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南阿伯家的大黑狗聽到我的腳步聲叫喚起來,待我露出身形叫喚聲小了下去,大黑狗歡快朝我本來,我垂首摸摸它,跨著步子繼續(xù)往前。
“莪術(shù),又來換米糧?。俊倍酥枳拥陌鹪诎腴_的門內(nèi)見我笑意盈盈。
“不是咧,我要去省思城?!?p> “莪術(shù),下山了,今日買肉不?新鮮著哩。”南屠夫搬著肉往市集走,咧著嘴笑著,腳下卻不停歇。
“今日不買咧?!?p> “莪術(shù),今日這么早就下來了?!壁s著牛車的南叔一邊走一邊同我打招呼。
“是咧,南叔。”
我微笑著,一路上同遇見的北斗村人打著招呼,直至出了村口,越往前人煙漸稀。
“莪術(shù)……莪術(shù)……”
我回身,但見一男子趕車而來。
“莪術(shù),你咋出村了?要去哪?”
“我要去省思城。南木哥,你這是去哪?”
“唔……南花懷了,我?guī)闵┳尤コ抢锟纯此?。正好順路,莪術(shù),上車!”
我笑著脆聲應(yīng)答,才跳上車就聞車內(nèi)玲瓏嫂子喚我進(jìn)去。
晌午時分,馬車駛進(jìn)小尚城,各種攤販叫賣聲隔著布簾傳來,我忍不住掀開一角望去,喧囂的街道洋溢著青苗山從未有過的熱情。
“術(shù)姑姑,你這模樣像黃黃看見肉肉了?!蹦夏靖缂业男⊥尥奚斐鲂∨质殖读顺段业囊陆恰?p> 黃黃就是青苗山腳南阿伯家那條大黑狗,溪兒剛會說話那會兒便固執(zhí)得喚那條大黑狗為“黃黃”,自那后,大黑狗就有了這個與它自身毫不沾邊的名字。
“溪兒,不能這樣說你術(shù)姑姑。”玲瓏嫂子笑著開口制止。
我回身擺擺手,輕輕捏了一把溪兒的小臉蛋,溪兒湊上來爬到我身上,學(xué)著我方才的樣子掀開一角布簾,看了一會兒奶聲奶氣叫喚起來,“姑姑……姑姑……”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我抱著溪兒鉆出馬車跳下,這才見馬車停在一戶人家前,門口站著南花和她夫君。
“姑姑……抱抱……”溪兒在我懷中朝南花探出雙手,我大跨幾步將溪兒送過去。
南花才一伸手,她夫君便從旁探手過來接過溪兒,我看南花笑得嬌柔,身子比之前豐腴了稍許,想來嫁了一戶好人家。
“莪術(shù),你來看我嗎?”南花很是欣喜,握著我的手也不管她親哥親嫂便將我往門內(nèi)拖。
“莪術(shù),你來了必須得呆到我娃兒出生,讓我娃兒認(rèn)你做干娘?!蹦匣◣е依@過假山,走向曲曲折折的小道。
“莪術(shù),你來得正是時候,小尚城西郊的楓葉要紅了,明日便帶你去看看?!蹦匣ㄅd奮說著,一舉一動染上成熟風(fēng)韻。
“莪術(shù),你……”
“南花,莪術(shù)可不是專程來看你的,人家有正事呢?!蹦夏靖绺诤箢^笑嘻嘻說道。
“是咧,我要去省思城參加武林會?!?p> 我話音剛落,南花愕然,再偏頭看看其他三人,其面目表情與南花無異,就連溪兒也大睜著眼看我。
南花愣愣看我半響,問道,“你連小尚城都是頭一次來,省思城在千里之外,你識得路不?”
我搖搖頭,南花說得對,我不認(rèn)不得路。
南木哥也湊過來,從頭到腳看我一遍,道,“據(jù)說武林會都是高手相爭,刀劍無眼,你這小身板扛揍不?”
我再搖搖頭,南木哥說得也對,我怕疼得緊。
玲瓏嫂子顯然比南氏兄妹厚道些,她接過南花夫君懷中的小南溪,溫婉笑著,關(guān)切道,“此去省思城路途遙遠(yuǎn),莪術(shù),你帶的銀錢夠嗎?”
我搖搖頭,臨行前一夜,時婆婆塞給我一個沉甸甸的小口袋,我雖常常去北斗村購置米糧肉菜,但外邊的物價卻是一無所知,我只知道時婆婆塞給我的銀錢夠咱們青苗山上幾人吃上一整年。
我三搖頭后,就聽見南氏兄妹以及玲瓏嫂子默契地嘆了一口氣。
反倒是南花的夫君并沒有嘆氣,南花那清秀小夫君站到南花身側(cè),南花順勢往那處靠了靠,就見她那小夫君白凈的面皮騰起一層薄薄紅霞。
南花夫君看我一眼,道,“我表哥也要去省思城,不如你二人相伴而行,互相有個照應(yīng)?!?p> 我心下一喜,卻聞南花道,“你那表哥冷面冰山似的,莪術(shù)與他同行怕是要被凍死。”
“表……表哥?!?p> 南花夫君霎時臉色一白,驚恐地望著我后方,我轉(zhuǎn)頭,就見一黑衣男子冷著臉站著,模樣與南花夫君有幾分相似,但這人更為高大些,五官也硬朗許多,南花沒說錯,這人確實(shí)跟冰山似的,全身上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表……表哥,南花不是……”
“進(jìn)去吧。”這人冷冷一開口,南花夫君呼出一口氣,這才招呼我們進(jìn)去。
因?yàn)樽约焊缟┲杜€有我的到來,南花極為高興,但又礙于那冷面冰山表哥在場,南花努力抑制,盡量保持波瀾不驚的姿勢。
著實(shí)委屈南花了,要知道南花未嫁前那豪爽的笑聲我在青苗山都能聽見。
南花的公公婆婆都是慈祥的人,對我們一行人極為熱情,尤其是南花婆婆,不停給我夾菜,讓我不由得想起時婆婆。
而南花夫君的表哥江侓則維持著他那股子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冷面,南花公公婆婆問他三句話,他就簡短地答上一句,好在那對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并不在意,想來是習(xí)以為常了。
就是南花那清秀的小夫君怕得緊,同江侓說話時都小心翼翼。
我放下筷子,余光瞄到南花輕推一把自個夫君,歪著頭小聲說了句,“你趕緊提一嘴?!?p> 南花夫君咕噥道,“你不是怕凍死嘛。”
話落,就見南花嬌羞嗔自個夫君一眼,手上也不停,捏著她夫君胳膊上衣袖擰了一把。
南花夫君瞬時皺眉,白凈的臉面又是一紅,側(cè)著臉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江侓。
倒并非我刻意去注意南花夫妻二人的席間情趣,著實(shí)是因?yàn)榱?xí)武之人耳目靈敏,而南花夫妻二人又恰恰坐在我正對面,全然忽視不了。
“表……表哥,那……那個……莪術(shù)姑娘也要去省思城,正好順路,不如表哥你……”
“我不缺同伴?!崩涿姹揭婚_口,頓時將整個飯桌還算和諧的氣氛凍住。
我有些尷尬,雖說我乍一見到這人,便下意識不想與他同行,但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絕,心里還是有些惱怒。
南花夫君不敢再吭聲,南花的婆婆看出我的尷尬,笑著道,“侓兒,省思城路途遙遠(yuǎn),莪術(shù)一個姑娘家,你就照顧照顧。”
南花的婆婆一開口,江侓撇我一眼,語氣稍好了些,道,“我不喜與女子同行?!?p> 隨后又補(bǔ)了一句,“麻煩?!?p> 我怒從心起,若非這是在南花婆家,我非得拿他試試招。
南木哥心直口快,脫口道,“那男扮女裝唄?!?p> 江侓仍舊冷冷的,口氣卻是松了,“過會兒就出發(fā)?!闭f罷便起身離去。
南花的婆婆笑著打圓場,“莪術(shù)姑娘,莫要見怪,侓兒他就這脾性。他面上是說麻煩,話里的意思卻是說你漂亮,漂亮姑娘容易被人惦記,自然麻煩就多了?!?p> 我一樂,南花的婆婆可真會說話。
飯畢,我才與南花在房中說了一會兒話,就有丫鬟敲門,“少夫人,表少爺差我喚莪術(shù)姑娘,說是要出發(fā)了。”
南花從柜子里拿了一個大包袱甩給我,又跑過來抱抱我,在我耳邊低聲道,“莪術(shù),保重?!?p> 我鼻頭有些發(fā)酸,南花是我唯一一個同性好友,北斗村其他的姑娘都懼怕我,唯獨(dú)南花。
我背著南花給我大包袱出了門,冷面冰山江侓已然牽著兩匹馬站在門口,我看他面色似有不耐,許是等了我一陣。
可我看著那馬有些犯難,青苗山山勢并不平坦,地形不適合騎馬,而師父大人總說若想學(xué)得一身好輕功便要用雙腳走出來,所以不需要馬。
更為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是,我們實(shí)在不富裕也沒耐心,買不起也養(yǎng)不了馬。
每每沒有肉吃的時候,師父和白芨甚至都想把那頭老牛給宰了。
若不是時婆婆以老牛要給師父耕田為由攔住,那頭老牛早就永駐青春了。
所以,我不會騎馬。
我挪步至冷面冰山跟前,很想說一句,“要不您騎馬,我在后面走路?”
然江侓見我到來,長腿一蹬,輕輕松松一跨便上了馬,手中韁繩一抽,也不管我跟沒跟上便馳騁而去。
我扯著嘴角朝立在門口的南花他們招招手,暗想我輕功卓絕,這馬還能摔著我不成。
我學(xué)著冷面冰山的動作,一蹬腳一跨坐,還真穩(wěn)穩(wěn)坐在馬上。
然我不敢有半分松懈,循著方才江侓前行的滾滾黃塵,抖了抖手中韁繩,馬兒甩開蹄子朝前跑。
只是,跑得有些慢,完全沒有方才江侓離去那般瀟灑英挺。
我僵直身子,運(yùn)氣穩(wěn)住身形,眼睛看著前方找尋那抹黑衣身影。
好在這條道較為寬敞且行人較少,縱然我的馬走得歪歪斜斜也不至于傷著旁人。
好幾次我都差點(diǎn)跌下,這會兒我倒打心底感激師父那些毫無人性的功課,什么爬青苗山頂啊,走獨(dú)木啊,過木樁啊,踏葉飛花輕點(diǎn)枝啊,若非歷經(jīng)這些,此刻我的屁股都不知開了幾次花了。
我勉強(qiáng)正襟危坐,捏著韁繩的手不敢有半分松懈,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馬鞍,又不敢使力太大從而傷到馬背。
慢吞吞行進(jìn)一會兒,直到前方再無黃塵影子,我這才見那冷面冰山停在不遠(yuǎn)處皺眉看著我。
我耳力極好,雖全神貫注于在馬上穩(wěn)住身形,仍舊聽見不遠(yuǎn)處的江侓冷冷吐出兩個字,“麻煩。”
待行至近前,我瞪了一眼江侓,腰間倉卿劍晃蕩,劍柄擦到我握著韁繩的手。
我突然想起師父說過,能用拳頭的絕對不動嘴,時婆婆也說過,勿管勿爭勿信。
我很想與這江侓比劃比劃,但此處還不夠遠(yuǎn),動靜大了會驚動南花他們,我只得忍下。
“腳掌前端踩馬鐙,腳后跟向下壓,腳尖向前,雙腿膝蓋加緊馬身,腳后跟踢馬肚子的位置?!苯瓉艨粗依淅湔f著。
雖說他語氣不怎么動聽,礙于暫不能與他比試,我按下心中不耐,依言照做。
堪堪調(diào)整好腳后跟位置,又聽江侓不耐煩道,“身體不要前傾,放松?!?p> 我瞪他一眼,當(dāng)真比我那師父大人還要不耐煩。
按照江侓所說,我總算不至于處于一個隨時摔下的狀態(tài),雖說還不能同他一般狂奔如風(fēng),但也勉強(qiáng)能讓馬走成直線。
江侓那塊冰雖冷,但了解我騎馬技術(shù)后倒也沒自顧自馳騁而去。
我這個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本想到了城郊找個理由將他打一頓,以報他嫌我麻煩之仇,念在他教我騎馬且并未將我甩掉的份上,我決定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