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試主考官是由京城委派下來,副考官由地方知府在學院選派,京師考官的委派可以有效防止地方的徇私舞弊。
日頭緩緩東升,巳時二刻,正是考試開始的時間,副考官一聲令下,考卷便開始陸續(xù)下發(fā)。
王原快速瀏覽一遍考卷,便開始從頭作答,第一道題出自《中庸》,題為“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蓖踉尖馄蹋_始在考卷上作答,“人唯至誠,方知上天之命,行天下之性……”
人只有在至誠的狀態(tài)才能明白什么是天命,什么是性;明白了天之性,就能夠明白人之性;能明白人之性,就能明白物之性;明白了物之性之后,就可以和天地一道去化育萬物了;可以和天地一道化育萬物,那就是和天地并列而合為一體,和日月的光明合為一體,和道的本真合為一體了。到此境界則修道之功畢矣。
這是后世對《中庸》中此句的全部譯文。古代科舉對五經理解的要求非常之高,雖然科舉考試中也就只用三五句作為考題,但若非是對書中句子研究通透,做出的答案是萬不能被考官看中的,在數(shù)萬計科舉士子中,會被毫無存在感的擠下去。因此,鄉(xiāng)試的三場考試即使題少,也要花大把時間才能應對。
王原足足花了小半時辰,寫下一篇近千字的見解,又仔細檢查一遍,方才繼續(xù)作答下面的題目。
第二道題,“獨樂樂,與人樂樂,不若與人;與少樂樂,與眾樂樂,不若與眾。”出自《孟子》,第三道題,“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出自《大學》。王原對五經自然頗有研究,答起來并無難度。
實際上每場考試足足有一整天的時間,這么久的時間,對于每個參與者,都是足夠的,王原將第一日的考試包括答題、修改之類的工作做完,已是過了正午。王原將試卷折疊放在一旁,保管好,拿出隨身攜帶的干糧,干糧是一些包子,大餅之類的面食。這些東西需要撐上三場考試結束,也就是三天,而包子不宜隔夜,因此王原將帶來的幾個包子作為了第一日的口糧。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第二天下午,天上卻是下起了雨,因為考院的考房實在是破敗,王原所在的考房也是有一個角落漏雨,將下面的地面弄得泥濘。
“哼,堂堂魏州府城,一個鄉(xiāng)試考院連一個縣城茅棚都不如,”周圍某個考房傳來一聲怒罵。
又是一陣響動,傳來拍桌子的聲音,“豈有此理,朝廷每年鄉(xiāng)試前期用來修理考院的銀子,莫非是被這些官員拿去喂狗了不成?”
“啊,怎么下雨了?…我…我的題紙,怎么都濕了?這…這…”似乎是某個休息剛醒的士子著急的聲音。
正當此時,卻是傳來兵卒的呵斥聲,“大膽,當考院是茶館嗎?吵什么吵?還想不想考試了?不愿意呆在這里就出去!”
經過兵卒的一陣呵斥,那些不滿的士子最終還是安靜下來,畢竟誰也不想被逐出考場,那樣再想考舉還得等三年,離仕途又不知晚了多少年。
王原聽著外面各種鬧劇,也不由得苦笑起來,這考院破爛的實在是超乎想象。也不知那位倒霉的士子考卷有沒有被雨水浸爛,如果紙張浸爛,那今日的辛苦做出來的考卷就毀了,即使可以跟主考官說明情況,再做一張,誰知道能不能達到之前的效果呢。
……
三日的考試很快就結束了,王原起身出了考院,四處觀望一陣,出來的士子有欣喜若狂的,也有垂頭喪氣的。
回到了客棧,等到考官評完試卷,成績張榜出來,還需要三天時間。這段時間的等待是相當無聊的,一般情況下,覺得自己考的好的士子,往往會成群結隊的在城中四處游玩享樂,覺得考的不好的,自然也就沒有了享樂的心思,整天都是焦躁不安的等待放榜。
王原剛進客棧,發(fā)現(xiàn)此時卻是有一群士子在桌子前面談論這次的鄉(xiāng)試考題內容,王原自然也是感興趣的,便圍了過去,想聽聽他們的談論。
“在下覺得此次鄉(xiāng)試考題前兩場考題比較簡單,真正可以好好研究一番的還是那策論試題,可謂是本次考試試題的神來之筆?!币幻嘁率孔娱_口。
“的確,策論一題引經據(jù)點,問題巧妙,確是考驗我們的論辯水平。”身旁一人點頭附和。
這次出的策問題目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試論專權好壞。王原也是覺得此題有的是一番說道。當今圣上重玩樂,輕社稷,顯昏庸之態(tài),朝政上下任由由宰相杜纴把持,而宰相雖有治世之能,沒有讓大鼎江山出大亂子,卻獨斷專行,恃寵而驕,朝廷上下對此人風評一向不好。此次策論考題,也許就有考驗科考士子對當下朝政君庸相治局面的看法與深思。
又見一個年紀較大的士子“專斷之臣國自然不可有,若是如此,長此以往,臣將不臣,國將不國?!?p> 王原聽此,卻是搖搖頭,若是這樣作答,這道策論便是費了,王原走上前,上前拱手道:“這位兄臺,在下對你如此偏見的看法有些不認同,有些不同見解?!?p> “哦?你有什么見解?那便出來與我們說道說道?”那人頗為不屑道。
“自古君明臣賢,方能成盛世,若要變法圖強,除了君主態(tài)度明確,任用能臣外,需下臣行雷霆之手段,使為官者莫敢不從,以此而呈治世。若是君弱,朝廷出專權之臣,則將國不國。不知各位兄臺以為如何?”王原開口道。
“如此一來,若是出現(xiàn)昏庸權臣,豈不是使天下皆處于水火之間,哼,恕在下不敢茍同?!眲偛拍鞘孔釉俣乳_口。
“自然是要君主有識人之明,方才能現(xiàn)專斷之臣,”王原笑著解釋。
“態(tài)度不一,模棱兩可,這算什么見解?!庇质且蝗碎_口表示不贊成。
王原笑道,“專臣協(xié)圣君,弱君防專臣,這便是我的看法?!?p> 有人又要爭辯,卻是被王原打斷,“如此爭辯下去也不是道理,既然大家對此有不同看法,等到發(fā)榜之時自然能見真理?!?p> “我倒是頗為認可這位兄臺說的,如此方是取舍之道。我叫劉毅匯,不知兄臺名諱?”有一個士子表示對王原的認同,主動上前結交。
“在下王原。”王原也是回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