拎上自己的包沖出辦公室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法租界趕過來了。
這年頭做記者的因為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情被巡捕們請去喝茶也是常有的事情。《申聞》之前也有記者被帶走過,也是周玉去巡捕房交了保釋金把人帶出來的。報社老板杜子陽也定了規(guī)矩,只要巡捕房要的保釋金不超過五塊大洋的,立刻就掏錢救人,保釋金從報社的賬上出。所以周玉趕來巡捕房的時候,心里也沒怎么驚慌。
但聽到這個巡捕口中吐出“十塊大洋”這幾個字以后,周玉立刻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開什么玩笑,這個巡捕肯定是看牢里的朱然穿得還算考究,這才獅子大開口。她自己一個月的收入也才幾十元而已。與其讓巡捕房占這個便宜,倒不如讓朱記者在巡捕房的牢房里再蹲上幾天等著放出來算了。反正朱記者就算出來了也干不了什么正經(jīng)事,倒不如把這筆保釋金省下來,也算是給報社節(jié)流了。
在心里迅速地算過這筆賬以后,周玉當(dāng)機(jī)立斷,直接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路向牢房外面走去。
“唉,這怎么就走了?這人你到底帶不帶走啊?”那個巡捕被周玉的行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在后面問她道。
“不帶走了,讓他在這里長點記性!”
“周總編,你可別這樣??!我再怎么說也是給報社做事才進(jìn)來的?!敝烊灰宦牼图绷耍髦咒D的手一頓狂掙,摩擦著水管發(fā)出一陣刺耳的聲音。他在牢里蹲了幾個小時就已經(jīng)受不住了,要是再在這里被關(guān)上兩天,他可能就要等著家里人來給他收尸了。
聽朱然這么一喊,周玉的腳步才停了停:“朱記者,我想施宅的事情肯定引起了不少記者的關(guān)注,怎么別人都好端端的沒事,就你一個人被請到這里來了?你就在這里熬兩天,也好給自己長長記性。到時候月底發(fā)薪水的時候給你加兩塊大洋。”
聽周玉這么一說,朱然心里已經(jīng)隱隱猜她極有可能是因為十塊大洋貴了點這才不準(zhǔn)備保釋自己。
他連忙對周玉的背影喊道:“周總編,這次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咎由自取。這保釋金我也不想讓報社出,周總編你先幫我墊一下,明兒一早我就把十塊現(xiàn)大洋擺到你的桌子上!”
朱然這話一喊出口,原本向門口走過去的周玉腳步登時一窒。
不一會兒的功夫后,朱然就被守著牢房的巡捕從囚室里放了出來。
“聽崢哥說了,你是因為摻和到了施先生的事情里才被他帶回捕房的?”在牢房里的巡捕一邊把黃銅手銬從朱然手上摘下來一邊問他。巡捕的心情還算不錯,這筆收進(jìn)來的保釋金里有一份是他的。雖說保釋金是要在后面返還,不過出了巡捕房還敢來這里討要保釋金的人還真沒多少。
“我看胡探長就是有意刁難我,我在國外的時候這種命案現(xiàn)場沒少跑,還幫過警方不少忙,讓我看一下現(xiàn)場又怎么了。”朱然在臉上擺出一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表情,然后就從巡捕手里接過了一個紙袋子。紙袋子里裝著他進(jìn)囚室前交出來的手表、錢包、鋼筆和一個藍(lán)色封皮的小本子。
“嘿嘿,胡探長其實也是為你好。你被他帶回來也就破點財,若是真牽扯到施先生的案子里去,搞不好到最后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行了,回去以后老實點,報道些花邊新聞不是蠻好,一定要寫啥個兇殺,我看你們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
朱然敏銳地從巡捕的話里聽出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來,便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問他道:“警官,聽您的意思,施先生的死不尋常啊。”
“要是尋常的案子摩爾茨先生會讓崢哥長出馬么?”巡捕撇了撇嘴:“崢哥啃得都是硬骨頭,知道不?這個施存風(fēng)背景復(fù)雜得很,我聽說他和租界里的一些鬼鬼祟祟的洋人來往頗多。”說到這里,他便閉上了嘴巴,不再往下說了。
朱然向巡捕道了聲謝,然后便跟著周玉走出了巡捕房。
出去一看,他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朱然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才發(fā)現(xiàn)時針已經(jīng)指向七。
“周總編應(yīng)該還沒吃晚飯吧?”朱然笑著對周玉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餐廳,不知道周總編能不能賞光。”
“我桌上還有一堆稿子沒看完。”周玉面沉如水,如果不是來巡捕房耽擱了時間,到這個點她手頭的工作肯定已經(jīng)做完了。
“周總編,人是鐵飯是鋼,放松一下是為了更好地戰(zhàn)斗。等吃完了,我們一塊兒回報社,我還得把施存風(fēng)的稿子趕出來?!闭f罷朱然便抬手?jǐn)r下了路邊跑過的一輛黃包車。
雖然周玉沒有接朱然的話頭,卻也沒有拒絕,還是跟著朱然一塊兒上了黃包車。
“奧茲餐廳?”下了黃包車的周玉看著亮著霓虹燈的餐廳招牌念了一下有些拗口的名字。
“這是半個月前剛開張的,老板是個美國人,聽說這個名字還是從童話里面來的。里面的菜品味道都不錯,氛圍又不像有的西餐廳那樣拘束,開張以后顧客盈門。希望這個點我們過來還能有位置?!敝烊幌蛩忉尩馈?p> 看著餐廳門口停著的四五輛汽車和一溜正在等著里面客人出來好招徠生意的黃包車夫,周玉知道朱然說得沒錯。她跟著朱然往餐廳里走去,心里不由得有些緊張。
她還是第一次來這種餐廳吃飯,每個月幾十元的收入,房租就要花費掉五元,顯然沒辦法讓她出入法租界里的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