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過了小半個時辰,楚晏如破冰般的輕咳響起,才打破了沉寂:“沒想到溱江王還對醫(yī)術感興趣。”
“略有涉獵。”
聽他語氣平穩(wěn),不像是要置她于死地,楚晏暗暗揣測著他的心思。
“不知溱江王叫我來有何事?”
辛筑淡淡道:“你不是說要來助本王一臂之力嗎?”
原來是這事。
楚晏看了眼手中的醫(yī)書,取下一直掛在身上的香囊,對辛筑微微一笑,道:“這便是我給溱江王的第一重助力?!?p> “這密林中蛇蟻數不勝數,有了這個香囊,我不敢說能讓所有蟲蟻都不近身,可至少大半是能抵御的。”
楚晏自小便師從名醫(yī)閭丘,一手岐黃之術和她師傅比也不遑多讓。
這香囊雖不是她親手所制,可她只要一聞便知其中配方。更何況她在密林中穿行一日,根本沒受到蟲蟻侵擾,足以證明這香囊有奇效。
辛筑微微挑眉,手搭在桌上,食指一下下地敲著桌面,卻沒有接話。
密林中蛇蟻千奇百怪,動輒就是性命之憂,普通的艾草雄黃根本不抵用。他也請了醫(yī)者來想辦法,可還是收效甚微。
眼前這個女子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卻信誓旦旦說她的香囊有用。
“王爺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試,若他們仍像從前那般,我便任憑王爺處置。”楚晏道。
她知道辛筑始終對她有戒心,而她對他而言,確實也不是什么可信之人,可她想在這和肅城活下去唯有先取得他的信任。
她從不曾聽說溱江王還精通醫(yī)術,如今又在書架上見到醫(yī)書,想來是正為此事煩惱。
屋內燭火搖曳,襯得辛筑面如冠玉,而他對面的女子則是神情堅定,燭光映在她眸子里,明亮動人,仿佛有細碎的光掉了進去,在她的眸子里微微晃動。
辛筑不置可否,喝了口桌上的茶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這是第一重,那第二重呢?”
“我知王爺幾日前就開始調度軍隊,可至今沒有與息國開戰(zhàn)。原因有很多,可主要的無非是兩個。
“一是密林中地形難測,行軍困難,著實被動,大舉進攻根本是天方夜譚;二是通信不便,再加上路上樹木遮天蔽日,一日內可以行軍的時辰極少,等將士們歷經磨難到達息國也是疲憊不堪了。
“本來息國區(qū)區(qū)彈丸之地,以周國實力蕩平它根本不是難事,若將軍肯以兵力壓制,攻占息國不過是時間問題。”楚晏看著辛筑笑道。
“可王爺愛護將士,一片仁厚之心卻不許如此損耗兵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楚晏還是懂的。
她自小在宮中,哪個難伺候的長輩不喜歡她?還不是因為她不擺架子又會說話。
辛筑似是笑了一下,仿若驚鴻乍現。
可那笑消失得太快,楚晏不由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溱江王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將軍。
此時辛筑微抬下頜示意她繼續(xù)。
“此時最好的方法便是,引蛇出洞?!?p> 辛筑敲著桌子面色不變,引蛇出洞確實是最妥當的方法,不過只要稍加思量就能想到,難的是如何將這條狡猾的蛇引出來。
楚晏緩緩道:“既然要引蛇出洞,必然要最香的餌才行。
“息國屢屢劫掠周國邊境,雖說有挑釁的意思,可究其根本還是缺乏物資,比如說火燭,比如說油鹽醬醋。
“我聽聞息國國主本是生活在周國的,隱匿于密林久了,自然懷念當初在周國的人間百味。
“息國最多不過萬余人,撇去老弱病殘和女子,只剩下三四千壯年男子,甚至更少。其實只要殲滅其中一千人,就會讓他們元氣大傷,難以恢復。
“到時只要施行懷柔之策給息國一條退路,讓息國為周國屬國不過是信手拈來。”
此時窗外天色已完全暗下來,一縷晚風吹進來,帶來一絲涼意。
女子素白長裙卻掩飾不住一身卓然氣質,更何況對著戰(zhàn)局侃侃而談竟有不輸男子的見解。
“聽你這么說,容易的很啊?!毙林曇糨p慢,卻自帶一股威嚴味道,他一身黑袍本就肅穆,如此一來更是氣勢迫人。
“紙上談兵自然是容易?!背虆s是鎮(zhèn)定自若,大方承認道。
“以上這些想必王爺早已想到,其中節(jié)點便是如何引蛇出洞。當然也可能還有我不清楚的因素制約著行軍,我說這些不過是為了讓王爺相信我并非無用之人。”
“那你倒是說說,如何引蛇出洞?”辛筑看著她,面上并沒有什么不悅的表情,食指仍一下下地敲著桌面。
“依我看有兩種方法,各有利弊。其一就是尋數十位武功高強的當地將士,直抵息國腹地,挑釁回去,有了我的香囊,這個方案是絕對可行的。
“息國人少,人與人之間關系緊密,必然會追擊,此方法利在必能見到成效,弊在所耗時間長,畢竟無人知道息國具體位置。
“其二則是從邊境走一大批貨物,放出消息引他們出來,這個方法壞就壞在風險大?!?p> “你年歲幾何?”辛筑突然問道。
楚晏一愣,實話答道:“年方十六?!?p> 十六歲,和京城里那些只知道吃喝的公子小姐比,有這樣的想法已是不錯了,不過到底是想得簡單了些。
楚晏若知道他這樣想,定然要與他爭辯一番:她雖沒上過戰(zhàn)場,可兵書也看過不少,太傅也夸她的兵法,怎么到他這就只得一個“不錯”,還是和那些吃喝玩樂的公子小姐比?
一時房中安靜下來,只聽得窗外樹葉沙沙作響,紫檀的幽香此時又明顯起來。
楚晏揣度著短時間內她是安全了,心里放松下來,加上被那香味一熏,便覺得困意有些上頭。
“明日你將那香囊的配方交給宿衣,讓她去置辦。”辛筑的聲音依舊平靜,沒什么波瀾。
“是。”楚晏低著頭答道。
“你可以回去了?!?p> 楚晏如蒙大赦,剛轉身往外走去,卻又聽得一句——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