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災(zāi)亂
泗水是陽馳的第三大河,兩岸土地肥沃,水運發(fā)達,所以泗水城規(guī)模不小,人口眾多。然而周安三人進城的時候,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商鋪更是無一開張,路上空無一人,幾近死城。
三人牽馬從城中穿過,馬蹄得得,打在寂靜的街道上,讓人心慌。遠遠地,前面行來一隊人,衣著統(tǒng)一,布巾蒙面,看起來似乎是官府之人。
兩邊漸行漸近,那隊官差首領(lǐng)看到周安三人,眉頭一皺,喝到:“站住,你們是哪個坊的,此時到處亂竄?”
周安一愣,沒想到會被官差查問,王瑤卻面色自如回道,“我們從外地而來,只是路過?!?p> “外地來的?既然如此,去城西水神廟呆著?!笔最I(lǐng)不容置疑道,隨后向身后二人招呼一聲,“黃巖,韓國鵬,你們帶他們?nèi)ァ!?p> 狼王聞言不悅,“都說我們只是路過,你叫我們?nèi)ツ莻€水神廟做什么?”
首領(lǐng)臉一沉,“城守吩咐,泗水城只許進不許出,既然你們明知泗水受災(zāi),疫病流行,還要進城,那就容不得你們隨地亂走。要想走,可以,待此地疫情緩和再說?!?p> 周安幾人對望一眼,周安緩聲道:“官爺,我們確有要事,我等進城不到半個時辰,怎會就此染病,還望通融?!?p> 首領(lǐng)聞言神色不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難看。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隊官差分散開來,將三人圍住,佩刀出鞘,直指幾人?!胺浅r期,若是不聽招呼,格殺勿論。好言相勸不肯聽,莫不是非要我動手?”
“豈有此理。”狼王性格暴躁,已經(jīng)忍耐不住,身體微躬,作出前撲之勢。
周安大感棘手,此人顯然認了死理,言語是說不通了。若要動手,這幾個普通人又豈是他們對手,但這樣一來,恐怕又枉造殺孽。突然,她感覺身邊一動,一只略帶薄繭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原來正是王瑤。
王瑤一手抓住周安,一手抓住狼王,淡淡道:“既然如此,有勞官爺帶路?!?p> 此言一出,不止對面的官差,狼王和周安都是一愣。他二人見過王瑤的雷霆手段,并不是會憐惜普通人的人,何故今日這般柔順。不過王瑤都這么說了,就連暴躁的狼王也安靜下來,哼了一聲,由得王瑤拉著他和周安跟隨官差而去。
泗水臨水而建,也靠水為生,故而水神廟規(guī)模極大,可見平時香火鼎盛,但是此時的水神廟,只能看見一隊隊官兵靜立廟外,香客不見蹤影。此處的煙味尤其濃郁,比起剛才在城里大多了。
因為周安三人之前抗拒配合,首領(lǐng)這次直接領(lǐng)著一隊人將三人送至水神廟側(cè)門,這里的守衛(wèi)人數(shù)比那隊官差多不少。守衛(wèi)官兵見到這一行人,奇道,“怎么這時候還有外地人進泗水城?”
“誰知道,剛才還想拒捕,可能有點功夫,你們看好了。”剛才的官差首領(lǐng)見人已經(jīng)送到,顯得輕松多了,剛才一路上,這人可一直繃著臉,陰沉沉地。
“還有兩個女的,能厲害到哪里去。”守門官兵打開被鎖鏈封閉的廟門,“把馬留在外面,進去吧?!?p> 狼王聞言又要作色,被王瑤一拉,撇撇嘴忍了下去。
門一打開,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廟內(nèi)雖然大,卻到處都是人。這些人神思萎靡,看到門開了,張望了一下,見只是有三個新人進來,便又各自養(yǎng)神,不再理會。
“那我們的馬……”周安臨邁進門,回頭想問一下,卻被守門的官兵一把推入門中,就把門砰一聲關(guān)上了。門外傳來鐵鏈鎖門的聲音和那名士兵的呵斥聲,“滾進去,哪來那么啰嗦。”
“你拉我干什么!”狼王見周安被推的一個趔趄,甩開王瑤的手,怒道。
“讓你省點力氣?!蓖醅幫蝗晃⑿α艘幌拢跋衲氵@般年輕力壯,聲如洪鐘的,要是過幾天沒有發(fā)病,應(yīng)該會叫你去做做修河堤,或者搬運尸體的活計。”
“什么搬運尸體?”狼王被王瑤說的一愣,倒是忘了發(fā)火。
王瑤沒理他,找了一處空地,招呼周安二人坐下,才道,“你沒看見此地都是老弱病殘么?”
周安這才發(fā)現(xiàn),的確此地沒有壯年男子,怪不得都無精打采的。“原來如此,我說一個城里的人,不至于就這么點?!?p> “那倒不止。”王瑤道,“剛才那隊官差不是問我們是哪個坊的。一般受災(zāi)之時,本地人可待在家中,由官府通過各坊分發(fā)糧食。待在這里的,都是無家可歸之人,而且官府的安置點,應(yīng)該也不止這里一處。還有這里的人雖然萎靡不振,卻并無發(fā)病跡象,應(yīng)當是把病人都挪出去了,另外醫(yī)治,或者焚燒掩埋?!?p> 周安想起剛才的煙味,恍然道,“看來焚燒點離此比城里更近,所以這邊的煙味更濃。”
“正是?!蓖醅廃c頭,“我想醫(yī)治點也在這廟里,所以尸體無法抬地更遠,只是不在這座殿。這里的人應(yīng)是附近村鎮(zhèn)的逃難之人,官府并不那么著緊,畢竟保證泗水城里不亂,才是根本。”
“你倒清楚得很,莫非二妹還做過官?!崩峭蹩偹阆藲猓贿叚h(huán)視大殿眾人一邊道。
“不過是親身所歷,后來才略加了解。”王瑤看著這些災(zāi)民,眼里流露出一絲悲傷,“陽馳民豐物富,所以救災(zāi)處置還算得當,有些地方,遠遠不如,那才是哀鴻遍野。”
周安微微吃驚,她和王瑤往日相交不多,王瑤又不多話,她其實并不知道王瑤的來歷。如今聽來,王瑤進入長平門之前,定也是經(jīng)歷坎坷,所以才對長平門如此珍惜。
“啊,我想起來了。周安說過,你和趙思思都是周門主從戰(zhàn)亂中撿的孤兒,怪不得你如此了解呢?!崩峭跬蝗灰桓被腥淮笪虻臉幼印?p> 周安聞言瞪了狼王一眼,怎么又成了她說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不過狼王都知道的事,她身為師妹卻不知道,都是她一直在糾結(jié)自身,對身邊的人太漠不關(guān)心吧。
王瑤顯然誤會了周安那一眼的意思,淡淡道,“這事不是秘密,小妹不用介意。當年安丘和項未之戰(zhàn),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官府自顧不暇,哪里還管得了平常百姓。我和思思得遇師父,免于被人牙子所賣的命運,已比其他人幸運太多。”
“原來阿姐和三,三姐從那時候就相識了?!?p> 王瑤眼望著不遠處一個睡在母親懷里的小女孩,神思縹緲,“戰(zhàn)爭之時,流寇四起,思思和我本是鄰居,我們的家人都被流寇所殺,自己也被拐賣。人販給的食物極少,思思出身書香之家,性子柔弱,常搶不到。我父親是武師,我自小身體強壯,便常為她搶一份?!?p> “什么流寇,還挺厲害的,連武師都不是對手?!崩峭醯?。
王瑤聞言突然豎起眉毛,恨聲道,“兵亂之時,所謂流寇,是兵是匪,誰又能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