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甘墮謫,拊心靜慮深咎責(zé)。
顧華年的葬禮隆重宏大,沈家給足了顧氏親族的顏面,但能給顧家的,也只有顏面。
林令言沒有去參加葬禮,只是在半山腰站著,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女子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當(dāng)年兄長和沈家大公子在此辭別,如今也是她該走的時候了。
白色的紙錢飄了滿地,被風(fēng)卷到了山亭之上,整個山野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悲戚,沈子鈺早早抽身過來,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有些躲閃的問道。
“我答應(yīng)顧光潔要給他顧姐姐被害的真相,你沈家不想查,我總要兌現(xiàn)我的承諾?!绷至钛哉f。
沈子鈺不置可否,他便是也想知道嫂嫂到底是因何緣故被害的,可他目前所看到的種種證據(jù)總是和母親脫離不了干系,如果哥哥一旦知道母親在嫂嫂被害這件事上充當(dāng)了什么樣的角色,那哥哥和母親之間的關(guān)系就永遠(yuǎn)都不能修復(fù)了……父親臥病在床,沈家現(xiàn)在正是風(fēng)口浪尖,絕不是可以在此刻徹查真相的時候……人都是自私的,嫂嫂未留下任何話就甘心赴死,為的就是顧家和侄兒的安寧,他現(xiàn)在能做的也只有保護好嫂嫂最后的掛念,之后的,也只能從長計議了……
“沈子鈺,”林令言看著山下已經(jīng)泛黃的葉子,“你現(xiàn)在真的有些清河郡王的樣子了……”
郡王的樣子?是冷酷,理性,還是絕情……沈子鈺苦笑一下,也不打算辯解,“你還要回楚烏閣么,那并非什么良善之地……”
“有些事情只能從楚烏閣中找到答案,我要做的事還沒有做完?!?p> “你擔(dān)心嫂嫂是蘇重害死的,如果蘇重未死,且還有精力去掌控世家,那還有旁的人會有危險,比如花無憂,南楚的王妃?”沈子鈺問,“花家和南平王府皆是數(shù)百年根基,該無需你操心賣命的?!?p> 沈子鈺的這番話,本也是想勸林令言趁著齊光得勢的時候離開楚烏閣,說完自己感覺她該不能誤解成自己懷疑她能力的意味吧,可是想解釋又有種反而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
林令言倒是不以為然,反而笑了笑,“你沈家的手伸的確實是有些長了。沈子鈺,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你沈家在朝堂中的這些動作,到底是為了自保,還是真的有些別的什么心思?若為自保,本不該做到此等地步;若是想要站哪位親王的隊,沈家壯大至此,你就不怕就是新皇登基,沈家也首當(dāng)其沖?老閣主也曾說,幸而是你沈家沒有女兒,也一直待在清河古鎮(zhèn),否則沈家該不是如今的模樣了?!?p> 沈子鈺聽完心中咯噔一下,想必令言此番特意在山上等自己除了試探下沈家對嫂嫂的死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剩下的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了。楚烏閣閣主官至左相,向來只忠于皇帝一人,便是皇室子弟,哪怕是儲君也不能驅(qū)使,老閣主的意思就必然是當(dāng)朝皇帝的意思了。沈家若是有女兒,必是要參與選秀入宮,那也勢必會在后宮中爭斗一番,就算是沈家不打算讓女兒爭什么位分,皇帝自然不會對沈家的女兒有所輕慢,但一旦誕下麟兒,就算沈家并沒有這個打算,在外人看來,沈家也是打算要做外戚來掌控朝局了。
哥哥當(dāng)年墜馬,徐平疆在彭城被牽連,母親和父親考慮到可能是皇帝對于沈家有所忌憚,所以從未大張旗鼓的徹查此事,但沒想到就是這樣的隱忍,皇帝已然對于沈家忌憚至此。那蘇重想讓嫂嫂成為安插在沈家的耳目,到底是蘇重自己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呢?
沈子鈺暗暗思忖,但也只能詳細(xì)探查才能得知其中的深意,但還是當(dāng)即對林令言深深鞠了一躬,“令言,如有可能,望你定脫離楚烏,若有困境也定要告知于我?!?p> 林令言并沒有接話,也有些復(fù)雜的看著沈子鈺,“照顧好顧姐姐的孩子?!?p> 博衍牽著馬兒過來,行囊都已經(jīng)收整妥當(dāng),令言想要取探尋蘇重的下落,還要先去他失蹤的地方好好的探查,他們在清河待了太久,也該是上路的時候了。
這一別,又不知什么時候能夠再見面了,林令言翻身上馬,再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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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郊外。
清水澗,竹樓。
樓里今日沒有外人留宿,只在頂樓擺了張桌子,綠衣對面坐著大胡子,陶格在一旁站著。
“宗卿呢?”綠衣問。
大胡子咧嘴一笑,“他現(xiàn)在好得很,只要你在竹樓做好你這個老板娘,我保他平安無事?!?p> 綠衣莞爾一笑,“你以為我綠衣是三歲的孩子,平不平安的全憑你一張嘴不成?我若不見到他安然無恙,你現(xiàn)在登時就把我殺了也無妨,想讓我配合你?想都別想!”
大胡子也無所謂,哈哈一笑從懷中抽出一封書信,“是不是宗卿的筆跡你自己看看!閣里是有仿冒筆跡的高手,但我現(xiàn)在能不能請得動你自己心里清楚,信我沒看,但想必里面也有你們二人的暗語,看過了再決定要不要合作!不過,”大胡子臉色一冷,聲音發(fā)狠,“若是你敢?;?,那我不敢保證下回帶來的是不是書信了?!?p> 綠衣展開信件,確定好了確實是宗卿平安無疑,又小心的把信收好,“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哪敢勞煩綠衣姑娘做什么,我說了,你只需要安心的做好你的老板娘,如常上報,入場收納信息即可,至于我們這幫人嘛,還是需要在你這兒住著,至于我們做什么,只要你不聞不問,咱們也相安無事?!贝蠛右膊坏染G衣答話,看向身后的小二,“陶格,交給你了。”
陶格站在一邊兒欠了欠身,清秀的臉如今在綠衣眼中格外的面目可憎,陶格知道自己惹惱了綠衣,“姑娘,這都是老堂主的人,我們順從些自然是對的,我這也是為了你好?!闭f著就將他自己已經(jīng)寫好的字條遞給綠衣,“上報的消息我已經(jīng)擬好了,煩請姑娘送出去吧?!?p> 綠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接過紙條往鴿子籠就去了,幸而當(dāng)初聽了令言的話對陶格留了個心眼兒,沒有事事告知。她和林令言有個約定,如果是竹樓出了什么不方便說的大事,就不用平日送信的鴿子,在鴿子籠里有一只白底黑花的鴿子平時都不用,也只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派上用場。
綠衣將信件放在鴿子的信筒中,心中也不免擔(dān)憂,傳言令言在月溪城受傷,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
這只鴿子是自己唯一能夠求救的信號,她能夠看得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