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后院。
梁博正獨自練劍，忽然看到周寧走了過來。
“你還不回去？”梁博在石凳坐下之后，看到周寧在對面坐下，忍不住又勸了一句。
“梁大哥是怕我把你家吃窮嗎？今天一天都勸了我好幾次?！?p> “怎么會。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就算你一直在梁府里住下去也沒關(guān)系。”梁博撇撇嘴，無奈道，“你和周大叔畢竟是親生父子，所謂父子無隔宿之仇，周大叔只是太怕你受傷，才不讓你練武，你回去和周大叔再好好談?wù)?。更何況……”
周寧聽到梁博又是老生常談，本來已經(jīng)煩躁地側(cè)過了頭去，不想再聽。梁博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周寧反而來了好奇心，不由出聲問道：“更何況什么？”
“沒什么。”梁博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搖搖頭。
“對了梁大哥?！敝軐幰矝]有糾纏，生怕梁博繼續(xù)勸他回去，主動換了話題，好奇道，“那些江湖人都說梁伯父曾經(jīng)為了金剛不壞神功綁架大嫂，這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梁博一怔，警惕地望向周寧，總覺得他臉上的好奇像是裝出來的。
“我就是好奇嘛。”周寧似乎也看出梁博不太相信他這個解釋，又道，“之前六扇門的捕快常來五福樓吃酒，我親耳聽他們說的。但梁伯父已淡出江湖好幾年，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生意上，我不太相信綁架大嫂的是梁伯父?！?p> “你既然都這么說了，干嘛還要問我?！?p> “但那些捕快都說的信誓旦旦，看上去不像是在胡說?！?p> “先父已經(jīng)過世，是不是又有什么區(qū)別?！绷翰﹪@了口氣。
“怎么會沒有區(qū)別！梁大哥，你說……”
周寧說話的聲音陡然提高，但他話說一半忽然遲疑起來。
梁博也沒打擾他，只是安靜的等他說下去。周寧突然挑起這個話題，顯然另有目的。
“梁大哥，你說有沒有可能，綁架大嫂的雖然是梁伯父，但這個梁伯父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梁伯父，而是有人假扮冒充的。”
梁博渾身一僵，后背一下子被冷汗?jié)裢福f話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右手更是放在桌上的長劍的劍柄上：“你…你怎么會這么想？”
周寧沒有看梁博，也沒有注意到梁博手上的動作。他的臉色看上去很奇怪，雙眉緊皺，眼神中半是疑惑半是驚懼，像是在思考一個復(fù)雜而可怕的問題。
梁博一時不敢肯定周寧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剛才的話是故意反著說來刺探他的。
好在梁博沒有等待多久，周寧的眼中的疑惑驚懼很快被憤怒取代，猛地迎上梁博的目光，咬著牙道：“因為我覺得我爹變了，可能已經(jīng)不是我爹了。”
梁博聽了目瞪口呆，張著嘴卻完全不知道說什么。他怎么也猜不到周寧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他心中也松了口氣，周寧至少不是朱富貴的同伙，不是來殺他的。
梁博長呼一口氣，渾身放松下來。他轉(zhuǎn)而想到這可能是周寧的一個玩笑，目的就是要繼續(xù)在梁府住下去，不想被梁博趕回家。
梁博側(cè)過身一把攬住周寧的肩膀用力搖了搖，笑著道：“說什么傻話呢！你爹怎么可能不是你爹，你認不出來，你娘難道還認不出來嗎？你不能因為你爹不讓你練武，就這樣胡編亂造，這要是讓你爹知道……”
梁博可是清楚地記得方菲被解救回來的當(dāng)天晚上，方菲就發(fā)現(xiàn)了梁博不是原來的梁博。為此梁博還被下了毒，身上更是被刺了十幾下。
周寧一下子甩開梁博的胳膊，從石凳上猛地站了起來，語氣激動道：“梁大哥，我剛才說的都是認真的。”
梁博見周寧這么激動，伸手拉著他重新坐下，臉色一正，開口問道：“好吧，假如你說的是真的，你為什么會認為你爹已經(jīng)不是你爹了？”
周寧似乎看出梁博的不以為意，認真道：“梁大哥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我爹不讓我練武，才這樣編排我爹?！?p> 梁博聽了差點點頭附和。他見周寧雙眼緊緊盯著他，忙擺手示意，口中也道：“沒有沒有。我正等你解釋呢，好幫你分析分析?！?p> 周寧哼了一聲，這才不盯著梁博，轉(zhuǎn)開了頭，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低沉：“梁大哥也知道，我家的五福樓是洪州城里最大的酒樓。我爹為了讓酒樓里的酒菜更加美味可口，經(jīng)常都會親自到城外農(nóng)家查看蔬菜的長勢，牲畜家禽的情況，好挑選最好的一部分送到五福樓。”
“難怪你們家的酒菜這么可口?！绷翰┤滩蛔￠_口道，“可是這有什么奇怪的？”
周寧回頭瞪了梁博一眼，語帶不滿道：“那些農(nóng)家就在城外，我爹往常都是當(dāng)天去的當(dāng)天就回來，最近卻經(jīng)常一出門就兩三天，最長的一次五天才趕回來。”
這的確有些異常，但也不能憑這就懷疑周安換了人吧。
梁博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或許周大叔只是不滿意附近的食材，特意跑到更遠的地方采購。對了，你干嘛不親口問問周大叔為什么要去這么久?！?p> “我當(dāng)然問過了?！敝軐幚湫σ宦?，“我爹的回答就和梁大哥說的一樣?！?p> “那不就得了。”梁博聳聳肩。
“可是?！敝軐幒鋈晃站o雙拳，臉都紅了，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可是我一連看了幾天，那些送貨的人明明就是之前的那些人，并沒有一個是其他縣城的人。”
梁博一怔，心里也開始奇怪起周安為什么要騙周寧。
“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懷疑周大叔是別人冒充的吧?！?p> “當(dāng)然不只是因為這一點。”周寧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右臂，臉上也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傷口又痛了？”梁博的目光也落在周寧的右臂上，緊抿著嘴，面露不忍。
梁博之前見周寧能走能跳，只是右手有些不自然，一點也不像被周安痛揍了一頓的樣子，也就沒有在意。沒想到中午剛吃過飯周寧就突然發(fā)起高燒，請來大夫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寧的右臂都腫了起來，手臂上一條三指粗的紅印更是引人注目。聽大夫說，下手的人要是再重一點，周寧的右臂的骨頭非被打斷不可。
梁博這才發(fā)覺周寧當(dāng)時喊救命并沒有夸大其詞。
所以這兩天他雖然一直勸周寧回去，周寧不肯，他也沒有強求。
周寧搖搖頭，臉色一片慘白，額頭沁出冷汗，似乎又想起那日父親拿著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要打死他一般。
“梁大哥，你說有哪個父親會這般狠心？”
梁博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安慰道：“或許當(dāng)時周大叔盛怒之下，失了理智，所以才下手不知輕重。”
周寧還是搖頭：“我知道他那時清醒得很。我之前想要練武，也曾因此被爹打過，但爹最多也就用竹條抽了我?guī)紫缕ü??？蛇@次我真覺得他像是要把我活活打死。我一時害怕，才逃到梁大哥這里來?！?p> 梁博只是嘆息一聲。
“梁大哥，你記不記得那日，宋大俠臨走之時曾說過附近幾個縣城的好多富戶遭了賊，作案的好像是絕跡江湖有二十年的大盜草上飛?！?p> “當(dāng)然記得，我還特意讓李群晚上多注意一些?！绷翰┮荒樢苫?，問道，“你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梁大哥也知道我喜歡聽江湖上的事。所以聽說這草上飛的事后，我特意打聽了一下。”周寧沒有直接回答，又轉(zhuǎn)開了話題。
梁博點點頭，周寧想要練武，喜歡打聽江湖上的事，洪州城里不知道的恐怕不多，要不然他也不會老被他爹痛揍一頓。周寧因此關(guān)注草上飛的事情也沒有什么意外的，只是梁博還是猜不透周寧為什么忽然說起這事。
周寧話說一半忽然停下，梁博見他遲遲沒有開口，奇怪地往周寧臉上看去，這一看之下梁博卻愣住了。
周寧張著嘴好像在笑，只是這笑容越看越是苦澀。
“你沒事吧？”梁博拍了一下周寧的肩膀。
“呼，梁大哥，我沒事?！敝軐幪鹱笫衷谀樕夏艘幌虏砰_口道，“梁大哥知道我打聽到什么了嗎？”
梁博搖了搖頭。梁博自己身上的麻煩都還沒解決，這草上飛只要不偷到他梁府上來，梁博才懶得管他。更何況梁博現(xiàn)在更在意周寧的情況，他這是哭了？
“我打聽到這草上飛是最近一個月才出現(xiàn)的，他每做一起案子就要隔上幾天，換一座縣城?！?p> 這好像沒什么特殊的。草上飛剛辦了一件案子歇上幾天，順便換一個地方。若是他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才奇怪呢，那豈不是等著別人上門去抓他。
“草上飛作案的地方離洪州都很近，來回只要一兩天，最遠的一個地方也不用三天?！?p> 梁博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周寧。
周寧卻沒有看梁博，他仍盯著院子角落的那棵大樹，似乎大樹上正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他。但他說話時卻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每個字都在嘴里嚼過一遍才從牙縫里吐出來一般。
“草上飛作案的時間剛好就是我那個爹不在家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