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安在陳家第一個春節(jié),很快就來到了。一入臘月,闔府上下的忙碌對于她來說都是新鮮的事情——她家里過年的時候也就是母親帶著三兩個人忙幾天罷了,何嘗有過這么大的陣仗。
想到母親,林庭安不僅低下頭,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一時悲從心來。
要說,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時空也已經(jīng)好些年了,前世她因絕癥丟了性命,在病床上掙扎時也不知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誰,只能眼睜睜地看自己的丈夫斷了她的呼吸機,卻沒成想一醒來竟穿到了十三歲的小林庭安身上,都說穿越盡是磨難,可這個小丫頭當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有父母兄長疼愛,還有可愛精致的容貌,當真是令人羨慕,而她也是第一次感到,原來父母的愛是這樣的美好,可這一切卻稍縱即逝……
“姑娘!”文秋從門外奔回來,打斷了林庭安的回想,文秋氣還有些沒喘勻,滿眼笑意盈盈,一抹紅暈從臉上飛起,興奮道:“姑娘快出去看看吧,這院子如今可熱鬧了?!?p> “你看你這副樣子?!绷滞グ泊蛉さ?,心中的悲傷淡了些,舒朗地笑了:“啊呀,我這就出去看看,要是沒意思,我可饒不了你?!?p> 林庭安站在二樓的欄桿后面,她看得清院子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地上還擺滿了壇子罐子,恨不得成了一面墻,遠遠望去,霎時壯觀。據(jù)說,腌好的蘿卜梅干菜,或是雞胗鵝掌之類的都堆在左邊;做成點心的各類果子還有胡糖蜜餞之類的都堆在右邊。甜的咸的各類東西有條不絮,涇渭分明。
“據(jù)王姑姑講今年還是因為戰(zhàn)事,特意從簡了呢?!蔽那镌诹滞グ才孕χf:“當真是好的大排場啊!”
“瞧你那出息,不怕被人笑話。”林庭安回頭嘲笑文秋,不過她心里也是為這陳府暗暗稱奇,她注意到站在院中的王姑姑,裹這一件很舊的湛藍色棉坎肩,對著二三十個人吆五喝六,像是指揮著一場戰(zhàn)爭似的。
“好些個都是新來的做幫工的小伙子,不明白事,您可要留心著??!”王姑姑吩咐廚娘的聲音總是清晰地傳得很遠。
“丁是丁卯是卯,這每層的東西都不大一樣,您可要親自盯著他們才好,可不能忘了像前年不知哪個糊涂東西,將雪里紅當梅干菜燒到肉里去,險些就在客人跟前鬧了大笑話……”廚娘忙不迭的應著,這邊負責采買的小廝又跑到她跟前來,說是銀錢不足要再支些去,王姑姑滿臉無奈卻也是笑著說“你便是催死我我也生不出三頭六臂去幫你們,你且去找那管家娘子,就說是我令你去的……”
又一會,陳敬之又不知從哪出來,看到這樣大的陣仗,不禁向王姑姑問道:“可否能幫幫姑姑?這一大堆東西的,我?guī)湍闾嵝┳值竭@箱子上,便不怕弄錯了,免得姑姑再囑咐他們。”
王姑姑笑道“不需公子操心了,你看我這滿院使喚的人,又有幾個識得字的?”
林庭安本看得入了迷,見陳敬之來了,撇了下嘴,進屋去了。
“這小死丫頭?!标惥粗畾夂艉舻鼗仡^道:“見我就跑,她至于這么不待見我嗎?”
“還不是你欺負人家,還拉人家去廷尉?!敝芎喸陉惥粗砼郧那泥止荆劬Τ贿叺牡孛婷橹?。
“你要再說,我就就跟李叔劈柴去!”陳敬之狠狠瞪了周簡一眼,周簡撇了撇嘴
他這話估計柳清槿是沒聽到的,因為這小丫頭已經(jīng)趕到樓下,有禮貌地沖著王姑姑打了個招呼。
“柳小姐當真是懂事呢?!蓖豕霉眯Φ刈於紱]合攏,忙說:“這收拾的狼藉樣子,讓小姐見笑了。”
可見她來著一個月,大概已經(jīng)與下人熟悉了。陳敬之暗想,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下人如此對她贊不絕口了。
大家都很喜歡她呢。
“二公子。”此刻柳清槿已經(jīng)走到他身旁,笑意盈盈地看著他說“您來這,有何貴干啊?”
“我不是說了,我只是來幫忙的嗎?”陳敬之避過她的眼神,對自己來這里的初衷,已完全沒了概念了。
“這當真是可惜呢?!毙⊙绢^狡黠一笑:“我可是聽說這京城年關的集市,頗為有名呢。”
“那我便勉為其難,但你去開開眼吧?!标惥粗f完便看了眼柳清槿和王姑姑,他今日來這里的本意,竟被一語道破。此時王姑姑早已忙的焦頭爛額,無暇顧及他倆。柳清槿笑了笑,輕快地說:“你既如此盛情邀約,我怎有不去的道理?”
想來這小丫頭自在南山被陳敬之知道了她的真實樣子,便對他分為熱情,也似乎很喜歡與他打趣,見她的悲痛消了些,陳敬之心里也自然歡喜。
她也似乎只在母親面前那樣,陳敬之暗想:“當真是個裝模作樣的小丫頭?!?p> 再說這帝都的年市,說它頗負盛名當真不是浪得虛名。這街上人聲鼎沸,張燈結彩,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向周遭望去,盡是商販的叫賣聲,討價聲,遠遠還見幾個婆子擔著染紅的雞蛋走過來。
“這是什么?”柳清槿好奇地望過去,興奮不已。
“這是喜蛋啊,傻子。”陳敬之由衷地笑笑,補充道:“京城這邊便有著新年吃喜蛋的習俗,據(jù)說會保佑一年平平安安的。”
“這樣啊。”柳清槿繼續(xù)向前走著,眼中似點起了光亮般,明亮清澈:“我自到了陳家,還是第一次出府呢?!?p> 陳敬之是很喜歡看她笑的,雖說從母親那得知婚訊時他是當真是不可思議的,不過日子久了,他也覺得這姑娘有趣,若是與自己拌兩句嘴能讓她笑,那便是值得的。
這道上實在人頭如雜,陳敬之將她向街邊拉了拉,生怕哪個不長眼的撞上去。
“今日年關!趙二爺高興!”
突然柳清槿上方的酒樓上傳來了一陣喧鬧,引來許多人張望,上面的人見此,嘿嘿一笑,轉而更加大聲地喊到:“二爺說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今天過年,那就大家一起都快樂快樂!”說罷,一伸手便將大把的錢幣拋下來。霎時,人們如炸了鍋般,沖著他們所在的樓邊蜂蛹而來。
陳敬之突然便慌了神,伸手便向身旁抓去,卻被身旁情緒激動的人群擠沒了影。就算他叫柳清槿的名字再大聲,浸沒在人群中,也沒了形。
“柳清槿!”陳敬之著急起來:“聽到了嗎!清槿!”
“主子!”看到從人群中好不容易鉆出來的陳敬之,一直在遠遠看著的周簡趕忙奔了過來。
“無礙的主子?!敝芎喡杂行@訝地看著陳敬之:“這樣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p> 周簡何其聰明,看到陳敬之的樣子不免笑笑:“主子,想來這柳小姐來陳府不足百日,您那漫不經(jīng)心的性子,可有改觀啊?!?p> “你再胡說”陳敬之斜斜瞥了他一眼,嚇得周簡低下頭,暗想主子的凌厲勁倒是一點沒變。
這場狂歡鬧劇很快就結束了,隨著潮水般的人群散去,陳敬之不斷向其中望去,可柳清槿就像不存在似的,竟再沒了蹤影。
“柳小姐!”周簡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在人流中不斷找著柳清槿的身影。
可過了許久,都未曾找柳清槿。
“主子,柳小姐沒了。”周簡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表情對向正在人群中穿梭滿臉焦慮的陳敬之說。
“胡說什么”陳敬之死死盯著人群,心里突然騰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你去府上,多尋幾個人去找?!标惥粗ба?,周簡聽罷,扭頭就向府上跑去。
陳敬之抬頭向剛剛引起喧鬧的酒樓望去,只見剛剛撒錢的家伙早已無影無蹤,他暗罵自己,忙向酒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