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相伴不離的身影,被描繪在這片山林之地鋪就的唯美畫卷上。
初升的朝陽把它們勾勒的淺淡而朦朧;
中天的烈日把它們炙烤的濃黑而清晰;
西墜的紅輪把它們涂抹的溫潤而渙散。
同一個太陽,同一彎明月的反復升起和墜落,日夜刻畫和涂改,不斷地豐富著這幅畫作,使其越發(fā)地生動起來,仔細觀察后還能發(fā)現(xiàn),其中產(chǎn)生了不可抵擋的緩慢變化——起初,總是一個大影子馱著兩個小影子;后來,是一大兩小的三個影子在地上爬行;再后來,兩個小影子都變大了一些,其中,還有一條站立了起來。
新形成的意象組合在一起,宛如一幅更加美麗的山水畫,生動地描摹在這片大地之上,直到第四條更為巨大的黑影出現(xiàn)后,將這幅幸福的畫作撕得粉碎。
這天,熊媽媽把兩個孩子留在山洞里,自己外出覓食了。它發(fā)現(xiàn),自從小女孩兒學會了站立,經(jīng)常在地上亂跑之后,對蜂蜜的需求量大大增加了,之前幾個熟悉的蜂巢,早已經(jīng)被它掏空了,這次它要冒險走出自己的領地,去尋覓更多新的蜂巢。
一處斷崖邊,斜刺里長出一顆矮樹,大部分的樹身漂浮在山崖之外,并隨著山風舒緩地搖動,或許是因為方圓獨此一棵,無樹競爭的原因,這株頑強的矮樹長得相當繁盛,有著一蓬圓圓的茂密樹冠,活像一頂探出崖外的綠傘,就在這茂密的傘蓋之下,欣欣向榮地盤踞著另一種更為強大,更為繁盛的物種——巨尾毒峰,這種致命的毒蜂有著棗子大小的身體,但腦袋卻小的可憐,遠遠看起來,仿佛是一群長著翅膀的尾巴,更為獨特的是,每一只巨峰都是一尾兩針。
在動物界,不尋常的外觀往往意味著不尋常的危險,但這種嗡嗡作響的巨尾毒蜂,還是吸引了遠道而來的客人——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熊媽媽。
大黑熊仰仗著厚實皮毛的掩護,毫不在意這群小蟲子的反抗,開始肆意地掠奪蜂蜜,只是這片斷崖,讓它稍稍地提高了警惕。
首先,它匍匐在斷崖邊,一只前爪搭在樹干上,緩緩地向外推送著自己龐大的身軀,直至能夠完全觸摸到蜂巢的最外沿,此時,大黑熊的前身,幾乎全都壓在了樹干上,懸于山崖之外。
大黑熊實在忍不住了,饞意大發(fā),口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不斷地墜落崖底,它再也顧不得瘋狂圍攻它的群蜂了,只管往自己的大嘴里不停地涂抹著甜美的蜂蜜,好像要用蜂蜜堵住決堤而出的口水似的。
忽然,貪吃的黑熊停了下來,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身體,它感到一陣難掩的疼痛,一向堅不可摧的厚實皮毛,第一次被蜜蜂刺破了,此時,它方才開始意識到,這是一次不同于往常的搶劫,包圍著自己的這些小蟲子,不好惹。
大黑熊忍不住咆哮一聲,接著,便開始往自己濃密的毛發(fā)上涂抹蜂蜜,這是它帶走蜂蜜的常用方式,幼崽可以通過舔食它的毛發(fā)來獲取蜂蜜,自然界的熊從不毀壞蜂巢,因為它們知道,只有保留蜂巢,才能源源不斷地獲取更多新鮮的蜂蜜。
不一會兒,大黑熊便獲得了令它滿意的蜂蜜量,但它同時也感覺到,越來越多的疼痛從全身各處傳來,它知道,自己到了必須要離開的時候了。
黑熊在斷崖邊立起高大的身軀,狂甩幾下,企圖像甩掉河水一樣甩掉身上的毒蜂,但巨尾毒蜂可沒那么容易退縮,只是短暫的一哄而散,隨即又緊緊貼在黑熊周身,再次發(fā)起更為瘋狂的攻擊。
抖動身體的這一過程,伴隨著一種慘痛的美感——這些一哄而散的毒蜂,仿佛在黑熊的身體邊緣,突然又蕩出了一個更為巨大的熊的幻影,然后,又突然回縮到黑熊本身,消失不見了,這個短暫而縹緲的幻影,猶如黑熊不堪叮咬,而又出竅未果的痛苦靈魂。
就在黑熊剛轉過身,準備闊步逃竄時,蜂毒發(fā)作了,黑熊威猛沉重的身軀瞬間失去了知覺,整個向崖外倒去,好像塌了一面石墻相似,那棵倒霉的矮樹也遭了殃,正好被黑熊砸中,連根拔起。于是,黑熊,矮樹,蜂巢,同時消失在崖頂,只留下茫然的群峰,迷失在自己的嗡嗡聲中,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皮糙肉厚的大黑熊慢慢醒來,巨尾毒蜂已經(jīng)不見了,可它依然覺得兩耳嗡嗡作響,由于皮毛上沾滿了蜂蜜,又從山崖滾落的緣故,大黑熊惹了一身的泥沙,看來,在洞中等候的兩個小家伙兒又該餓肚子了。
又過了一會兒,大黑熊一骨碌身兒,想從地上爬起來,可剛剛站定,就再次跌坐在地面之上。
它的一條后腿被摔斷了,看來,真的要拖著走了。
還好,大黑熊總算獲得了一點兒安慰,在不遠處,它發(fā)現(xiàn)了那塊兒同時掉落的巨大蜂巢,大黑熊將這個意外得來的食物銜在口中,一瘸一點,歪歪扭扭地回家了。
可是,大黑熊的氣味卻長久地留在了這片未知的領地上,再也無法隨它一同離去了。
小黑熊和女孩兒安靜地待在洞里,互相依偎著,誰也沒有發(fā)出一點響動,饑餓讓兩個小生命變得極度安靜,自從大黑熊走后,兩個小家伙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從未改變。突然,小黑熊猛地站了起來,歡快地向洞口跑去,它聽到了媽媽的腳步聲,隨后,小女孩兒也跟著跑了出來。
果然,大黑熊帶著蜂蜜回來了。
它把蜂巢放在兩個小家伙的面前,用完了最后一絲力氣,小黑熊和小女孩兒只顧啃食著甜美的蜂蜜,誰也不知道熊媽媽經(jīng)歷了什么,只見大黑熊轟得一聲倒伏在地上,費勁地喘著粗氣,再也不肯動彈一下了。
它用極度的安靜表達著極度的痛楚,這是動物們常用的方式。
夜幕降臨,小女孩兒和小熊仔兒早已進入夢境多時,大黑熊似乎也睡著了,或許更準確地說法是,它就要死去了。然而,就在此時,大黑熊卻突然從地面上一躍而起,再次充滿了難以想象的活力,對著洞外的黑影瘋狂地咆哮著,最后,猛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