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華寺

　　隔天一早，于凌波就被乳母從床上挖了起來，喂完奶后，將她抱到周氏屋里，行完禮后便把她放到了周氏床上，周氏拿著一支步搖側(cè)倚在堆得高高的軟枕上逗她，于凌波心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但為了防止周氏懷疑，還是只能咧著小嘴，淌著哈喇子伸著粗短的小胳膊在空中亂比劃。

　　不多時，伊幼清便過來了，坐在床邊同周氏耳語了一番，彼時，乳母抱著她在屏風后喂奶，并沒有聽清楚二人說的什么。

　　待乳母抱著她出來，伊幼清與周氏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低說了幾句，撫了撫周氏的手，便起身往門外走去。一旁丫鬟趕忙拿來一件描金絲的雪狐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由著乳母抱著她出門。

　　從周氏的攬月閣到司空府的大門，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整整一路，于凌波都只能看到乳母那粗短的脖子跟厚實的下巴，從眼角掠過的亭臺樓閣的一角，還有那一丟丟陰沉沉的天空。

　　到了大門口，有個丫鬟從車里伸出手接過她，就在兩人轉(zhuǎn)手的瞬間，她剛好看到伊幼清帥氣的撩袍上馬，動作干脆利落，高束起的長發(fā)伴著紺青色綢布衣角在北風中微微飄揚。

　　這么帥的男人，竟然是這輩子的爹，可惜了…

　　進了車廂，另一個丫鬟接過她，將包裹在身上的披風脫下，折好放在暖爐邊烘著。隨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向龍華寺進發(fā)。

　　于凌波躺在馬車里厚厚的軟塌上，看著隆起的雕花車頂，中央掛著一盞暖燒春紅琉璃燈，燈下的穗子隨著車的晃動來回擺動，車內(nèi)四壁都用厚厚的銀絲軟墊包著，糊著厚厚明紙的窗子關(guān)的嚴嚴實實，繡投身到簾半卷，松松的掛在兩邊。聞著車內(nèi)的避寒香，奢侈啊……不僅暗自感嘆自己好命，竟投身這么一家非富即貴的人家，比那些投身到破廟冷宮的好太多。兩個小丫鬟逗弄了她一會，看她懶洋洋的，沒甚精神，便不再搭理。開始嘮家長里短，當然，圍繞的話題主角還是在她身上。

　　丫鬟甲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對著乳母“揚嬤嬤，你說老爺這次為什么要帶著三小姐去龍華寺？”

　　丫鬟乙“這還用問，肯定老爺覺得三小姐身上有了不干凈的東西。所以去找了無大師做法去掉?！?p>　　丫鬟甲“不能吧，三小姐看著與常人無異啊，難道….身上真的有不干凈的東西啊…這也太嚇人了吧。我們會不會有事啊….“

　　“都閉嘴。“楊嬤嬤看了一眼躺在軟榻上閉著眼睛的于凌波，沉著嗓子道”那么喜歡嚼舌根，買幾個豬舌頭回家嚼，別出來丟人。李太醫(yī)都說了小姐是如天之福，哪來什么怪力亂神。老爺已明令禁止不準議論此事，今日我只當沒聽到，若以后傳到老爺耳朵里，仔細你們的皮?！?p>　　“是是..楊嬤嬤，是我們錯了，我們以后再也不說了?！?p>　　“是是..楊嬤嬤，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p>　　兩個丫鬟瑟瑟縮縮應(yīng)道，此后一路無話。

　　于凌波豎著耳朵聽了會，突然覺得原來嬤嬤也有好人。不過也不怪她會這么想，畢竟從小看還珠格格，容嬤嬤心狠手辣，陰險狡詐的形象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里。所以一聽到嬤嬤二字，自然而然不會往好處去想。

　　從昨晚到今日，于凌波不知收到了多少暗戳戳的指指點點。雖都沒在明面上，但是她不聾不瞎，自是知道那些人在說誰。整個司空府，除了她現(xiàn)世的爹娘、還有這個乳母嬤嬤，無一人不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嬰兒嗜睡，不過多時，于凌波便在晃晃悠悠中睡過去了。

　　待醒來時，馬車已到了龍華寺山腳，乳母丫鬟伺候她裹上厚厚的披風，抱著下了馬車。伊幼清已翻身下馬，帶著兩個手下沿著山路拾階而上。乳母丫鬟斂了斂神也快步跟上。

　　龍華寺位于臥龍山，是西夜國的國寺，建于天星元年339年。寺里的了無大師是已圓寂的一禪大師的關(guān)門弟子，如今已八十歲高齡，據(jù)傳他通曉古今，精通天文學(xué)，星相學(xué)，能預(yù)知未來。自四十年前便將衣缽傳給了唯一的弟子懷生，自己孤身一人云游四海。三年前回來后，經(jīng)寺里一眾弟子勸諫后，終覺自己年事已高，笑嘆光陰如梭，遂于臥龍山后山腰辟了一處院子，取名露中生。從此歸隱塵世，終日閉關(guān)，極少露面。

　　前日了無大師出關(guān)，各達官顯貴，善男信女爭先恐后的進寺上香拜佛，祈求能見大師一面。就連西夜國君也親自前來，但皆被懷生住持推拒。

　　是以，不到半日，整個西夜國的老老少少都知道，了無大師此次出關(guān)是為了見一人。但是卻無人知道是何方神圣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讓了無大師出關(guān)候著，派頭比國君還要大。

　　約莫大半個時辰后，伊幼清等人才爬到門口，乳母跟兩個丫鬟已是累的氣喘吁吁。這龍華寺共108級臺階，自然難不住伊幼清他們這些自小習(xí)武的大男人，但卻苦了整日窩在房間里繡花打掃的女人們。雖然于凌波不過出生兩日的奶娃娃，但這么高的臺階，抱久了也是沉。所以這一路，她在她們?nèi)藨牙飦砘氐埂?p>　　跨過門檻，只見懷生住持帶著兩個小沙彌早就候在一側(cè)，見到伊幼清后，上前合掌施了一禮，伊幼清似是有些驚詫，連忙拱手答禮。

　　“施主，師父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請隨我來?！皯焉〕挚戳艘谎叟L里的于凌波，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伊幼清從乳母手中接過于凌波，點頭隨行，態(tài)度愈加謙遜。其余眾人則被兩個小沙彌領(lǐng)著去偏殿歇息。從大殿一側(cè)，拐入一個松林，順著一條細窄的青石小路，彎彎繞繞的尋到了后山腰的小院，院門上掛著一塊露中生的牌匾，筆勢行云流水，干凈利落。兩側(cè)柱子刻著一副對聯(lián)，上簾落日松風起，下聯(lián)還家草露晞。

　　伊幼清皺了皺眉，壓下心內(nèi)突來的一陣煩悶，走到草屋門口。懷生住持在門前合掌施了一禮。

　　“師父，人已帶到?！?p>　　半晌，屋內(nèi)幾不可聞的傳出一聲“恩。”懷生住持探身將門打開，恭敬的做了個請的姿勢，待伊幼清抱著孩子進去，再將門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