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休謨指數(shù)

　　萊娜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來到這個世界十年，作為一個兒童來說，并沒有分辨生活是好是壞的能力。

　　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白天送他們出去捕魚，晚上回港時幫忙收網(wǎng)，天色不好不出海時自己溜出去挖螃蜞……

　　萊娜只知道自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然而直到昨天。

　　傍晚的余暉將海面印襯的像金箔一般。

　　一支統(tǒng)一穿著黑色制服白色手套的部隊，闖入了這片萊娜生活十年的土地。

　　他們手套的手背上印著血紅色的鷹盾圖案：一只老鷹匍匐在一面箏盾上展翅的樣式。

　　那是聯(lián)合教廷驅(qū)魔師的圖騰！

　　驅(qū)魔師一直是人們心目中的守護神，

　　他們布置禁制，將大大小小的城邦村鎮(zhèn)，與夜晚的魔神和邪惡生物隔絕。

　　他們保護著聯(lián)合教廷旗下所有人民的安全，是值得信賴，無私無畏的戰(zhàn)士。

　　然而這些驅(qū)魔師卻不一樣。

　　他們一來，就將整個海豹灣的禁制逆轉(zhuǎn)成了驅(qū)人禁制。

　　然后，便是慘無人道的屠殺。

　　沒有聲明，沒有慈悲。

　　那喪心病狂完全不似人類。

　　隔壁白天還送自己吃烤腸的布爾達叔叔，被驅(qū)魔師硬生生的抽出了脊椎。

　　從小玩到大的安杰爾弟弟，被一拳打成了肉醬。

　　喜歡給自己講故事的龐德爺爺，被兩個驅(qū)魔師抓住手腳，生生拽成兩截。

　　海豹灣里的駐扎驅(qū)魔師，在這些外來的驅(qū)魔師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切成肉塊。

　　萊娜無法忘記，那些和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熟悉的人們，臨死前的目光。

　　【萊娜！別回頭看！跑！】

　　這是爸爸在記憶里最后的聲音。

　　萊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過的驅(qū)人禁制，只知道自己拼了命的跑……跑跑跑…

　　直到一天一夜后，來到了這片，龐德爺爺說過，人類絕對不能進的森林：黑針?biāo)伞?p>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精疲力盡的萊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白色的怪物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龐德爺爺說過的，名為食尸鬼的邪惡生物。

　　一夜之間，和睦的鄰里，慈祥的爸爸，溫柔的媽媽，要好的朋友，全都沒了…

　　誰來救救我？

　　求求你們了…

　　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

　　我做什么都可以。

　　萊娜一定會聽話的。

　　誰都好。

　　求你了。

　　誰來救救我？！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　　旁邊的大樹突然炸開，爆碎的木屑分崩離析。

　　時間停頓了。

　　男人怒目圓瞪，嘶啞咧嘴，其猛烈的膝擊精準(zhǔn)的轟在本該咬死萊娜的食尸鬼下顎。

　　男人身上披著的湛藍色火焰宛如真神，照亮了萊娜本被絕望所熄滅的雙眸。

　　食尸鬼張開的下顎被一腳踹的重新閉上。

　　崩碎的牙齒有幾顆彈在萊娜稚嫩的臉蛋，那輕微疼痛告訴萊娜：這不是做夢。

　　有人來救自己了。

　　砰砰兩聲巨響。

　　被擊飛的食尸鬼撞斷了兩顆大樹，三噸重的體格硬生生被踹飛了二十多米遠。

　　“呼，這腳踹的爽?！?p>　　杰斯提一落地，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孩子。

　　是個短發(fā)的女孩，臉上臟兮兮的，但看起來如果洗漱一番，應(yīng)該挺清秀。

　　“沒事吧？”杰斯提努力讓自己臟兮兮的臉看起來和藹可親。

　　“沒…沒事……”

　　萊娜驚魂未定，顫顫巍巍的答道：“謝…謝謝叔叔?！?p>　　叔叔？！

　　杰斯提臉頰微微抽了一下。

　　再看小女孩，瘦弱的身軀不住顫抖，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呃，讓我想想，電視里那些英雄登場臺詞都有哪些來著？噢，有了。

　　“不用害怕，已經(jīng)沒事了，要問為什么？因為我來了?！?p>　　杰斯提努力讓自己的鞋拔子臉笑的正氣凌然些。

　　萊娜：“？？？”

　　為什么這個叔叔要說這么中二的尬臺詞？

　　不過他救了我，而且他好像很嗨的樣子，還是別掃他興吧。

　　“吼?。。?！”

　　體積龐大的中型食尸鬼推開壓在身上的樹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雖然不是驅(qū)魔師，但作為牧師，杰斯提也研究過食尸鬼。

　　而最大的研究成果就是…

　　食尸鬼的皮比輪胎皮還厚。

　　剛才那一腳，如果踹在人類下巴上，杰斯提有把握能把人的腦袋踹到月球軌道上去。

　　然而這么重的一腳，食尸鬼卻沒受任何實質(zhì)性傷害。

　　最要命的是。

　　視線左上角，對于克格圖亞魔力的剩余壓制時間。

　　本來6天2小時的時日表，一下變成了以6分20秒的分秒表。

　　明明功率已經(jīng)壓制到最低，而且還是站著不動，沒想到神圣水的壓制力會消耗的這么快。

　　救這個小姑娘的目的，不僅僅是杰斯提同情她。

　　更因為她是這三天來遇到的唯一一個人類。

　　也是唯一能帶自己走出這片森林的人。

　　只要走出森林，找到任何一個小鎮(zhèn)城市，就能搭載蒸汽火車回家。

　　遇事先確定利害關(guān)系，確定了就去做，猶豫就會敗北，這是杰斯提的為人風(fēng)格。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杰斯提的目光絲毫不敢從食尸鬼身上挪開。

　　“萊…萊娜……”

　　“萊娜嗎？我叫杰斯提，你先退遠點。”

　　萊娜連連點頭，急忙跌跌撞撞的起身，躲到旁邊的大樹邊。

　　【剩余時間5天13小時59分，使用者請盡快?！?p>　　系統(tǒng)再一次催促。

　　僅僅是幾秒鐘的對話，神圣水對于克格圖亞的壓制力就縮短了12個小時。

　　“別催啊，我這邊也沒那么容易?！?p>　　杰斯提緊緊的咬著牙。

　　這股魔神的魔力，明顯比三天前剛附身時更難控制。

　　“咕啊啊……”

　　全身的肌肉有種撕裂般的疼痛感，讓杰斯提差點沒疼的跪下。

　　隨著每一秒的過去，這份魔力就愈發(fā)暴躁。

　　仿佛每根血管里都像被塞滿了荊棘并反復(fù)抽拉。

　　大腦里，更是有一個深淵般低沉的聲音在回蕩。

　　【少年，你渴望力量嗎？】

　　嗯？什么玩意？

　　【和我簽訂契約吧?！?p>　　簽?zāi)銒孹阿？！這個八十年代中二日式RPG臺詞是什么鬼？

　　“吼?。?！”

　　重新站起來的食尸鬼，似乎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暴怒。

　　一聲怒吼。

　　空氣以食尸鬼的嘴巴為中心，擴出層層激波。

　　杰斯提頓時被震的向后倒鏟了兩三米。

　　僅僅是聲浪就……

　　杰斯提看了一眼兩邊的樹木。

　　樹皮已盡數(shù)被這聲浪剝?nèi)ァ?p>　　一步踏下。

　　那食尸鬼的龐大身軀，竟如瞬間移動般的高速欺至杰斯提身前。

　　沿途的樹木宛如紙片般被撞碎。

　　杰斯提只覺面門被猩風(fēng)刮的陣陣刺痛。

　　好快！

　　待反應(yīng)過來，四條粗壯的胳膊，從四個方向攻來。

　　食尸鬼位于胸口的頭部，脖子也詭異的伸長。

　　口器垂直大開，以雷霆之速直咬向杰斯提面門！

　　“速戰(zhàn)速決！”

　　杰斯提牙一咬，強忍疼痛，額頭鼓起數(shù)條青筋。

　　在克圖格亞的魔力加持下，杰斯提不光擁有了驚人的體能，連休謨指數(shù)都臨時性的提升到了驚人的200之高。

　　雙腿一個騰挪。

　　明明只是邁出了一步，杰斯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竟一步挪開了整整兩米有余。

　　利爪割開了杰斯提頭部上一秒所在的空氣。

　　砰！

　　大地爆開，土石炸裂。

　　原本身后的空樹被食尸鬼一口咬成碎木。

　　杰斯提驚愕的看著這一幕。

　　好厲害。

　　好像自己的體重消失了。

　　不光如此。

　　這個休謨指數(shù)是怎么回事？

　　200？

　　杰斯提甚至有種錯覺。

　　自己成為了人類以外…超越人類…類似于神明的某種東西。

　　所有的生物都存在一個休謨值，指該生物的現(xiàn)實強度。

　　同樣，所有的位面本身也存在一個類似于休謨值。

　　休謨指數(shù)，指的就是生物與所在位面的休謨值的對比指數(shù)。

　　位面的休謨越高，現(xiàn)實邏輯因果越就縝密，物理學(xué)在這個位面越嚴謹，也就越難產(chǎn)生超能力。

　　而生物的休謨越高，就越能破壞位面的縝密性，得到越強的超能力。

　　一般來說，生物的休謨值，從出生開始，就和位面本身是完全相同的。

　　而如今，釋放了微量的克格圖亞魔力，杰斯提的休謨指數(shù)，短時間內(nèi)提升到了200。

　　這意味著杰斯提比這個世界更真實。

　　就好像小說家控制自己筆下的小說那般隨心所欲。

　　杰斯提能夠明顯的感受到，一些生物正常情況不可能感受到的東西。

　　作用在自身的重力，就像有許多五彩斑斕的線，從地面延伸出來捆住了自己。

　　空氣的氣壓，像是有無形的物質(zhì)壓迫著自己。

　　甚至是空間的濃度。

　　不光是感受到。

　　杰斯提還能觸摸到。

　　不是依靠手指，而是一種提高休謨指數(shù)后，自然會產(chǎn)生的直覺…屬于更現(xiàn)實的生物特有的本能。

　　杰斯提幻想著自己長出了第三只無形的手，將無形的重力線輕輕一扯。

　　斷了！

　　杰斯提驚愕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像氣球般飄了起來。

　　試著將空氣想象成橡皮泥，幻想將氣壓向遠離自己的方向推開。

　　得到的是輕微的窒息感。

　　最后是空間。

　　杰斯提試著將壓迫自己形體的空間推開。

　　更令人驚愕的事發(fā)生了。

　　杰斯提的右手，當(dāng)場碎成了齏粉。

　　但右手并沒有消失。

　　準(zhǔn)確來說，是右手失去了肉體的束縛，以更高等的，無法被觀測到的形式存在。

　　因為杰斯提能夠感受到，甚至用已經(jīng)消失的右手觸摸自己的臉。

　　不，這種形態(tài)太詭異了，我不習(xí)慣。

　　杰斯提立刻利用幻想，重新將空間聚攏。

　　消失的右手再次出現(xiàn)。

　　原來如此……

　　休謨指數(shù)。

　　現(xiàn)實的強度。

　　現(xiàn)實越強，你就越能做到不現(xiàn)實的事。

　　只要休謨指數(shù)足夠高，別說因果，連邏輯都能打破！

　　這就是所謂的現(xiàn)實修改！

　　至于圣法氣，魔力之類的。

　　全都是休謨指數(shù)帶來的副產(chǎn)品。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我全都明白了。

　　一個恍惚間，穿越者自帶兩世閱歷得到的悟性，還有在這個世界作為天才的天賦。

　　杰斯提瞬間領(lǐng)悟了休謨指數(shù)的基本概念。

　　既然這樣……

　　重新站起來的食尸鬼大聲嘶吼著，龐大的身軀張牙舞爪，再次撲向杰斯提。

　　但如今杰斯提眼里，這恐怖的身形不再恐怖。

　　【檢測到使用者掌握休謨指數(shù)入門概要，使用者自身休謨指數(shù)提升至55，指數(shù)達標(biāo)，權(quán)限解鎖?！?p>　　【現(xiàn)實扭曲輔助操作系統(tǒng)上線?！?p>　　只聽系統(tǒng)一聲令下。

　　杰斯提的思想，仿佛在一股莫名的力量加持下，突破了某種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戴著的枷鎖。

　　【使用者須知，休謨指數(shù)反應(yīng)的是生物現(xiàn)實的強度，就像你寫一本小說，小說的世界是虛幻的，所以小說的世界休謨指數(shù)更低?！?p>　　【你作為作者，你比小說世界更真實，所以你能在虛幻的世界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甚至不需要考慮小說世界的邏輯縝密性?！?p>　　【生物的休謨指數(shù)，和位面的休謨指數(shù)，大概就是這么個關(guān)系?！?p>　　【某種意義上，所謂的神明魔神，只不過是休謨指數(shù)極高的生物而已！】

　　【本系統(tǒng)一切操作權(quán)限，皆以使用者自身休謨指數(shù)為標(biāo)準(zhǔn)，具體能運用到什么程度，還看使用者您自己?！?p>　　【請注意，休謨指數(shù)只是您對現(xiàn)實的操縱強度，而非實力。】

　　【舉個例子，您前世的FPS游戲中，開了透視掛的玩家擁有比普通玩家更高的權(quán)限，可以理解成在游戲位面里獲得了更高的休謨指數(shù)，可外掛玩家被普通玩家擊殺的案例比比皆是?！?p>　　【同理，若自身實力跟不上，除非您的休謨指數(shù)達到了某個閾值，否則依舊可能敵不過休謨指數(shù)低于您的強者?！?p>　　【對于休謨指數(shù)的控制優(yōu)化僅僅是本系統(tǒng)功能之一，本系統(tǒng)將持續(xù)為您提供服務(wù)?！?p>　　系統(tǒng)所說的，和杰斯提猜想的一般無二。

　　克圖格亞的魔力固然可以大幅度提高休謨指數(shù)，但這畢竟是飲鴆止渴。

　　這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

　　更不是真正屬于杰斯提的東西。

　　只有自身的強大才是真招。

　　這股力量，只能應(yīng)急！

　　而如今。

　　既然已經(jīng)使用了克圖格亞的魔力，那就讓我好好看看，所謂的上位生物，究竟能夠做到什么程度吧？！

　　面對迎面而來的食尸鬼，杰斯提雙目一凝，不避不閃。

　　能看見！

　　杰斯提看到了更多東西！

　　重力，氣壓，空間…

　　除此以外，伴隨著系統(tǒng)的協(xié)助，以及逐漸適應(yīng)這個高休謨的狀態(tài)…杰斯提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

　　時間！

　　我能看到時間！

　　那就試試水吧！

　　杰斯提利用幻想，輕輕撥動了食尸鬼自身的時間。

　　就像想象撥動鐘表的指針般簡單。

　　只見撲向自己的食尸鬼全身泛起漣漪。

　　它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后，竟像按下了電影暫停鍵一樣停在半空。

　　就連它嘴里灑出來的唾液都是如此。

　　而除了食尸鬼以外，其他萬事萬物的時間流逝卻都很正常。

　　這一切的動作并不需要杰斯提的身體有任何運動。

　　杰斯提只需要想就行了。

　　是的，200之高的休謨指數(shù)，單純的思想，就能扭曲現(xiàn)實。

　　從地上，杰斯提幻想著用手拉起重力的線，粘在食尸鬼身上，然后重新?lián)軇訒r間。

　　砰??！

　　杰斯提為食尸鬼附加了五百倍的重力。

　　其龐大的身體，瞬間被從半空拽向大地，完全嵌入地表動彈不得。

　　龐大的重力，更是將這頭怪物的身軀硬生生的壓至變形。

　　“吼……”

　　然而即便如此，這頭食尸鬼依然在瘋狂的掙扎著。

　　它的嘴巴和鼻孔在滲血。

　　鼓起粗大的青筋一根根的裂開。

　　食尸鬼瘋狂的扭動身軀。

　　仿佛在用行動訴說著：我要宰了你！

　　能在敵我實力高下立判的情況下，依舊不屈服。

　　杰斯提從這只食尸鬼身上，看到了三天前自己的影子。

　　如果是人類的話，杰斯提都想夸贊它一句了。

　　而如今，如此強大的巨獸，在我眼里，與紙上涂鴉之小人無異。

　　其生其死，甚至無需彈指，只在一念之間。

　　望著扭曲掙扎的食尸鬼，杰斯提緩緩抬起手。

　　我能看到。

　　杰斯提看到了食尸鬼的【生命】。

　　骯臟的，像是一團黑煙，是被詛咒的生命。

　　“原來在強者面前，弱者這么不堪一擊?！?p>　　杰斯提自嘲的搖搖頭，輕輕的，捏住了食尸鬼的生命。

　　這一天，杰斯提終于明白了強者和弱者的差距。

　　并不需要觸碰到了食尸鬼。

　　以現(xiàn)在的休謨指數(shù)。

　　在杰斯提眼里，一光年和一毫米其實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這么高的休謨指數(shù)。

　　使得在這個位面里，距離這種東西對杰斯提而言已經(jīng)毫無意義了。

　　五指一收。

　　嘩。

　　食尸鬼的身體突然猛顫一下，下一秒，掙扎戛然而止。

　　死了！

　　并非物理性的擊殺，而是真正意義上，從更高的層面，直接將敵人的【生命】摧毀。

　　杰斯提愕然的看著食尸鬼的尸體，在看看自己的手，還有身上的藍色火焰。

　　0.0000005％的魔力，就能做到這種事？

　　我究竟，召喚了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附身在了自己身上？

　　【危機解除，克格圖亞魔力再壓制?！?p>　　還不等杰斯提感慨，幾乎是食尸鬼死亡的一剎那，系統(tǒng)就收回了魔神的魔力。

　　杰斯提只覺眼前一花，視線里，最后的畫面就是自己倒下時無限放大的地面。

　　隨著鼻梁微微一痛，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呵呵。

　　這次是靠了魔神的力量。

　　總有一天，我要憑著自己的力量達到…不，超越這個境界。

　　在意識消失前。

　　穿越以來十九年，杰斯提第一次，找到了自己想要攀登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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