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聚散有時
二人聞言具是驚訝,天外樓主劍法深不可測,傳聞在這之前還從未遇到對手,公認(rèn)劍法足以比肩劍魔,誰知他不過是梅家先前的管家,又為什么離開絕劍山莊到此開設(shè)天外樓客棧呢?
“老夫是被趕出絕劍山莊的?!碧焱鈽侵髅纷佑暌娝麄z更是疑惑,便接著說道:“一言難盡,都是丟人的事情,到了緊要關(guān)頭,不能不說了,老莊主在的時候,老夫就是絕劍山莊的管家,捫心自問對得起梅家,自從老莊主不知去向,少莊主梅如血接管絕劍山莊后,雖然謹(jǐn)尊老莊主鐵令,封莊閉門,不與江湖有恩怨糾纏,但那時少莊主已是性情大變,喜怒無常,把莊內(nèi)一些老人攆的攆趕得趕,都轟出山莊,老夫理解應(yīng)該和少莊主夫人帶小公子梅御風(fēng)回娘家省親失蹤有關(guān),再到后來他愈發(fā)神智昏亂,把梅家從不外傳的劍法傳了一些給我,忽有一日更加舉止反常,大聲責(zé)罵與我,令我永遠(yuǎn)不能踏進絕劍山莊半步,少莊主言出必踐,老夫無奈只得離開山莊,不遠(yuǎn)不近在西湖開設(shè)這天外樓,一晃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
西門小橋驚道:“只知道他數(shù)十年不出現(xiàn)江湖,沒想到有這么多變故,劍魔他現(xiàn)在如何?”
黃子虛道:“應(yīng)該無妨,要不怎么能重新開莊,遍發(fā)英雄貼,要不然朝廷豈會選擇他來主持武林大會?!?p> 梅子雨不無擔(dān)憂道:“這正是老夫所擔(dān)心的,我與梅家生死相依,雖然人離開梅家,少莊主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老夫的心,梅家家大業(yè)大,走了老人還會有新人來,新人不懂經(jīng)營,絕劍山莊每日花銷巨大,我最清楚,天外樓苦心經(jīng)營的絕大數(shù)收入都交給了少莊主。”
西門小橋覺得奇怪,問道:“樓主離開了梅家,為什么要把自己掙的銀子交給梅家呢?”
梅子雨苦笑道:“少莊主只是在犯糊涂時候攆走我,感情是深厚的,要不然會把梅家劍法傳給我?天外樓的收入都交給后來的新管家,他告訴我少莊主經(jīng)常想念我,要我好好經(jīng)營客棧,權(quán)當(dāng)為山莊的一份產(chǎn)業(yè),我心底始終認(rèn)為自己一直都是梅家的人,何況區(qū)區(qū)一家客棧?”
黃子虛聽到這贊道:“自古忠臣義仆都是為人稱頌的,老樓主忠心義膽令在下傾佩,能有你這樣的管家是梅家之福?!?p> 梅子雨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老夫最大心愿就是少莊主平安無事?!?p> 西門小橋略有所思,問道:“樓主你后來見過劍魔本人嗎?”
梅子雨嘆口氣道:“少莊主從來是說一不二,不論是什么情況下,既然說過不許我在踏入梅家一步,我這輩子恐怕真不會再進去山莊了,一切關(guān)于少莊主的消息都是后來的那個管家告訴我的,聽說他閉關(guān)多年,情況有所好轉(zhuǎn),當(dāng)時得知真是非常開心?!?p> 黃子虛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問道:“這么多年你沒有見過少莊主了,就把天外樓的收入交給梅家新管家,錢財巨大,你對他了解多少呢?”
梅子雨微微皺起眉頭道:“我對他知之甚少,只知他姓司,我也有過懷疑,擔(dān)心少莊主是不是被什么人挾持了?后來在司管家安排下,我從莊外偷偷看見過少莊主,精神不錯,貌似好了許多,我是看著少莊主長大的,不會認(rèn)錯的,所以對司管家說的確信無疑。”
西門小橋道:“既然如此,樓主還有何事用得著我和長風(fēng)鏢局的幫助呢?”
梅子雨嘆口氣道:“少莊主閉莊數(shù)十年,算是遵守老莊主遺命,我苦心經(jīng)營客棧,勉強維持山莊開銷,只要平安無事,我是無怨無悔,但今年少莊主突然遍發(fā)英雄帖,要在絕劍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實屬反常,老夫不能不憂?!?p> 西門小橋笑道:“樓主多慮了,今年召開武林大會是朝廷明詔,武林盛事,能在絕劍山莊舉辦,足以說明梅家在江湖的聲望,也不能算是壞事?。俊?p> 梅子雨搖搖頭道:“少莊主數(shù)十年不出江湖,朝廷怎么會讓梅家來舉辦武林大會呢?江湖風(fēng)云變幻,人心險惡,少莊主武功雖高,卻少有心機,老夫擔(dān)心會被不良之人利用梅家聲望有所企圖,自從傳出要在絕劍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后,莊上就來了不少神神秘秘的人,我認(rèn)出里面有不少是江湖上的敗類,其中也有朝廷里面的公公,每日躲在莊內(nèi),也不知做些什么,若說是朝廷派來的人,理應(yīng)光明正大,老夫不能不疑。”
西門小橋一驚,暗思這些公公難道就是東廠的人不成?如果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東廠做得局,長風(fēng)鏢局不過是局中棋子,難道名滿天下的錢塘梅家也投靠東廠,堂堂劍魔也在為馮隱做事?想到這不禁脊背發(fā)涼,望著天外樓主默默無語,猜不出他是要向朝廷告密還是別有意圖。
梅子雨接著道:“我相信梅家沒有追逐名利的人,少莊主自小鐵骨錚錚,不會被人威逼利用,所以擔(dān)心是不是已被人控制了,但少莊主身懷絕世劍法,誰又能控制的住他呢?朝廷明詔由少莊主主持武林大會,如果能順利召開,選出盟主還則罷了,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呢?歷屆大會那一次不是腥風(fēng)血雨,如果真是那樣的結(jié)局,豈是梅家可以承擔(dān)的了?以后豈能平平安安安居莊內(nèi)?老夫思前想后,唯恐朝廷中有人故意為之,很大程度是在利用梅家,細(xì)思極恐,江湖中事可以用江湖的辦法解決,朝廷上的事情,我卻無能為力,聽說長風(fēng)鏢局為朝廷送鏢,劉長風(fēng)和內(nèi)閣首輔徐大人關(guān)系緊密,所以想請長風(fēng)鏢局劉總鏢頭和徐大人說明情況,也好為梅家留個退路,今日先遇到西門姑娘,西門家滿門賢良,你兄長西門流水是戚家軍身邊抗倭最得力助手,更不要說你父親柔云手前輩和張大人交情莫逆,是他的智囊,聽說張大人奉旨出京,聽就要來杭州,或許就是朝廷派來巡視武林大會和褒獎抗倭義士的朝廷大員,如果西門姑娘能代梅家懇請張大人明察秋毫,可保絕劍山莊無事,老夫代表梅家所有人等必重謝姑娘出手相助之情?!?p> 西門小橋和黃子虛聽明白了天外樓主說的意思,他對梅家忠心耿耿讓人很是感動,西門小橋暗思:這件事不只為了梅家,還關(guān)乎武林大會成敗,必須讓父親和張大人盡早知道,未雨綢繆,早做打算,便道:“我見到家父和張大人,一定說明樓主的意思。”順手把桌上包裹內(nèi)的黃金銀票交還天外樓主,又道:“公道正義與金錢無關(guān),小橋又不是貪財?shù)娜?,樓主快把東西收回,住在天外樓,免不了麻煩樓主?!?p> 天外樓主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這些阿堵之物也只能讓那些凡夫俗子動心,西門姑娘幫梅家的大恩,梅子雨牢記在心,定不敢忘,日后用得著梅子雨,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西門小橋趕忙道:“我自當(dāng)鼎力相助,樓主何出此言,現(xiàn)在言謝為時尚早,待總鏢頭來到,樓主也要和他言明此事,讓長風(fēng)鏢局也做到心中有數(shù)?!?p> 天外樓主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一旁黃子虛笑而不語。
又閑談幾句,天外樓主告辭,黃子虛也起身返回客棧樓上,臨別頻頻回頭,似乎想說什么,最后還是走了,西門小橋心道:“大哥若有心事,須找時間好好問個究竟?!蓖S子虛離開背影出神。
今夜之后,天外樓對長風(fēng)鏢局所有人更加熱情,照顧的無微不至,西門小橋也悠哉樂哉,總算可以好好休息幾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練習(xí)黃子虛傳授的纏絲盤龍手,等候天外樓主打聽父親和張大人的消息,忽然想到整整一天都沒有看見他,遇到先前那個店小二問起,店小二只知道黃子虛不在房間,可能出去游玩去了,西門小橋心頭略惱,暗道:出去游玩也不叫上我,等你回來看你怎么和我說。忽然又想到柳生,糾纏在一起,又多了幾許說不清的哀怨。
耐心又等一天還是不見黃子虛,心中不免焦急,尋思他到底能去哪里?也不好意思獨自到前面客棧房間,直到第三日再也忍不住,心中微怒,也不和常金貴等鏢師打招呼,氣沖沖來到天外樓上,敲一下黃子虛住的房間,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原來他已回到客棧,便一把推開房門,口中喊道:“大哥,這幾日你去哪了?”西門小橋連著叫幾聲,無人應(yīng)答,進去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
店小二聞聽跑來,見是西門小橋,陪笑道:“黃大俠還沒有回來嗎?他離去時候告訴小的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我們樓主特意安排,都是貴客,聽不到召喚不敢過來打擾。”
西門小橋勉強一笑,說聲:“無妨?!北阕哌M屋里。
房屋打掃整齊,西門小橋掏出手帕在桌子上一抹,白色手帕布滿灰層,應(yīng)是好幾日沒有人進來,憂慮頓生,轉(zhuǎn)念一想,依黃子虛的武功見識,是不會遇到危險的,可他究竟去哪了呢?心中莫名惆悵,牽掛念頭盡然多過牽掛柳生,西門小橋自覺臉上發(fā)燙泛起紅暈,暗自說服自己道:“是結(jié)義大哥,也是兄妹情深?!?p> 忽然發(fā)現(xiàn)桌上茶杯下壓著一張信箋,取出打開一看,西門小橋霎時如遭電擊,雙手微微抖動,口中喃喃道:“大哥,你怎么能不辭而別呢?”
信箋上寫道:“賢妹,見字如面,原諒愚兄的不辭而別,是前世的約定和上蒼的垂憐,才有今生你我兄妹情義,見賢妹如見亡妻,再待在一起,愚兄怕難以克制,不得已離開,從此愚兄歸隱江海,再不戀紅塵,權(quán)當(dāng)我只是你的一個過客,一場夢吧,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jié)、來生愿。”信箋背面寫著:“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我離卿天涯,卿隔我海角?!弊掷镄虚g透露的都是無奈和柔情蜜意。
西門小橋?qū)τ邳S子虛的感情說不清道不明,開始是有所顧忌和感激交織在一起,后來有一些懷疑更多是敬重和欽佩,因為有了柳生,始終不敢往那方面想,只當(dāng)是好大哥,以為自己和黃子虛妻子長的很像,他愛屋及烏,才護送自己來到杭州天外樓,等到幾天不見他,就牽腸掛肚,看到他留下的信箋,明白了黃子虛心意,不禁肝腸寸斷道:“大哥你何苦如此,就算今生無緣,也可兄妹一世,朝夕相處啊?!庇州p聲念著背后詩句,又苦笑道:“什么你生我未生?難道大哥思念亡妻,內(nèi)心已是老邁不堪了?”黃子虛即然留下書信已走,以他的性情,肯定不會再和自己相見,又想到柳生,心中悲涼泣道:“為什么都要如此對我?”把信箋收好,緩緩出了房間,回到后院,仰望藍天,說不出的酸楚。
鏢師常金貴走過來喜笑顏開道:“西門姑娘,總鏢頭他們就要到了?!?p> 西門小橋一怔,四處瞧看,把憂愁藏入心底,強顏歡笑問道:“總鏢頭現(xiàn)在在哪?”
常金貴道:“還在路上,估計中午前就能來到,總鏢頭不想引人注目,先讓王、張、羅三位大哥提前來,現(xiàn)在正在和老賀屋中交談,問起西門姑娘,我特來尋找?!?p> 西門小橋和常金貴趕忙前去,見到幾位鏢師,都是老熟人,親切一番,西門小橋問起長風(fēng)鏢局一路上后來情況,王強道:“那些人跟著我們東游西轉(zhuǎn),有李如松小將軍的三眼火銃軍,倒是沒有遇到什么麻煩,眼看離中秋不遠(yuǎn),才往杭州天外樓趕來,小將軍不方便帶火銃軍和我們住客棧,聯(lián)系杭州軍營了,稍后會和總鏢頭等人一起到來?!?p> 常金貴讓眾人在屋內(nèi)閑聊,自己帶著幾名趟子手早早在路邊等候劉長風(fēng)等人。約莫午時,小院門口一陣喧嘩,走進一群人,常金貴引著直奔正廳,正是劉長風(fēng)、張霄漢和李如松等一眾人,各自坐騎早有人牽去馬廄喂養(yǎng)。
西門小橋忙和眾人相見,劉長風(fēng)面色凝重,還是沖著西門小橋笑道:“西門姑娘平安來到天外樓,應(yīng)該是找到柳生公子了吧?”
西門小橋點點頭,簡單說了一下經(jīng)過,劉長風(fēng)道:“柳生能回到他師父唐曉風(fēng)哪里,料應(yīng)無事,只要你能有驚無險來到杭州,以后才好和大人交代,只是,不知唐大俠幾人現(xiàn)在何處?能不能平安來到。”
李如松搶著說道:“唐叔何等人物,說過的話還從未食言,他說沒事肯定沒事,總鏢頭放心就好,我本來是找尋毒龍尊者,發(fā)現(xiàn)他竟然和沈幫主他們在一起,沈幫主傳話與我,讓我放心,勢不兩立的兩個人能平安相處,讓人好生奇怪?!?p> 西門小橋插話問道:“少將軍帶的李家軍沒有兵部調(diào)令,方便住到杭州的軍營?”
李如松道:“李家軍是不能住進客棧,還好祖大哥和杭州守備熟悉,稍加通融,暫時安置在軍營還是沒有問題的,我現(xiàn)在可安心和你們長風(fēng)鏢局一起去參加難得一見的武林盛會?!?p> 劉長風(fēng)依舊心神不定,道:“我相信唐天峰兄弟的,一諾千金,從不失信于人,但一日見不到他們,我心難安?!?p> 張霄漢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依我看來,長風(fēng)鏢局此次送鏢有驚無險,最終必定大功告成。”
西門小橋到廳外四處瞅瞅,回頭問道:“總鏢頭,你們不是和盜俠一起來的嗎?怎么沒有見到他還有三指圣手孫神醫(yī)呢?”
劉長風(fēng)忙道:“到了杭州我們就和花無塵兄弟分開了,他的任務(wù)是護送神醫(yī)到絕劍山莊,不出意外,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到了山莊見到劍魔了吧。”一句話驚的西門小橋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