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埋藏的心事
入夜后，江北沒有像往常那樣閉目冥修，而是密切關(guān)注著樓下的動靜，從凱瑟琳白天的舉動上，傻子也知道有事，就他猜測，這姑娘搞不好要偷偷溜出去。
果不其然，夜深后，樓下傳來了細(xì)微的動靜。江北躡手躡腳地下了閣樓，站在樓梯上，看到凱瑟琳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悄悄出了臨時教堂的門。
江北走下樓梯追出去，看到凱瑟琳沿著街道向鎮(zhèn)外的方向去了，正準(zhǔn)備喊住她，但轉(zhuǎn)念一想，凱瑟琳跑出去肯定和哈維白天送的禮物有關(guān)，悄悄跟在后面，想知道這姑娘要去干什么。
天氣不錯，夜空晴朗，月亮也圓了，借著月華，江北遠(yuǎn)遠(yuǎn)看著凱瑟琳繞開鎮(zhèn)上的衛(wèi)兵和外圍暗伏的哨崗，也按照她的路線繞開衛(wèi)兵和哨崗，一路來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的邊緣。
到了這里，江北不用再想，也知道這姑娘肯定又要去看洛丹倫王城，他是徹底服氣了，這姑娘先遇到他這個死靈，后來又遇到狼，還有兩個被遺忘者在暗中虎視眈眈，深更半夜的還敢往這片林地里跑，心大到令人嘆為觀止。
江北怕進(jìn)林子后跟丟，加快腳步，趕在凱瑟琳跑進(jìn)林地前喊住了她。
“咦，你怎么來了？”自從看過江北的相貌，知道他和自己的年齡相差無幾后，凱瑟琳說話時的語氣愈發(fā)隨便起來。
“廢話，我不跟來行么？”江北頭疼地說，“你就學(xué)不會吃一鑒長一智，大晚上還敢往這片林地跑？”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去，所以才不告訴你，”凱瑟琳舉起一個羊皮卷，對江北晃了晃，“這次不一樣，我有地圖?！?p> “這就是哈維送你的禮物？”江北無語凝噎，這姑娘就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的性格，“他畫的地圖你也敢信？”
“不太信，但我想去試一試，至少這是個機(jī)會，”凱瑟琳說著又求懇道，“牧師，既然你追來了，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自己去怕怕的。”
“我不相信哈維，”深更半夜，江北沒心思去看什么破王城，來拉凱瑟琳，“你也跟我回去，萬一再碰到狼呢。”
“那邊是誰來了？”凱瑟琳退了兩步，看著江北身后問。
“誰？”江北回頭看去，除了寧靜的夜色什么也沒看到，立刻醒悟上當(dāng)，再回頭過來時，凱瑟琳已經(jīng)跑進(jìn)了林子。
“喂！”江北追進(jìn)去時，凱瑟琳已經(jīng)跑進(jìn)了林影深處，“快回來！”
凱瑟琳回了下頭，反而跑得更快了。江北只得追過去，他自詡追上凱瑟琳不難，但在奔跑時胸口總有種憋悶感，跑得越快，憋悶感越強(qiáng)，好像那種透不上氣來的感覺，死活追不上凱瑟琳。
江北有些奇怪，他根本沒有呼吸，也不可能有透不上氣來的感覺，可這種感覺又確實(shí)存在。
兩個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飛奔，漸漸進(jìn)了林地深處，江北胸口的憋悶感已經(jīng)強(qiáng)到無法忍受，有種要吐血的沖動，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咳”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黑血，然后趴在那里劇烈咳嗽起來。
隨著咳嗽，江北又吐出來幾口黑血，但胸口的憋悶感卻弱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凱瑟琳聽到動靜，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咳咳咳，”江北咳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不知道……”
“你……你在呼吸？”凱瑟琳驚訝地看著江北。
江北也反應(yīng)過來，能咳嗽，自然有氣息，他把那只好手抬到嘴邊，馬上確認(rèn)了這點(diǎn)，氣流正從他嘴里噴出來，但像某種失而復(fù)得的技能，已經(jīng)陌生，需要重新練習(xí)，這個過程有些吃力。
“呵?！眲P瑟琳愣愣地笑了下，有震驚也有迷惑，這個亡靈不僅在她的見證下長出了皮肉，還學(xué)會了呼吸，離奇到不可思議。
江北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陣氣，終于把那口氣順勻了，趁凱瑟琳不備，跳起來抓住她的胳膊，笑道：“看你還往哪跑，快跟我回去?！?p> “放開我！”凱瑟琳掙了掙沒掙脫，又抬頭向江北身后望去，“那是誰來了？”
“還想騙我？”江北不為所動，“這次我可不上當(dāng)了?！?p> “是真的，我沒騙你！”凱瑟琳美麗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驚恐的模樣，另一只手的掌心“劈劈啪啪”冒出了火花，似乎準(zhǔn)備作戰(zhàn)。
江北瞧凱瑟琳的神情不像是裝的，忍不住回頭看去，但除了昏暗的林影，什么也沒有。
他自知又上了當(dāng)，還沒轉(zhuǎn)回頭來，忽然被凱瑟琳撞了個四仰八叉，在“格格”的笑聲中，凱瑟琳又跑遠(yuǎn)了。
“等我抓住你，非揍你一頓不行?！苯睔獾脡騿?，這姑娘有點(diǎn)腦子，全用在耍這種小聰明上了，爬起來又追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后在林地里跑了許久，凱瑟琳才喘息著停了下來，扶著一棵樹大口喘氣，“不……不跑了，實(shí)在跑……不動了?！?p> “不想跑……就跟我回去?！苯薄昂暨旰暨辍钡刈愤^去，也扶在樹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覺得還不如不會呼吸的好。
凱瑟琳喘得說不出話來，沖江北擺擺手，過了一陣才把氣喘勻了。
江北擔(dān)心她又要逃跑，提前抓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臂，不料凱瑟琳板起俏臉，轉(zhuǎn)身向回走去，“回去就回去。”
“你真不去了？”江北怕凱瑟琳又掉頭就跑，沒松開她的手臂，不放心地問。
凱瑟琳沒回答，用力甩了下胳膊，掙脫了出來，踩著落葉低著頭往回走，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似乎在擦眼淚。
江北原本以為這姑娘在耍詭計(jì)，但追上去后，愕然發(fā)現(xiàn)她竟真哭了，“喂，你不是吧？”
凱瑟琳沒理江北，像受了委屈一樣，邊抹眼淚邊向前走。
“你為什么非去看洛丹倫王城不可？”江北跟在她身后，不解地問，“就因?yàn)橐粋€執(zhí)念，讓你什么都不管不顧了？”
凱瑟琳還是不理他。
江北繞到凱瑟琳身前，張開手臂攔住她，“你別哭，說服我，我就陪你去?！?p> 凱瑟琳停住腳步，看著江北說：“小時候母親給我講故事，說等我長大了，要帶我去看看那座王城，但沒等兌現(xiàn)她就去世了。
那時我還小，母親怕我難過，就騙我說她要去那座城堡里過好日子了，我小時候最盼著的事，就是去城堡里找母親，直到我長大，知道這只是個謊言。
你知道對一個孩子來說，最殘酷的事是什么么，就是她一天天長大、懂事，忽然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在了，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那座王城什么都沒有了，可我還是想去看看那座城堡是什么樣子的，哪怕只有一眼。
可父親始終不讓，還罵我不懂事，他無法理解的是，他可以不思念自己的妻子，我卻一直在思念我的母親。”
她舉起哈維送的線路圖，“我知道哈維可能會騙我，但我愿意再相信他一次，最后一次，我已經(jīng)十八歲，再成熟些，恐怕就連這點(diǎn)勇氣也沒有了。”
真是個浪漫主義者啊，江北在心里嘆了口氣，琢磨片刻，覺得哈維慫包一個，即使挖了個坑也未必困得住他，決定幫凱瑟琳實(shí)現(xiàn)這個不算宏大的夢想，省得她以后再自己亂跑。
“好吧，我陪你去，但就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