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懸,天邊朝云層疊,絢爛霞光從云中泄出。蒼茫大地分為陰陽兩邊,陽光所至,金光鋪就,炊煙遍地,一片繁榮。
周國以南,溱江以北的一座小山丘正處于半陰半陽之地。涼風過崗,便有似嗚咽之聲幽然響起。
就在這山丘深處,幾近暗夜之地,虬結如鬼怪的古木旁,有人緩緩抬起了眼睫,纖長的睫毛微顫,眼里霧氣慢慢褪去,一雙鳳眸仿佛斂盡世間風華。
此時,黑云已潰不成軍,只留幾縷灰色尤在天際。
千里莽川,萬里闊土,在金紅的日光下一一明朗起來。
楚晏環(huán)顧四周,只見密林蔽日,堪堪能視物。
周遭彌漫著些特殊的味道,丁香、白芷、艾葉、雄黃……都是防蟲蛇的草藥。一探腰間,果有香囊懸掛其上,面料絡結都不是宮中慣用的樣式。
身上的服飾是她從未穿過的,細窄袖管,寬大褶裙和依稀可見的斑斕色彩——是異族服飾。
她撐著身旁樹木站起,手臂上劃破的傷口微微作痛。
森林寂靜,只有她踩在落葉上的細碎聲。
很輕很慢。
不想剛走了幾步就踢到一樣物事,楚晏心中一跳,定下神借著暗光看去——那是個人,一個死人。
準確來說,是她的護衛(wèi)。
三日前發(fā)生的一幕幕又在她腦海中閃過。
“懷玉,你先藏著這假死藥,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服下。我會幫你易容掩飾,送你一路向北到周國。
“這是一份周國密衛(wèi)的通關文書,能在周國暢通無阻,可最近溱江王守城,到時一切都靠你自己了,萬萬小心。”師傅急促的話語好像還在耳邊回響。
鳥鳴聲隔著樹葉傳來,隱隱約約。楚晏停住腳步,偏頭細聽。
她想起了楚國,想起了王宮的琉璃瓦,想起了云起宮中融融暖暖的日光。
父王唇色烏黑,手從她的掌心頹然落下,一心愛護的王弟親手將毒藥遞到她面前,楚恒殘忍又張狂地笑著。
楚恒,沒想到她還活著吧。
遲早有一日,她要親手拿著利刃到他面前。
當著滿朝文武,一寸一寸地揭開他那張?zhí)搨蔚钠つ遥瑢⑺淖餇钤V諸天下,讓他受萬民唾棄。
即使是這樣,也抵不過他所犯罪孽的萬分之一。
她要做的,是步步為謀奪回她的一切,看那狡詐的大哥如何一敗涂地。
一身狼狽的女子微微笑著,眼里卻是懾人的寒意。
足足跋涉了半日,楚晏才在黃昏時分到達一個邊陲小城。此時她眼里只余下平靜,深海一樣的平靜。
高大的城墻巍然聳立,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的猛獸,藐視著如螻蟻般的人們。
城墻上的士兵皆著玄色軟甲,身姿挺拔,神色肅穆,單是看著,就覺一股鐵血之氣浩浩然直逼心魄。
楚晏不由面上一凜,若等數(shù)楚國士兵對上,恐怕勝算微茫。
若她沒猜錯,這當是周國的玄鐵軍。
天下初分之時,各國君主就有過約定,軍隊護甲顏色不可相同,玄色代表的是周國。
周國本就是善戰(zhàn)的國家,這支玄鐵軍,是周國軍隊中的佼佼者,可謂是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在周國百姓心中是天兵般的存在。因士兵都穿玄鐵護甲,故得此名。
沒有過多的駐足,楚晏低垂了眉眼排到進城隊伍后,微微握緊了手中文書。
“站??!”一把泛著冷光的長槍橫到了楚晏面前,守衛(wèi)擰起了眉毛,“大戰(zhàn)在即,異族人一律不得入城。”
楚晏抬起頭,將手中文書遞給那守衛(wèi),恬然道:“我并非異族,這是我的通關文書?!?p> 那守衛(wèi)狐疑地打開,卻在看清內容及其落款印鑒時,驚詫得張開了嘴。
好容易反應過來馬上對旁邊的士兵耳語幾句,手中的文書也隨之遞出。
卻不想一只素手伸了過來,楚晏微笑著道:“這文書還是我自己保管較為妥當吧?!?p> 守衛(wèi)猶豫了一會,還是將文書遞給了她,轉頭對身邊士兵使了個眼神,道:“請姑娘稍候一會。”
不過片刻,便有一年輕將軍走了下來,一身鎧甲,黑色披風,眉眼俊秀,眼角一條細疤平添了剛毅之氣。
他一走近,眼神便落在了那手書上,光潔細薄的縑帛被一只素手拿著,在日光下顯出柔和的光暈。
“敢問姑娘是如何得到這手書的?”他一開口,并沒有要求即刻檢查。
“我想我沒有向大人解釋的必要吧?!背痰?。
那將軍蹙眉,伸出手來:“那這文書可否借陳某一觀?”
楚晏抬眸,眼中似笑非笑:“就算我給了大人,大人能做主放我進城嗎?”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鎧甲上,看規(guī)制,只是個副將。
“縱然是冤抑難伸,尚有一層層上報的規(guī)矩。姑娘入城,何必如此急切?”陳副將厲聲道。
“冤抑難伸,自然有直訴之制。況且將軍想岔了,層層上報,那是對布衣的規(guī)矩?!背滩患辈痪彽?。
陳副將微微挑眉,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子。
“送你去見將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文書,得先讓我檢查?!标惛睂⒉豢献尣?。
到底是懷疑文書中藏了殺機,還是根本就不曾相信她?恐怕文書一交出,這數(shù)十根長矛就要對著自己了。
現(xiàn)在是戰(zhàn)時,正是錯殺一百不放過一個的時候。
楚晏凝了唇邊的笑,冷聲道:“陳副將小心固然沒錯,可也當知道這文書的重要,它現(xiàn)在既在我手中,你焉知我沒有要事?”
陳副將見楚晏冷了眉眼,不由開始思慮她的話。他之前見這女子異族裝扮,心中便認定是善于欺詐之人,只是礙于這文書的真假,才不好直接抓人。
可這女子的做派倒真有幾分像那里的人。
楚晏見陳副將猶豫,又道:“若是誤了時機,副將可擔待得起?”這話說得輕輕淺淺,卻仿如一顆石子砸在湖面,驚起漣漪層層。
是啊,若真耽誤了那里的密報,后果不堪設想。
陳副將思慮一會,還是道:“姑娘還是將文書交給在下吧?!?p> “看來陳副將是忘了當年大理寺少卿劉程一案了?!背坛谅暤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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