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府上的電話號碼黃頁冊上能查得到。等我有眉目了就會在第一時間聯(lián)系兩位?!敝烊辉谀樕下冻鲆粋€胸有成竹的笑容,心里卻有些發(fā)虛。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露怯,已經(jīng)開始琢磨是不是該走了。
“朱記者,還是不要打電話了?!笔┯袂浜鋈辉谶吷祥_口插了這么一句。
朱然有些懵:“施先生的意思是等我找到合適的人選以后再登門拜訪?”
施玉卿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決定先答應克拉克的條件再說。不過克拉克他們那伙人不簡單,合作之后恐怕會加強對我的監(jiān)視,免得我有毀約的心思。到時候施宅這邊估計有暗樁一直盯著,電話機也可能被人監(jiān)聽了。若是被克拉克曉得我還存了找別人的心思,他肯定不會讓我好過。打電話和登門拜訪都不是什么好辦法?!?p> “難不成玉卿少爺準備讓我變成一只麻雀,撲棱著翅膀從窗戶口飛進來么?”朱然哼了一聲。
“你不是《申聞》的記者么?以后我每天都會買一份《申聞》看。你若是有進展了,就在《申聞》上發(fā)一則訃告,就說畢勛先生死了,擬定在下個月的十七號舉行葬禮。我看到訃告以后自然會想辦法和你聯(lián)系的?!笔┯袂渥旖俏⑽⑸下N,說出了自己的方法。
想不到這家伙看上去像個紈绔子弟,卻還有這么心細如發(fā)的一面,不過施玉卿看上去就不像是那種腦筋轉(zhuǎn)得特別快的人,看來這個方法應該是他以前就用過的,朱然在心中暗暗想道。這個方法確實不錯,他是《申聞》的記者,不花錢在報紙上登一則訃告的福利還是有的。
和施玉卿這么約定以后,朱然便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若是再不走,就要接近晚飯的點了。他和施家還沒有那么熟,實在不好意思賴在這里再叨擾他們一頓晚飯。再說了,現(xiàn)在施家自己也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估計心底里也不太愿意招待他。
施玉卿估計是把尋寶的一半希望寄托在了朱然的身上,見朱然要走,便殷勤地將他一路送到了施宅的大門口。
“玉卿兄,請留步吧?!敝烊粚τ谒涂偷膽B(tài)度也有些感動,不知不覺間就對施玉卿改了稱呼,而且又一次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你對克拉克還是要多留一個心眼,千萬別被人賣了還替別人數(shù)錢。”
“哈哈,朱老弟,這個你放心好了,我還不至于傻到那個地步?!笔┯袂湫α藘陕暎瑓s并沒有放朱然離開的意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朱然看他這模樣,便猜到他應該還有其他什么事情,開口對他道:“玉卿兄莫非還有什么指教?”
施玉卿聽他主動問了,立刻打蛇隨棍上:“朱老弟是報社的人,消息肯定靈通,應該已經(jīng)知道有個叫胡倩的女人割腕自殺了吧?”
朱然點了點頭:“聽說她是得到施先生被害的消息以后才自殺殉情的。這實在是一樁憾事?!彼贿呎f一邊盯著施玉卿的臉看,在心里揣測著他突然問胡倩之死的原因。
施玉卿長吁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悲戚的表情:“不是的,她絕對不可能是殉情自殺。”
“玉卿兄,你憑什么說得那么肯定?”朱然挑了挑眉毛,用驚訝地語氣問他道:“對法租界風月場稍微熟悉一點兒的人都知道,胡倩和施存風先生之間的關(guān)系不一般。莫非玉卿兄是覺得胡倩的死還有什么隱情不成?還是說你認為胡倩對你父親的感情并沒有那么深?不瞞玉卿兄說,我一開始也對《海上奇談》里提到的殉情這一說法嗤之以鼻,認為胡倩這樣的交際花絕對不可能為了任何人殉情自殺。但后來我從巡捕房那里打聽到了一些內(nèi)部消息?!?p> 施玉卿聽朱然說到內(nèi)部消息四個字,忙湊近了一點凝神細聽。
“巡捕房已經(jīng)介入過了胡倩自殺的案子,在現(xiàn)場偵查的巡捕根據(jù)胡倩的死狀和留在現(xiàn)場的遺書做出了判斷,認定胡倩是殉情自殺的?!?p> “巡捕房的這群狗屁巡捕真是吃人飯不干人事?!笔┯袂渎犃酥烊坏脑捄?,立刻在口中罵了一句,“若是給他們?nèi)c銀元,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p> “莫非玉卿兄對胡倩的死知道什么內(nèi)情?”朱然從施玉卿的語氣里隱隱聽出了什么,“該不會是被人殺害的吧?”
“是不是謀殺,我也說不準。不過有一點我敢拿我的人頭擔保,他絕對不可能是為了我爹殉情自殺的。有煙么?”
朱然知道香煙具有把人話匣子打開的神奇功效,連忙給施玉卿點上了一支哈德門。
施玉卿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看上去有些憂郁的煙圈:“小倩愛的是我,她怎么可能為了施存風殉情呢?就算要殉情也應該是為了我才對。”
他的話就好像一柄掄在朱然腦門上的大錘子,一下砸得朱然整個人都有些犯暈。
“我說玉卿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胡倩女士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為你殉情?”
“因為小倩愛的人根本就是我?。∷褪┐骘L之間根本就是逢場作戲而已!”施玉卿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情緒失控。雖然他擔心這話被門口傳達室里的老門房聽見,所以把聲音壓得比較低,但他幾乎扭曲的面孔還是將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完全暴露出來。
他看到朱然一臉震驚的模樣,又補了一句:“很遺憾,我和我父親的審美可能比較接近,所以總是會不小心愛上同一個女人。不過小倩跟我說了,她其實只愛我一個人,只是之前我還一直活在我父親的羽翼之下,什么都從家里的賬上支錢,根本給不了小倩想要的生活,她這才不得不和他虛與委蛇。我本以為這回我總算可以光明磊落地和小倩來往了,誰知道她竟然就這么香消玉殞了。你說一個花一樣的女人怎么可能為了一個糟老頭子殉情?巡捕房的這個判斷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