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jī)器的轟鳴聲驚散了一樹飛鳥,這座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第一次有了人類的到訪。
一輛紅色越野車,在蜿蜒顛簸的山路上熟練地行進(jìn)著,可見,駕駛車輛的是一名有經(jīng)驗的老司機(jī),并且,是經(jīng)常走山路的。
司機(jī)是一個帶著墨鏡,年輕美麗的女人,烏黑的秀發(fā),灑落在一身俏麗而緊致的紅色牛仔衣上。在她的旁邊,坐著一個三四歲,極度不安分的小家伙兒,這個男孩兒也和媽媽有著一樣的穿著,只不過他早已把墨鏡推到了腦門,趴在車窗上到處指指點點,比比劃劃,不停地向媽媽說著他所看到的一切。
這對母子是來山里游玩的,母親叫車曉,三十歲,醫(yī)學(xué)院的高材生,由于醉心科研,畢業(yè)之后并沒有到醫(yī)院做醫(yī)生,從事臨床醫(yī)療工作,而是進(jìn)了一家研究所的實驗室工作。她的校友,也是他的新婚丈夫,由于學(xué)的是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則到市中心醫(yī)院做了一名青年醫(yī)生。
除了工作,車曉的大部分時間,都和兒子花在了出游的路上,可能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過于單調(diào)和緊張了,于是就有意地想讓自己的兒子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同時也是對他的一種鍛煉——她想讓兒子愛上這個精彩的世界,同時,也勇于探索這個世界。
起初,車上是三個人,男人開車帶著妻兒。
如今,車上是兩個人,女人開車帶著孩子。
男人為了在醫(yī)院站穩(wěn)腳跟,和一個護(hù)士好上了,而這名護(hù)士的父親,正是這所醫(yī)院的院長。
車曉是一個典型的獨立女性,她不愿讓自己這段短暫而失敗的婚姻,殃及了無辜的兒子,所以,她幾乎沒有給自己頹廢的時間,訊速地選擇了和丈夫離婚,并平穩(wěn)地度過了非常時期,之后,她甚至以更加積極樂觀的態(tài)度去面對生活。
不得不說,車曉是一個偉大的女人,更是一個偉大的媽媽,正是因為她的選擇,兒子車小歡的童年才能是完整無缺的,不曾留下任何陰影。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原來,一路上小歡不停地吃著,喝著,現(xiàn)在,小家伙兒要尿尿了。只見他熟練地打開車門,一下跳了下去,跑到了一處草叢邊,褪下褲子,開始撒尿。
剛開始,車曉擔(dān)心兒子單獨一人置身荒郊野外,會有危險,總是陪著他一起下去,可后來,小歡主動拒絕了媽媽的陪伴,說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不用媽媽擔(dān)心,從此以后,每當(dāng)小歡下車撒尿,車曉就在車?yán)锏戎鴥鹤印?p> 這次也不例外,車曉坐在車?yán)?,正在挑選著自己喜歡的歌曲,忽然,她聽到了兒子的驚叫,一抬頭,便看到了后視鏡里的小歡在對著草叢發(fā)呆,車曉被嚇得靈魂出竅,趕緊拎著電棍,沖下越野車,向兒子跑去。
此時,車小歡也從呆立中恍過神來,扭頭就沖著母親猛跑,墨鏡都甩掉了,同時還邊跑邊喊道:
“媽媽,草叢里有一個小妹妹。”
直到一頭撞進(jìn)了母親的懷里,他還在不停地重復(fù)著這句話。
車曉原本以為小歡遇到了什么野獸,但兒子的話讓她打消了這一猜測,她舒了口氣,雖然這對母子都被嚇得夠嗆,但至少是有驚無險啊。
可等車曉心神稍定之后,兒子的話卻再次震蕩了她的內(nèi)心。
“你說什么?草叢里有什么?有個小妹妹?”車曉驚詫地詢問在兒子。
小歡依然梗著脖子,撅著小嘴兒激動地喊著:“是啊,是啊,媽媽,草叢里真的有一個小妹妹?!?p> “不許騙媽媽?!避嚂噪m然用責(zé)怪的語氣對兒子說著,但是她能夠判斷出來,兒子真的沒有說謊。
“草叢里真的有個小妹妹,媽媽,我從來不撒謊的,她頭發(fā)特別長,還沒穿衣服,是個光嘟嘟,我還……我還……”說道這里,小歡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你還怎么了?”車曉繼續(xù)問著欲言又止的兒子。
“我還尿到她身上了呢!”小歡不好意思地說出了這句話。
車曉知道兒子絕對沒有撒謊,她的心跳再次加速,并意識到了這次旅行的不尋常,她不停地思考,這里發(fā)生了什么,荒山野嶺里,怎么會有孩子?
她壯著膽子來到兒子指定的地方,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突然,只見車曉的瞳孔瞬間放大了一圈——果然有一個小女孩兒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和兒子描述的一模一樣,車曉被嚇壞了,本能地帶著小歡駕車離開了現(xiàn)場。
可是,車子剛剛啟動,又停了下來。
車曉只看了那女孩兒一眼,但哪怕是一眼,她也無法做到假裝沒看見過。如今的車曉,也是一個三歲男孩兒的母親了,母親的這個身份,使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如果她坐視不管,她的良心將一輩子飽受折磨。
她再次透過后視鏡,看著那片安靜的草叢。
“是棄嬰?是謀殺?還是……她一定是死了,在這種路絕人稀的地方,她就像一顆石頭那樣躺在草叢里,怎么可能還活著呢?但她的樣子卻又像睡著了似的,況且,她的皮膚依然是那么嬌嫩,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難道,她還活著,不,不可能,在這種地方,一個那么大點兒的孩子,怎么可能活著……難道,她是剛剛被人遺棄在這里的么?也不可能啊,進(jìn)山的路只此一條,來的時候也沒見到別的人吶?她絕對已經(jīng)死了……可是,我似乎看到她的胸脯……不,不可能,一定是我驚嚇過度,產(chǎn)生了幻覺,肯定是眼花了……”
車曉混亂的大腦被這些猜測縈繞著,折磨著,但最終,她在內(nèi)心做出了一個決定——再次回去確認(rèn),然后報警。
車曉在母愛的驅(qū)使下,重新回到了那片安靜的草叢,這次由于有了心理準(zhǔn)備,她變得不再那么慌張了,也放大膽子,看的更仔細(xì)了。
車曉再次被驚得目瞪口呆。
她以母親獨有的敏銳眼光,發(fā)現(xiàn)了幾乎不存在的跡象——女孩兒的胸脯果真在極其微弱地起伏著,車曉激動地紅了眼眶,差點兒哭出來,她趕緊脫下外套,將女孩兒包裹后,摟在懷中。
一旁的車小歡也開心的叫了起來:“媽媽,原來小妹妹還活著,這簡直是太棒了。”
車曉把汽車一側(cè)的后座展平,又在上邊鋪了一層露營的毯子,將女孩兒慢慢地放在上面,然后,她用礦泉水給女孩兒洗去臉上的泥土,過了一會兒,女孩兒慢慢地睜開了雙眼,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珠疲倦地滾動著。
女孩兒看見一大一小,兩只陌生而又熟悉的動物,但女孩兒并沒有吃驚,因為他們跟水中的自己極為相像,在夢中,她也多次見過這樣的動物,甚至,女孩兒以為,此刻的自己就在夢中。
不過,這次的夢跟往常又有所不同。
往常的夢中,女孩兒都是站在遠(yuǎn)處,孤獨地觀察著夢里的一切,而夢中之人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她,可這兩個人,卻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并且,都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女孩兒又向車?yán)锟戳丝矗龔奈匆娺^這樣的山洞,她感到空間太狹小了,于是,女孩兒想一躍而起,跳到外面更為廣闊的世界,可是,她只是伸了兩下腿,揮舞了幾下胳膊,便再也沒有力氣了,她甚至沒能坐起來,隨后,她便發(fā)出了虛弱而奇怪的聲音。
車小歡看著從天而降的小妹妹,早就想開心地跳個不停,但此刻,他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興奮,只是瞪著兩只好奇的大眼睛,期待著女孩兒的醒來,等到女孩兒真的睜開雙眼那一刻,他樂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大喊道:“媽媽,小妹妹醒了,她醒了,這簡直是太棒了!”
車曉也開心地流下眼淚,她覺得這次旅行太神奇了,神奇到讓她無法解釋,不敢相信,既真切無比,又仿佛置身夢境。但車曉畢竟是個合格的母親,她最懂得該如何照顧孩子,她趕緊拿來給兒子準(zhǔn)備的一瓶牛奶,慢慢地喂給女孩兒喝,沒想到女孩兒剛喝了一口,就一把搶了過來,咕咚咕咚地喝完了。
一旁的車小歡又被女孩兒的舉動驚呆了,張大的嘴巴半天沒有合上,并對車曉說道:
“媽媽,這瓶奶我得喝半天呢,小妹妹幾口就喝完了,也難怪,她一個人在草地里睡那么久,肯定餓壞了。”
這時,小女孩兒又嘰嘰哇哇地叫了起來,小歡也開心地跟著叫了起來,然后對她說:“小妹妹,你肯定沒吃飽吧,別怕,我的零食可多著呢,你等著?!?p> 說著,小歡從汽車后備箱里拿出了自己的零食書包,里面裝滿了面包,火腿,飲料……小女孩第一次發(fā)現(xiàn),除了蜂蜜,還有這么多好吃的。
可她畢竟是個孩子,一會就吃飽了,這時,她也能勉強地在車?yán)锱佬辛?,車曉看著她一點點地恢復(f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女孩兒爬動的時候,車曉才發(fā)現(xiàn),她的指甲是那么的長,長的都打卷兒了,但車曉并不急著給她修剪,因為她知道,自己的任務(wù)是趕緊回去,在深山老林的草叢里撿到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她依然只能選擇報警。
車曉帶著兩個孩子,奔馳在回去的路上。
小歡這次也陪著女孩兒坐在了后排,他不停地問著女孩兒各種問題: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妹妹,你幾歲了?”
“小妹妹,你竟然一個人睡在草叢里,可真夠勇敢的!可是你為什么要睡在草叢里呢?”
“小妹妹,你的媽媽呢?”
“小妹妹,你家住哪?。课液蛬寢尙F(xiàn)在就要送你回去,我媽媽說了,小孩子應(yīng)該要記住自己的家庭住址,我就能記得住我家的地址,不信我告訴你啊,我家住在海山市白水區(qū)綠茵路幸福莊園6棟8單元902,怎么樣,夠厲害吧!”
“小妹妹,你媽媽的電話號碼你總記得吧,你告訴我,我?guī)湍愦螂娫挘屇銒寢寔斫幽?,她肯定急壞了!?p> “小妹妹,你是不是跟你媽媽捉迷藏,結(jié)果跑丟了呀?”
“……”
可是,不管小歡怎么問,女孩兒都是嘰嘰喳,咿咿呀,嗡嗡地發(fā)出各種奇怪的聲音,顯然,她也很想和男孩兒交流,只是,他們誰也聽不懂對方的話。
最后,小歡沮喪地跟車曉說:“媽媽,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嚴(yán)重的問題,我們撿到的這個小妹妹,好像不會說話。”
車曉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并沒有回答兒子話,于是,兩個小家伙再次認(rèn)真地交流了起來,而在男孩兒與女孩兒奇妙的對話中,車曉也意識到,這個睡在草叢里的孩子,可能有著更加不尋常的身世,不尋常到超出她的所有猜測,于是,車曉漸漸陷入沉思。
突然,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車子似乎撞到了一個毛茸茸的小動物,驚魂未定的車曉在慌亂中猛打了幾次方向盤,犯下了無可挽回的致命錯誤。
吉普車打著滾兒翻下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