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孩子的睫毛就不能跟男孩子的比長短嗎?
溫言笑的確是記恨了,不過不是記恨上個月被云晏晏抓著搖晃了小半個時辰的事,他的記恨積日已久。
說起來那是一把辛酸淚。無論他做什么事,他阿娘都要拿他跟云晏晏比上一比,什么說話不如十一娘早、走路沒有十一娘穩(wěn)、性子不如十一娘乖巧、頭腦不如十一娘聰明......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沒有一件事是不能拿來比的。最近更是過分,連頭發(fā)的濃密也要比上一比,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濃密了好嗎。
他不服氣,說他身上也有比十一娘長的地方。誰曉得他阿娘聽了大怒,抬腿就踢了他一腳,劈頭蓋臉好一通的罵。
他委屈,他難過,他跟乳母哭訴,乳母也是一臉的不認(rèn)同,說十一娘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與男孩子不同自是不能相比。還說縱伯府不重那些規(guī)矩,但他畢竟是位貴人小郎君,有些話實不該言。
他就不明白了,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的睫毛就不能跟男孩子的比長短嗎?覺得自己睫毛長這話怎么就不該言了?
不能便不能,不該便不該,阿娘罵他做什么。罵便罵吧,做什么又踢他。
壓抑已久的不滿,就是這樣催化到臨界點(diǎn)的,讓溫言笑怎么看云晏晏怎么覺得不順眼。
酥山本就不多,被溫言笑三兩勺舀下便少了大半。云晏晏忍不了了,倆只眼睛蹭蹭的冒著火光。
本著乖巧小孩的人設(shè),她轉(zhuǎn)頭去尋云毓,卻發(fā)現(xiàn)云毓和沈氏已進(jìn)了內(nèi)室去說話,乳母并幾名女侍都在忙著手頭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溫言笑又是一匙酥山入了喉,云晏晏想出聲引起乳母等人的注意,溫言笑卻是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又掄起一匙酥山入口。
眼瞅著碟子里的冰雪美味所剩無幾,云晏晏忍不了了。她伸手一推,想將溫言笑的手臂推開,誰想這貨如此的弱不禁風(fēng),頓被推翻在地,摔了個四腳朝天。湯匙碎裂,清脆悅耳。嘖,一聽就是值錢貨。
屋子里亂了起來。
眾人口中喊著小郎君,七手八腳的去扶溫言笑。而在這片混亂中,云晏晏艱難的扶著食案邊沿,向那碟酥山伸出手去。自力更生的大業(yè)才剛剛展開,她整個人便被聞聲沖出來的云毓撈在懷中,滿口叫著心肝肉,慌手慌腳的查看她是否受傷。
此時的云晏晏距離酥山還是很近的。然而下一刻,她便被云毓的近身女侍如意給抱了起來,“娘子有孕,不宜抱小娘子?!?p> 可憐了云晏晏,只能徒勞的向酥山伸著雙手,欲哭無淚的看著大唐哈根達(dá)斯離她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遠(yuǎn)......
人相處的久了總有感情,更何況是自己養(yǎng)的孩子。此刻的云毓?jié)M臉惱火,將乳母等人好一通的責(zé)罵。沈氏亦是面色不虞,沖著溫言笑的后腦勺便是一巴掌,“多大的人了,腿是瘸了嗎,站都站不穩(wěn)?!?p> 溫言笑......
是他站不穩(wěn)嗎?是他站不穩(wěn)嗎!
但他沒有解釋,因為經(jīng)驗告訴他,解釋也沒用的。上個月他被云晏晏抓著猛晃了小半個時辰,他向阿娘解釋了,是云晏晏力氣太大,他掙脫不開,并非是他有意攪鬧??墒撬野⒛锬?,聽了后一巴掌就甩上他的背,“堂堂男子漢力氣竟比妹妹還小,你比她多吃的兩年飯菜都吃進(jìn)狗肚子了?”
溫言笑擺出一副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的姿態(tài),將脖頸一梗,并向云晏晏投去了勝利的眼神。
沒錯,他勝了。雖然被推了大跟頭還被阿娘罵了,而她正被女侍抱著、三嬸娘心肝肉兒的哄著,可勝的還是他。他吃了她的點(diǎn)心,氣死她!
一個真正一歲多的孩子會不會為此生氣,不好下定論。披著一歲外殼的云晏晏的確是要?dú)馑懒恕5菚r的她還不知道,這只是她跟溫言笑結(jié)下的第一根梁子。此后,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梁子,層出不窮的伴隨著他們的成長。
比如,數(shù)月之后,云毓、溫長捷夫妻倆商議著的給腹中的孩兒起名時,翻閱到幾個好字,便說挑些好的留著,將來給云晏晏做小字用。
當(dāng)時云家?guī)讉€小郎君圍在一旁玩耍,聞言后聚攏過來,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這個說楚辭里出的字不錯,那個說詩經(jīng)里出的字的才好。只有溫言笑別出心裁,大叫著:“叫招娣才好?!?p> 這還不算完,他還咧著一嘴白牙向云晏晏不斷的喊,“招娣,招娣。”
云晏晏倒是不介意小字,但她記著酥山的事情。等了幾個月,終于等到溫言笑湊進(jìn)自己的攻擊范圍。云晏晏當(dāng)即一頭撞過去,直撞得溫言笑鼻血豎流,眼淚橫飆。
沈氏不顧儀態(tài)的跑過來時,溫言笑心中是滿足的——他阿娘還是疼他的。
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當(dāng)沈氏從面色鐵青的妯娌口中問清緣由,當(dāng)即掄圓巴掌抽向溫言笑的后腦勺,吼道:“胡沁個什么!”
沈氏是真的惱啊。難得在背地里打趣次妯娌,說十一娘該叫招娣才是,居然還被兒子聽了去。聽了就聽了唄,他還出來嚷嚷。嚷嚷就嚷嚷吧,偏又嚷嚷到正主臉前。
他這樣一嚷嚷,可教她在妯娌面前沒了臉。沈氏越想越是著惱,面上猶若火燒,見溫言笑那飆淚的模樣,更是心煩氣躁,抬腿就是兩腳踹過去,“哭哭哭,哭什么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溫言笑委屈大了,“阿娘,我流血了?!?p> 他阿娘眼睛那么大,怎么就看不見他流血了啊。
溫言笑的后腦勺當(dāng)即又挨了一巴掌。
“你祖父戎馬半生,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血,從未流一滴淚。武德四年,你外祖父隨圣人攻洛陽時,被敵軍斬斷了一條腿也未哭喊半聲,臨死猶擲刀斬敵?!?p> 溫言笑忍不住了,“可我還是個孩子啊。”
這話誠然是句大實話,哪怕聽在被打趣的云毓耳中都對溫言笑生出幾分心疼。才多大點(diǎn)兒的孩子,沈氏也過于嚴(yán)厲......呃,暴躁了些。
可這話在云晏晏聽來是個梗,她沒控制住自己,哈哈的笑出聲來。笑的那叫一個肆無忌憚,那叫一個奔放歡快。
不足兩歲的小孩子笑幾聲,哪怕笑的時機(jī)巧合,也沒有人會往心里去——除了同樣是小孩子的溫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