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上氣氛十分緊張,場下季懷遠神色冷漠隱帶殺氣,葉湘詞還沒涼的尸體還在旁邊冒血,看臺上眾家主心中驚慌,本以為是場機緣,現(xiàn)在看來根本就是一場大禍,最強的葉湘詞被季懷遠一劍梟首,他們在季懷遠面前更是如同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季江南與季懷遠對視半晌,季江南從廊柱后隱去,人多眼雜,不是時候。
季懷遠見季江南退走,收回目光,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脫下沾血的青色大氅往演武場上一扔,走上看臺,眾家主看著季懷遠走上來噤若寒蟬,心中不安,季懷遠并未看他們,帶著同樣震驚的季家人轉(zhuǎn)身就走,目送季懷遠走出試劍閣,眾家主才心中一松,暗自慶幸,隨后又覺得異常屈辱,季懷遠走之前掃那一眼,隨意得如看路邊的雜草,生不起一丁點鏟除的興趣。
確如之前季懷遠所說,向他請教,他們都不配。
這一次試劍會,世家排名確有變化,排名第二的葉家家主被梟首,回過神來的眾家主心思再次活絡(luò)起來,季家是吃不下了,葉家卻是定不能在第二的位置上穩(wěn)固了,畢竟葉家不可能也有一個季懷遠。
人群中,孫靖飛若有所思,他雖武藝不高卻眼光極準(zhǔn),剛才演武場上季懷遠突然氣息暴漲,孫靖飛自己卻也嚇了一跳,可事后仔細回想,卻發(fā)現(xiàn)季懷遠雖爆發(fā)力極強,卻隱有后繼不力之感,有些像與他對戰(zhàn)的方七,不同于方七,季懷遠的氣息在下場之后浮動極大,而且季懷遠的走得那么干脆利落,是真的不屑殺他們,還是,自身有礙?
孫靖飛意味深長的一笑,帶著孫家人走出試劍閣,季懷遠是否有異,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已無太大關(guān)系,葉家這塊餅,他自然也要來分一分,至于季家。
孫靖飛回頭看向北方,嘴角噙起一絲笑意,孫不諱,應(yīng)該也快到了。
季懷遠帶季家眾人沿朱雀街一路往回走,途徑八仙樓時卻突然腳步一頓,轉(zhuǎn)頭道:“你們先回季家,我有些私事要處理。”
眾人應(yīng)答,一路往季家而回。
季懷遠抬頭看了看,抬腳跨進了八仙樓,店中伙計自然識得季懷遠,故笑著應(yīng)承了一聲就放他上樓,季懷遠沿著樓梯層層而上,到第七層時,他才冒了一個頭,一把泛著寒光的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季懷遠停住腳步,看向季江南:“你就打算這樣和你的大哥說話嗎?”
“大哥?”季江南冷笑一聲,“丹心二劫,藏得很深啊?!?p> 季懷遠眉頭一皺,似乎不習(xí)慣季江南對他說話的語氣,自顧自的往上走,季江南的劍一直架在他的脖子上。
季懷遠走上樓,眉頭緊鎖的看著拿劍指著他的季江南:“一定要這樣子說話嗎?”
“你到底瞞了我多少!殺二哥的人是不是你!還有那個戴狐貍面具的男人,是不是你!”季江南怒氣上涌,大聲喝問。
季懷遠眉色一冷,待季江南反應(yīng)過來時季懷遠已至身前,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嚨壓在身后的桌子上,季江南呼吸受滯,手里的劍不由自主的掉在地上。
季懷遠一聲冷哼,松開掐住季江南的手,季江南捂著脖子蹲在地上大聲咳嗽。
“我若是想殺你,一刻鐘足矣,何必大費周章。”季懷遠冷色走到窗前,背對季江南。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找過沈云川,他說臘月初七你根本不在商隊!你到底去哪兒了!你說??!”季江南咳嗽了好久,才勉強順過氣來,扶著桌子站起來大聲質(zhì)問。
“一些事情不能告訴你,不過,季安承,確實是我殺的,”季懷遠沉默了半晌,開口,語氣中略顯蕭瑟,“你被陷害,也是我做的?!?p> 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哪怕季江南已經(jīng)確信,此刻卻依舊難以接受。
“為什么!”憤怒悲傷不敢相信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話到嘴邊卻只問了這么一句,像個死囚,非要要一個答案。
季懷遠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語氣蕭瑟:“為什么?我也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非逼得我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弟弟,你問我為什么?我也想問為什么?。 ?p> 最后一句季懷遠幾乎是吼出來的,突然紅了眼睛,像是呼吸不暢,捂著胸口開始大口喘氣,倒退幾步扶住窗沿,臉色發(fā)白。
季江南大驚,本能的上前扶住他,季懷遠突然一抬頭,莫名的一笑,迅速往季江南手里塞了一把匕首,拉著季江南的手順勢就將匕首捅進了自己的胸口,然后一把推開季江南,往后一倒,就直直的朝窗外墜落下去。
季江南的臉色突然變得可怖異常,面色潮紅五官扭曲,半晌才發(fā)出一聲暴喝:“季懷遠??!”
八仙樓的客人聽得樓上震耳欲聾的吼聲正驚訝,突然樓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客人跑出去一看,只見季懷遠胸插短匕砸落在八仙樓門口還未來得及卸下的裝滿米的袋子上,又從袋子上滾到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大公子!大公子!”云管家從人群中連滾帶爬的跑進來,一把扶起季懷遠,往身后跟來的人大喝:“速去請大夫!快!扶大公子回去!”
幾人迅速找來一輛板車將季懷遠抬上去飛快的往季家跑,板車上,季懷遠勉強睜著眼睛,看見八仙樓上一抹白色身影從窗戶躍出,起落間消失不見。季懷遠蒼白的臉色浮現(xiàn)出一抹釋然的笑意,隨后便失去了知覺。
季江南在江州民舍之間奔跑,眼睛通紅恨欲狂,他的好大哥,好得很!
季江南一路不知方向的狂奔,腦子里一片混亂殺意狂涌,沖出城門之后,在官道附近看見了一群蹲在路邊玩耍的小孩,不知怎的腦中充斥著一股極端暴戾的殺意,殺了他們!
季江南沖到跟前,一把揪起一名小女孩,右手勁氣繚繞,女孩被突然的變故嚇得大哭,掙扎不停,其他孩童也紛紛哭嚎著跑了。
季江南的右手逐漸靠近女孩,女孩更加驚恐,哭的更加慘烈。
突然一把大刀從側(cè)面砍來,季江南丟開女孩往后一躲,來人一身布衣做老農(nóng)打扮,右手握著一把九環(huán)大刀,左手剛剛接住被季江南丟開的女孩。
孫不諱皺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少年通紅神色扭曲,身上殺氣戾氣繚繞,可怖異常。走火入魔?孫不諱還未來得及細看,少年怒喝一聲持劍斬來,孫不諱抬刀一擋,卻被劍上傳來的巨力推得倒退一步。
孫不諱訝異,他本是天生巨力,故而才能使得動這沉重的九環(huán)大刀,即便在霸刀堂內(nèi),單論力氣他也是排名前五,現(xiàn)在卻被這少年一劍推得倒退一步。
少年再持劍刺來,身形靈巧卻招式狠辣,孫不諱將女孩放下,迎擊少年,他知這少年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若再等上一刻,必會經(jīng)脈逆轉(zhuǎn),到時候必會傷及性命,是以攻勢逐漸迅猛,以期找機會擊暈這少年。
可少年雖然神志不清,但劍法卻極為精妙,一時之間孫不諱還拿他不下,孫不諱全力將少年逼退,少年卻突然俯沖過來,身形旋轉(zhuǎn),臨近后連斬七劍,劍勢密集,孫不諱一時不查左肩中劍,削掉了一小塊皮肉。
“‘七星望月’!”孫不諱一口道出劍招名字,驚,“你是七劍門的人!”
季江南本持劍欲再刺,四肢經(jīng)脈突然一陣劇痛,血氣逆流而上,張口吐出一大口血。人也瞬間清醒過來,對面的孫不諱見他眼神清明,正要上前說話,就見季江南捂著胸口轉(zhuǎn)身逃進密林,白色的錦袍與白雪融為一體,瞬間消失不見。
孫不諱長嘆一聲,方才的女孩早已跑沒影了,孫不諱重新將刀背回背上,轉(zhuǎn)身往江州城走去。
季江南在密林之間奔跑,四肢經(jīng)脈撕裂一般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放慢腳步,胸口的舊傷似乎又撕裂了,季江南顫抖著走了兩步又摔倒在雪地里,季江南疼的渾身抽搐,身體里像有一個火爐,隨時要爆開將他炸的粉身碎骨,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季江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突然想起,幼時他貪玩出門迷了路,也是站在冬天,天黑了他都找不著回家的路,冬天的樹林子里有狼,狼嚎聲此起彼伏,他就像現(xiàn)在一樣,蜷縮成一團的躲在雪堆里瑟瑟發(fā)抖,等他娘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凍得昏昏沉沉的,養(yǎng)了一個冬天才養(yǎng)回來。
季江南的眼睛突然有些濕潤,他突然很想念他的娘親,那個愛穿青衣總是笑得溫溫柔柔的女子,他十二歲那年家鄉(xiāng)遭災(zāi),娘親帶著他來江州找到他的父親,娘親本是那個男人當(dāng)年出門游玩時隨意要來的女子,可娘親偏偏對這個只陪伴了她兩個月的男子情根深種,以至于后來生下季江南,被族中趕出家門,至季江南十二歲時帶他上季家,求季家留下這個孩子。
那時還是冬天,還是臘八,娘親帶著他跪在那個男人面前,男人說,季家的公子不能是賤民所生,娘親就當(dāng)機立斷的一頭撞向石柱,掛在一頭的血對著他溫溫柔柔的笑。
后來,他就被留了下來,成了季家的三公子。
娘親,二哥,親近他之人都離他而去,唯一留下的是處心積慮想要害死他的大哥。
季江南的腦子越來越混沌,他僥幸被救了一回,應(yīng)該不會再被救第二回了。
遠處走來一名少女,少女著苗家服飾,頭戴斗笠,斗笠邊緣掛了一圈銀鈴鐺,脖頸上掛著一只大大的銀項圈,手腕腳腕亦有銀鈴裝飾,一樓走來,銀鈴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在雪地里尤顯活潑。
苗家少女注意到路邊的季江南,蹲下身探了探發(fā)現(xiàn)還有呼吸,少女好奇的盯著季江南看著許久,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就你了?!鄙倥佳蹚潖澋男α似饋?,將昏迷的季江南扶起,帶著他往山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