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龕與石匣
“啊--啊--”
漆黑的烏鴉從已然黯淡的群山深處飛出,飛躍摻雜在晚間稀薄霧氣中的腐爛瘴氣。
像是要去參加什么久別的盛宴似的,迫不及待地站上吳家大宅的圍墻。
烏鴉甲殼蟲般黑亮的眼睛不屑地略過休息室內(nèi)爭吵不休的一眾親戚,緊緊盯著正一前一后前往茶寮西南角陰暗角落的李思霽秦緣二人。
“就是這里了,思霽哥。”
并沒有對剛才話題里所謂的“驅(qū)邪師”多做解釋,秦緣避開茶寮中閑談放松的傭人,帶領(lǐng)著李思霽從茶寮西面花墻穿過,步入一間沒有點亮燈光的破舊小院。
借著隔壁院內(nèi)明亮的燈火,小院內(nèi)的景色才得以一見。
院外池塘的泉水被巧妙地引入其中,穿過由造型石模仿天然泉水流道,自此間庭院北墻截止,環(huán)抱著一座貼墻而建,半截碑亭樣式的景觀亭。
銀杏,無患子,山茱萸,艾草等植物在光影間交錯,繁多的桃樹枝層層疊疊包裹住小院東北處的墻角,一幅生機勃勃的綠植景象。
跟隨著秦緣的步伐走入那半截碑亭,在本該是放置墨寶石碑之處,放置了一塊半人高的花崗巖。
在上面擺著一個不到三十厘米左右高,精巧至極的微型木質(zhì)神龕。
神龕上層屋檐為縱橫相交十字交叉的歇山頂,正脊交叉中心處置銅鎏金葫蘆形寶頂。四面檐邊單翹,并帶有七只不知名異獸塑像。
二層屋檐四面各加一歇山式封閉抱廈,四角各出一條垂脊,多角搭接相互勾連,近似四個不完全的重檐歇山頂相互交接,檐邊單翹,并帶有五只不知名異獸塑像。
下層檐四面采用半坡頂?shù)难埽慕浅龃辜?,用圍脊連貫,檐邊依舊是帶有五只不知名異獸塑像。整個微型神龕宛若一座歇山頂,重檐歇山頂加垂脊集合在一起的復(fù)合整體,極為精巧。
只不過奇怪的是,造型奇異,仿某一建筑形式的神龕,在本該開窗開門的部位統(tǒng)統(tǒng)以帶符咒的灰色木條封死。
細看之下,其上的瓦片,山花,屋脊,屋角等部位全是蠅頭小字。
本該莊嚴神圣微型神龕,不知為何看久了竟有污穢在其上流動纏繞的感覺,似乎那些黑色的印記試圖破封而出,滿滿莊嚴而又邪異的感覺。
“關(guān)于小時候的事,思霽哥你還記得多少?”
剛剛在半截亭內(nèi)坐下,不等疑惑的李思霽發(fā)問,秦緣就已經(jīng)開始連珠炮似的問起問題來。
“祖母大人那時沒有對你說過什么嗎,像是封印,祈禱,儀式之類的東西,你還記得什么嗎?”
“......祖母好像確實說過我是天然的原石之類的話,但好像沒有說過什么其他的東西。母親把我接回去后,只是說祖母夸過我學(xué)習(xí)好,以后可以考上重點什么的,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李思霽回憶了片刻,確實想不起什么其他的特別囑托。
為什么把自己拉出來問這個問題,他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回答道:“除了和你一起的訓(xùn)練時的指導(dǎo),祖母并沒有和我多說過什么。不過,那個什么儀式有那么重要嘛?”
“是嗎,原來思霽哥也不知道?!辈恢趺矗鼐壸焐险f著遺憾,看起來卻有些開心。
在半截亭內(nèi)的二人不可避免的坐的有些近,幽幽的洗發(fā)水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那個儀式很重要,祖母除了去村上為眾人祈福,每年也都要祭祀一塊石頭。一塊從數(shù)百年以前便在吳家流傳下來的,從未離開過這棟大宅的石頭?!?p> “是這個嗎?”
李思霽指著亭中精巧的微型神龕詢問道。如此有存在感,像是彰顯著內(nèi)部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秦緣笑了笑,說道:“并不是這個神龕,這個只是前幾代守封人流傳下來,代代受到加持的障眼法。”
“為了安全和一些其他因素,很久以前吳家就假說將封印物放在村里的祭壇中,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真正的封印物其實還吳家,數(shù)百年來從來沒有離開這個小院?!?p> “但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有心術(shù)不正的驅(qū)邪師,為了能夠獲得強力的封印物,在發(fā)現(xiàn)村中的假貨后,潛入?yún)羌覍ふ艺鏂|西?!?p>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不知是從哪位前代委托人開始,這個神龕便出現(xiàn)在小院里,并由每代的守封人不斷加持咒力,制造強力咒術(shù)的假象以吸引別人的目光?!?p> “而真正的石頭在這里?!?p> 秦緣起身離開亭子走向墻角,李思霽趕緊跟上。
在和她一起費力撥開茂盛的矮枝桃樹叢后,在繁茂的銀杏樹下,一個不起眼的石匣隱藏在青苔和落葉之中。
暗綠色的青苔覆蓋其上,裝著某種東西的它已然破碎了一個邊角。
渺小的蟻蟲就這么大刺刺地從石匣表面爬過,數(shù)百年來陳舊的石材似乎就這么經(jīng)歷著風(fēng)吹日曬。
看起來不像是什么珍藏的寶物,倒是和古代鄉(xiāng)間用來給牲畜喝水的方形飲水槽竟有些相似。
“就是這個?”隱約的記憶泛起,印象里咒術(shù)、驅(qū)邪師之類的東西好像是自己兒時目標的樣子。
回憶著模糊的童年記憶,李思霽有些不敢相信,家族內(nèi)傳承數(shù)百年的珍貴之物,竟然保存的如此粗糙。
“石頭就在石匣里面,除了石頭,石匣本身也有防護和預(yù)警功能。同時,祖母也說過,裹挾著某些東西的它,在這個院子內(nèi)是對有旺盛生命力的生物充滿惡意的,會自動攻擊貿(mào)然接觸它的生命。所以除了儀式時,一般情況下是不用在乎它的。”
秦緣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著李思霽,擔(dān)憂地看著石匣。
尊敬的祖母沒有指定任何人然后把儀式教授給他,族中老一輩人無人知曉,翻遍家中的古籍也沒有找到記載相關(guān)內(nèi)容的部分,難道自己的努力只是白費功夫?
現(xiàn)在連最后可能知道的人都不了解,真的會如同歷代代告誡的那樣,一旦不再祭祀這塊石頭,恐怖的災(zāi)禍將再次降臨人間嗎?
就在二人默默無語時,歇山廳位置逐漸傳來陣陣梵音吟唱,聲音漫長而莊嚴,委婉曲折。
似月色下海潮涌動,洗滌著原本休息室內(nèi)眾人爭吵不休的心,安撫著石匣前手足無措的二人。
“大約是叔父請來的“法師”在誦經(jīng)了吧,祖母生前就與他們有過約定,希望由那些人來送最后一程?!?p> 細細聆聽一番后,秦緣像是從熟悉的聲音里獲得了力量,再次打起精神說道。
“既然你也不記得了,那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吧,也許那些“法師”知道些什么呢。”
為了渺茫的可能性,秦緣告別李思霽,前往歇山廳試圖詢問那些冒牌“法師”。
“唔誒…”沒想到秦緣竟然如此果斷的轉(zhuǎn)身快步離去,一點都沒有一同前往歇山廳的意思。
李思霽撓了撓頭,無奈地打算走出院子回到茶寮,好好回憶一下兒時模糊的記憶。
這石匣,剛才是這樣的嗎?
純粹是下意識回頭,只見石匣外殼破損了一角的地方,石制蓋子上方仿佛已經(jīng)從內(nèi)部悄然斜著移動,露出了一絲絲黑黝黝的內(nèi)景。
有壓抑不住的大歡喜似乎要從中涌出,連石匣上方的銀杏樹都開始不斷飄落發(fā)黃的葉片,像是為即將到來的盛宴慶祝般在風(fēng)中搖擺。
糟糕了,就這樣打開的話,好像有不祥的事情發(fā)生。
下意識地這么想著,李思霽忘記了秦緣剛說的話,立即出手試圖從另一邊用力,將石匣再次合攏。
卻不曾想,像是那石匣內(nèi)有神秘力量涌動,明明是粗糙的石匣,缺看得見摸不著,無論李思霽如何伸手嘗試,都無法觸摸到石匣本身。
樹枝上的烏鴉仿佛在嘲笑李思霽的無用功一般,“嘎嘎”地大聲叫了起來。
“李思霽,李思霽,你在哪?”
“族老召集所有人員現(xiàn)在立即去歇山廳配合法師念經(jīng)超度?!?p>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催促著李思霽回到歇山廳參加誦經(jīng)儀式,對于觸碰石匣毫無辦法的他只能放棄種種嘗試,帶著無力感和不祥的預(yù)感走出小院,與前來尋找他的人匯合一起向歇山廳走去。
枯榮庭院
繁榮遮蔽了視野,看不見破碎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