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白猿堂（2）

　　攻離很少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但今日，在風伏眠面前，她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每個看起來少言寡語的人，不是沒有話說，而是沒有遇到她想要傾訴的人。

　　“攻離，你可知，你所經(jīng)歷的三個夢境各代表的是什么?”

　　風伏眠并沒有直接回答攻離的問題。

　　攻離搖搖頭。

　　“第一個幻境，代表著你幼年時最重視、最渴望的東西?！?p>　　最重視的東西……攻離仔細的回想了一下。

　　野獸？殺戮？小黑？

　　“您是說……我小時候最渴望的是廝殺？”

　　“不，是安全感。”

　　見攻離愣住，風伏眠繼續(xù)說道：

　　“你幼年的生活一直都在遭受者死亡的威脅，而你在幻境中所處的草堆，它封閉、狹小、黑暗、可控，是你在心底覺得最安全的地方?！?p>　　“在死亡面前，你希望能夠活下去的同時，還能護住你童年唯一的玩伴。”

　　“你渴望陪伴，渴望安全感，渴望活下去，這是你最初的欲望?！?p>　　獨來獨往，堅韌強大，無懈可擊，這都是曾在青要山時，人們對攻離的評價。

　　而風伏眠隨隨便便幾個詞，就將攻離的內(nèi)心撕出了一道口子，逼著攻離直面自己最心底的柔軟。

　　她瞳孔一顫，并沒有說話。

　　風伏眠看了看了攻離，又繼續(xù)說道：

　　“而第二個幻境，代表你現(xiàn)在最恐懼的東西?！?p>　　這時攻離突然開口了。

　　“但我并不怕死……”

　　“你只是怕碌碌無為。”

　　攻離又身形一頓。

　　“你看到自己一生的軌跡都只是在山中盤旋打轉(zhuǎn)，日復一日重復著你認為毫無成就感的事情，無人認可你，無人否定你，無人理解你?！?p>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獨?！?p>　　攻離雙眸低垂，微微點了點頭。

　　在青要山一切都好，就是無聊。

　　攻離沒有朋友嗎？不，當然有，除了姜乞靈這個生死之交，姜氏的很多女子都愿意與攻離做朋友。

　　然而，有的人雖然是朋友，但并不能夠完全理解你，有人傾慕于你，但不懂你，若傾慕你的人都不懂你，你就會覺得更孤獨。

　　“吾心好汝，然不知汝。慕君者皆不知君，君則尤煢?！?p>　　風伏眠的眼神黯淡了幾許，然后又繼續(xù)說道：

　　“這第三個幻境，便是你現(xiàn)在所追求的東西了?！?p>　　“這……是預言嗎？”

　　“不，當然不是，這只是你心中對自己未來的構想。”

　　“可能不會發(fā)生？”

　　“恩，這都取決你以后將會如何去做?！?p>　　“我一定會成為這樣優(yōu)秀的人的?！?p>　　攻離回想到自己在幻境中所向披靡，所到之處無人可敵，自己的英勇舉動被各氏族義士贊揚，眼中便染上了一絲渴望。

　　風伏眠看到了她神色的變化，幽幽開口道：

　　“殺戮，會帶給你快感？”

　　攻離微微一愣，忙解釋道：

　　“那些人都是逆賊，無故殘害各氏族百姓?！?p>　　風伏眠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他微微搖了搖頭，說：

　　“你自小在荒野中長大，殺戮飲血，骨子里就帶有一種獸性。若我讓你現(xiàn)在評說，那大獸、小獸、鬣狗，哪個該死？”

　　攻離想了想，一時語塞。

　　“你要記住，殺戮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你修習靈術，并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憑一己之力屠殺所有你口中的逆賊，也不是為了贏得世人的稱贊?！?p>　　攻離剛想開口，就被風伏眠打斷了。

　　“至于到底追求的是什么，需要你自己去悟。”

　　攻離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智者，那您這一生在追求什么？”

　　這次，換風伏眠愣神了，隨即他又哈哈一笑，說：

　　“到了我這個年紀，已經(jīng)沒有什么所求了，只希望……安度晚年?！?p>　　很明顯，風伏眠并沒有打算告訴攻離他的真實想法，攻離也就沒有再追問。

　　風伏眠抬手取出一根檀香，插入了香爐之中，抬眼看著攻離，說：

　　“馬上，你就要去尋靈術了?！?p>　　“我需要怎么做？”

　　“在心中默念你想修習的靈術即可，若默念三次還沒有掌靈匣飛出，那就換一個。”

　　“掌靈匣在何種情況下會不飛出？”

　　“掌靈匣認主，只有召喚它的人是它理想中的主人之時，才會出現(xiàn)?！?p>　　“你沒有騙我吧？說不定飛不出來，是因為這白猿堂中沒有此種靈術呢……”

　　攻離打趣說道。

　　風伏眠哈哈一笑，說：

　　“記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p>　　“若是到了時間還沒有掌靈匣飛出呢？”

　　“那你就與這里的靈術無緣了?！?p>　　攻離聽聞此話，皺了皺眉頭。

　　“怎么，怕了？”

　　“怎么可能，我怕一下飛出來的掌靈匣太多，我拿不過來。”

　　“哈哈哈，每人只可取一冊靈術圖譜，你不要如此擔心?！?p>　　“只有一個啊，那你有沒有什么推薦的靈術？”

　　風伏眠搖了搖頭。

　　“你的心性，你最清楚。準備好了嗎？”

　　在來之前，攻離十分緊張，可真到了這時候，她反而輕松了起來。

　　攻離自信的笑了笑，起身行了個禮，說：

　　“當然。”

　　風伏眠點了點頭，然后用眼神示意攻離向左邊看。

　　攻離轉(zhuǎn)身，看到了那只白耳猿猴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石窟內(nèi)，它站在一面光禿禿的石壁前，靜靜望著風伏眠。

　　只見風伏眠沖著它微微點頭，白耳猿轉(zhuǎn)身用手在石壁上畫著什么，手指所觸及之處，石壁上泛起星星點點的藍色光芒。

　　攻離又看到了那個符號，那個在石門上的符號。

　　還沒等她看仔細，只見整個石壁開始破裂，裂縫之間泛出藍色的靈光，愈來愈亮。

　　在整個墻面破碎之時，攻離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她瞬間便同那些碎石一起被吸入其中。

　　“??！”

　　攻離被吸入其中的剎那間，叫聲還沒等傳出來，整個石壁又恢復了原狀。

　　風伏眠雙指并齊，輕輕一揮，便從指尖冒出一簇火苗，將香點亮。他閉上眼，雙手放置膝間，開始盤坐。

　　而不知道被吸入何處的攻離瞬間失重，繼而落在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又來？”

　　攻離心想，這和之前經(jīng)歷幻境時的開場一模一樣。

　　她的眼睛剛適應了這白色的世界，下一秒，便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攻離環(huán)顧四周，便看到從四面八方涌來幾百個黑漆漆的東西，絲毫沒有停下意思，仿佛要將她壓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