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宿命

　　一

　　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清晨，粽子一條街。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賣粽子的店鋪鱗次櫛比，門楣上皆掛艾葉與蒲劍辟邪消災(zāi)。

　　青龍幫的賈小蟲小心翼翼地走進一家粽子店鋪，這家店鋪，有品種齊全的粽子，還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包粽老人。

　　“我要買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辟Z小蟲說，“這種粽子既美觀秀麗，又開竅寧神、化濕和胃。”

　　“在雞蛋還沒有孵化出雞雛時，你不要說你擁有了多少只小雞?！卑绽先苏f，“其實你本應(yīng)該問我有沒有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如果我這兒有，你才應(yīng)該說要買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p>　　“我知道你這兒一定有，所以才沒有問你有沒有！”賈小蟲肯定道。

　　“你知道我這兒一定有？”包粽老人問，“你還知道什么？”

　　“知道粽子街雖如此之大，但只有你一家店鋪有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辟Z小蟲接著說，“而且你包的船狀粽子精妙絕倫，無人能比。”

　　“像這個茅屋小店，我這個笨手的老人，又怎能有精妙絕倫的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包粽老人無奈道。

　　“時人莫小池中水，淺處不妨有臥龍。況且老馬蹄下不迷路，老人足下不迷途?！辟Z小蟲說，“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讓晚輩一看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

　　先人而知己，貴人而賤己，賈小蟲說著便畢恭畢敬地給包粽老人磕了三個響頭。

　　包粽老人一點兒反應(yīng)也沒有，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神秘的光芒。

　　“處人不可任己意，要悉人之情；處事不可任己見，要悉人之理?！辟Z小蟲說，“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

　　一只菖蒲葉包的船狀粽子便呈現(xiàn)在柜臺上，這只船，簡直巧奪天工，不僅有一只船的船體，還有船槳與船旗。船體中、船槳中、船旗中皆為糯米所充滿。船體如龍身，船頭如龍頭，船尾如蟾蜍，船槳如蜘蛛足，船旗如蜈蚣。

　　“青龍幫龍龍林立、個個英豪，我叫賈小蟲，只是青龍幫里的一條小蟲！”賈小蟲自我介紹，隨后懇求道，“您老人家可以為我造一只木質(zhì)的龍舟嗎？中午賽龍舟，第一名者，扶州王府賞銀萬兩，而此時我又非常需要銀子，所以這一萬兩銀子我是志在必得。濟人須濟急難時，求人須求大丈夫。希望您老人家大發(fā)慈悲，助我一臂之力。”

　　“義動君子，利動小人。”包粽老人說，“你要那么多銀子到底想做什么？”

　　“救助孤兒院的一萬名孤兒。”賈小蟲說，“他們很可憐，無論是誰見了，都會出手相助！”

　　“你很有惻隱之心，惻隱足以為仁?！卑绽先苏f。

　　“惻隱足以為仁?！辟Z小蟲說，“但是仁卻不止于惻隱。”

　　“賽龍舟最強的對手便是瞎子張，瞎子張是郡主賣扇娘子的仆人，每年只要有瞎子張在，第一名總是扶州王府的，這一點，毫無疑義?！卑绽先私又f，“青龍幫是八卦教的一個組織，其實賽龍舟那是扶州王府與八卦教斗爭的另一個縮影，當然，扶州王府不是為了銀子，而是為了延續(xù)一種只勝利而不失敗的精神。倘若瞎子張敗了，他力量與信心的象征便會毀掉，一個未嘗敗績可突然敗得一塌糊涂的人便會喪失理智去殺人。你若贏了，你便會死，而且一定死得很難看。”

　　“我既然決定要得到銀子，也就不怕死了。”賈小蟲說，“只有你老人家造的龍舟才可以比瞎子張的快，所以我現(xiàn)在擔心的是你因為怕死而不肯為我造龍舟?！?p>　　“我的確怕死！”包粽老人誠懇道，但話鋒一轉(zhuǎn)，“但在仁與義面前，我便不怕死了?！?p>　　二

　　中午，競賽的龍舟已下了水，觀臺上擠滿了人，熱鬧非凡。

　　一只龍舟威風凜凜，張牙舞爪，獨一無二。

　　競賽的龍舟群中，還有一只構(gòu)造特別小的舟，匠心獨運，小巧玲瓏，尚未行駛，就可以看出它靈活自如，變化多端。

　　善戰(zhàn)者，見敵之所長，則知其所短；見敵之所短，則知其所有余。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這小巧玲瓏的龍舟一定可以戰(zhàn)勝瞎子張的龍舟，因為它就是為了戰(zhàn)勝瞎子張的龍舟而造的。

　　鼓響，震耳欲聾。

　　槳搖，萬舟齊發(fā)。

　　一起出發(fā)的有百余舟，可第一個到達終點的卻只有一個，是一只小巧玲瓏的龍舟。

　　意外卻又不是意外，對于瞎子張的龍舟來說，是意外，它連做夢也沒有想到小巧玲瓏的龍舟會跑到它的前面；對于小巧玲瓏的龍舟來說，卻不是意外，因為它就知道一定會戰(zhàn)勝瞎子張的龍舟。

　　三

　　傍晚，細雨綿綿。

　　棹穿波底月，船壓水中天。

　　小船靠了岸，從船上下來一個人，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包粽老人此時就被捆綁在一根木樁上。

　　瞎子張惡狠狠地將一柄刀刺入了包粽老人的胸部，呵斥道：“你造的船為何比我的快？”

　　包粽老人沒有回答，掙扎反問道：“你造的船是誰教的？”

　　瞎子張說：“我父親?！?p>　　“你承認了你有父親嗎？”包粽老人痛苦地說，“你好像從來沒有承認過你有父親?！?p>　　“我對我的父親恨之入骨，因為我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可是有了我的父親便有了我。”瞎子張說，“我以前的確未曾承認過我有父親。但是我若沒有父親，又怎會有我！”

　　“我看出你是一個瞎子?！卑绽先苏f，“而且你的雙目失明是嬰兒時患上的?！?p>　　“那么說我的眼睛不是胎生瞎的，而是呱呱落地時瞎的？”瞎子張問。

　　“是的！”包粽老人肯定地說。

　　“我眼睛為何會瞎？”瞎子張繼續(xù)問。

　　“淚者，氣味咸，有毒。凡母親哭泣墮于目，令子傷睛失明?！卑绽先藗谘縻殂椋瑲庀⑽⑷醯?。

　　“那母親為何哭？”瞎子張所問不止。

　　“因為你的母親一生下你，便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包粽老人說，“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宿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這個仆人作孽，也許你的主子也要作孽！”

　　四

　　瞎子張今日輸了龍舟比賽，他的主人是不會放過他的，他必須被殺頭，可是他卻很高興，而且是久違的閑情逸致。

　　因為他知曉了八卦教坤位教主上官夜雨的一些隱私，那也是上官夜雨的致命弱點，更何況今日青龍幫贏了龍舟賽，那是他們最放松的時候。

　　雨夜。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巴山夜雨就是上官夜雨的心結(jié)。

　　上官夜雨平素雨夜帶劍不帶傘，可今夜卻帶傘不帶劍，因為在瞎子張的精心安排下，主人賣扇娘子裝扮成上官夜雨情人的樣子在雨中徘徊，上官夜雨為她打傘遮雨的時候，落入了瞎子張的圈套，其實瞎子張更明白，他這次能讓上官夜雨落網(wǎng)，主要還得歸功于扶州王的欲擒故縱之計。

　　欲擒故縱，兵不血刃。

　　瞎子張結(jié)束了包粽老人的性命，而賣扇娘子也結(jié)束了上官夜雨的性命。

　　不過瞎子張回憶包粽老人說的話的時候，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后悔、難受。

　　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