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左右觀望了片刻,確定地上的骷髏不會詐尸后,四下也沒有其他人后,李恬走了出來,蹲到骷髏和衣服旁。
剛才他已經(jīng)確認(rèn)過,自己的木牌號碼變成了二百四十二,如果拋開同一時間內(nèi)白沙城里有人被淘汰的低概率事件,那么眼前這具骷髏生前應(yīng)該是李恬之前入住,號碼更小的居民了。
李恬和宋芷薏都目睹了死亡的全過程,沒有任何外人動手的跡象,當(dāng)然通天云階之外也不可能動手。就是那般輕描淡寫,宛如蒸發(fā)了一般,突然間死去了。
李恬心里的第一個猜想就是對方違背了規(guī)則,因為游戲副本里,違背規(guī)則就是玩家被淘汰,離開副本而已。但在這個世界,顯然不會這么簡單,眼下毫無預(yù)兆的死亡,很有可能就是違背要則的懲罰。
強忍心里的恐懼,李恬伸手摸向骷髏身上的衣物。畢竟以前都是游戲,再恐怖的東西出現(xiàn)在李恬眼前,都不會有什么心理波動。但此刻畢竟是實打?qū)嵉镊俭t擺在了面前,李恬還是覺得有些心虛。
摸了個遍,李恬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對方的木牌。
是的,白沙城副本中被淘汰的玩家或者NPC,木牌并不會隨之而去,反而會保留下來。就像是吃雞游戲里死去的玩家會留下一個盒子一樣。留下的木牌并不算是個裝備,撿到的玩家并不會因此而增強實力,但是會多收獲一份信息。
現(xiàn)在看來,這個世界的白沙城在這一點上也并無區(qū)別。只是木牌上的數(shù)字,讓李恬面色不太好看。
木牌上是個位數(shù)“九”。
白沙城在這個世界的存在至少有上百年,進入這里的可能有三四百人甚至遠(yuǎn)遠(yuǎn)不止,號碼牌已經(jīng)是個位數(shù),只能說明眼前這個人,要么進來這里就很早,一直活到現(xiàn)在;要么他足夠的小心謹(jǐn)慎或者實力很強,熬死了前面的許多人,拿到了這個號碼。但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說明對方是一個熟知白沙城要則,甚至見過許多人違背要則的下場。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因為違背要則而突然暴斃在巷口呢。
要么,對方主動選擇違背了規(guī)則,比如在白沙城的這么多年失去了生的意志;要么,他根本不是因為違背規(guī)則而死,而是被人,或者被什么李恬不知道的東西奪去了生命。
不管是哪種可能性,都讓李恬心里的不詳感越來越強烈。
他得盡快找到沈無虞和靈兒兩人。
…………
…………
“我要去白沙海?!币淋搅盏恼Z氣十分平靜,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起伏,有的只是堅決。
“大小姐,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看著您以身涉險。”伊芙琳面前的正是那位號稱“和風(fēng)之守”的輝耀騎士柯林,“我受家主委托,要保護好你和大少爺,白沙海實在太過危險了?!?p> “所以就把我軟禁在這里嗎?”伊芙琳問道,聽不出任何沒有怨意。
“這是大少爺?shù)囊馑?,他怕您會一時沖動?!?p> “嗯,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币淋搅盏拖骂^,不再看向柯林。
柯林從十歲展露天賦的那一刻,就被安赫斯家族收養(yǎng),為安赫斯家族已經(jīng)效力七十多年了,是西奇大陸最年輕的輝耀騎士。自從伊芙琳的血脈天賦覺醒后,他就受安赫斯家主,也就是伊芙琳奶奶的委托,保護伊芙琳的安全,可以說是看著伊芙琳從小到大的??粗笮〗愕皖^不語的樣子,柯林心里也有些難受。
這么多年,伊芙琳犧牲了多少,他再清楚不過了。
“大小姐,那我便出去了,有事情就喊我,我就在門口。”柯林微微欠身,不再多打擾伊芙琳的休息,推門出去,恰好遇到了打算來看望伊芙琳的赫瑟。
“柯林爺爺,方便讓我進去和伊芙琳說說話嗎?”赫瑟恭敬地行禮道。作為伊芙琳為數(shù)不多的玩伴,自然和柯林是比較熟悉的。
“唉……”柯林嘆了口氣,因為明明自己看起來只有三四十歲,一副帥大叔的模樣,卻還要被叫做爺爺,真是老了,“去好好勸勸大小姐吧?!?p> “嗯?!庇忠淮喂Ь吹匦卸Y,赫瑟便推門而入,便見到伊芙琳坐在床邊,低著頭,望著自己來回擺動的雙腳,不知在想什么。
赫瑟緩步走到床邊,坐在了伊芙琳的旁邊,這才讓伊芙琳注意到有個人走進了房間。
看著伊芙琳有些茫然的眼睛,赫瑟不禁心里一痛,挽過伊芙琳的肩膀,把她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被赫瑟抱進懷里的伊芙琳,平穩(wěn)的情緒一時就失去了控制,死死地抓著赫瑟背后的衣擺,小聲地哭了起來。
順著伊芙琳的背,赫瑟輕輕地拍著,沒有說話。
眼前的這個女孩,自己的閨蜜,安赫斯家族的大小姐,外人眼里高貴無比的存在,卻一直活得格外不自由,可她卻毫無怨言的接受了一切,甚至……甚至連哭泣這樣發(fā)泄情緒的事,都壓抑著自己,不愿哭得太大聲。
“沒事的伊芙琳。”抱著伊芙琳,赫瑟輕聲地說道,“李止一先生那樣的人,不會輕易就……白沙海也不是沒有人走出來的,不是嗎?”
伊芙琳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從赫瑟的懷里離開,依舊啜泣著。
“他會回來的?!焙丈獪厝岬赜檬峙涟岩淋搅漳樕蠝I水擦去,“還會回來教你中文,帶來各種神奇的創(chuàng)造與發(fā)明?!?p> 伊芙琳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強行把眼淚止住,抬起了頭,直直地望著赫瑟,“赫瑟……姐姐,什么是喜歡?”
赫瑟被問得有一些茫然,她回顧起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從來沒有深入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她從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也許社交舞會上,會應(yīng)某些家族的貴公子邀請,一起跳一支舞,可也便僅限于此,她知道,她從未對這些愛慕自己的紳士們有過任何歡喜的情緒。
下意識地,赫瑟搖了搖頭。
伊芙琳的聲音還有一些哭腔,但眼淚已經(jīng)完全止住,“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從見到他……見到李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好像就被什么東西牽動了一樣。起初我以為我只是感念他的仗義相助,我以為自己只是對他有所好奇,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好像不是這樣……”
“我會早起的時候,去看他晨練,心里告訴自己其實只是恰巧同一個時間醒了而已?!?p> “我會在他第一次見你時,看得太過出神而不開心?!?p> “我會在看見他身穿禮服登臺時,心跳快上幾分。
“視線仿佛就被他占據(jù)一般,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p> 第一次聽自己的閨蜜,如此詳盡地傾訴她對另一個男生的感情,赫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沒有辦法切身感受到這種情感,但這并不妨礙她心里對閨蜜的心疼……以及羨慕之情。
“其實這挺沒有道理的。”伊芙琳突然破涕為笑,“只是一次來東玄的旅行,遇到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卻就陷入了這樣無法自拔的局面?!?p> “我在西奇的時候,除了你和哥哥,我再沒有更多的朋友。那些舞會上圍在我周圍套近乎的人,眼神里的欲望讓我厭煩。可是他不一樣——”伊芙琳突然停頓了一下,“其實也說不出什么特別不一樣的地方,也許是我眼里有濾鏡才看他不一樣吧。”
赫瑟突然覺得有些壓抑,她突然覺得自己進來勸伊芙琳,并不一定是真的為她好。
“我喜歡他?!睕]由來的,伊芙琳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又像是覺得語氣不夠堅決不夠肯定的樣子,重復(fù)了一遍。
“我喜歡他?!?p> “一見鐘情也好,見異心喜也罷,這都不重要?!?p> “我知道,我喜歡他,就夠了?!币淋搅胀蚝丈只謴?fù)到了平日里那般的神情,眼神里滿是一種赫瑟未曾見過的情緒。
那是一種孤勇,不知答案,不問緣由,但卻想要燃燒的情感。
“伊芙琳,你……”赫瑟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她趕忙伸出手,想要緊緊地抓住,可伊芙琳四周的銀色光芒告訴她為時已晚了。
“對不起,赫瑟姐姐,我可能,真的要任性一次了。”銀色的魔法陣成型,這是安赫斯家族留給伊芙琳保命用的傳送卷軸,誰也想不到,伊芙琳會把它用在這里。
銀光自下而上慢慢吞沒伊芙琳的身子,傳送卷軸一旦成功開啟,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斷。
赫瑟的神情格外復(fù)雜,她望著閨蜜臉上的笑意,最終只能說道,“平安回來?!?p> 伊芙琳點了點頭,“我曾經(jīng)好像錯過了太多……”
“這次不會了!”
…………
房間里,只剩下了赫瑟一人,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出去,急切地對依舊守在門口的柯林說道,“柯林爺爺,伊芙琳她……”
“啊……我知道?!笨铝植恢螘r已經(jīng)換好了之前的那身鎧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閃耀,“我們的大小姐,終于也愿意偶爾任性一下了啊。”
他摸了摸赫瑟的頭,“和柯西說,我陪伊芙琳去白沙海走一趟。”
還沒等赫瑟答應(yīng),柯林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仿佛從未在這里矗立過,留下的只有一句話。
“有我在,大小姐不會有事?!?p> 和伊芙琳一樣,完全不顧及別人的離開,但卻讓赫瑟格外放心。
一定平安回來啊,無論是伊芙琳、柯林爺爺,還是李止一先生。
赫瑟在原地,雙手握在胸口,為離開的人而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