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本來滿心歡喜地來探望他,卻在看到伏在地上的謝庭云時變了臉色。她慌忙放下食盒上前查看,而那時謝庭云已經(jīng)沒了意識。
“小姐,怎么了?”聽到白芷驚呼的張叔姍姍來遲,還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到。
“快!去瞧大夫!”張叔匆忙將謝庭云報上了馬車,白芷緊隨其后。一路上,白芷都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謝庭云,直到了醫(yī)館視線也沒離開半分。
“小姐放心,我們要相信大夫?!睆埵逶谂圆煌5貙捨恐?,給了白芷不少安心。所幸大夫只把了會脈便全明了。
“這位老爺,這小公子只是吃了不干凈的食物,加上風(fēng)寒未愈,反應(yīng)過了些,并無甚大礙?!甭牭酱蠓蜻@般說,白芷總算又喜笑顏開,忙跑到榻前瞧著。張叔也滿意地看著白芷地笑顏,跟著大夫前去抓藥。
白芷趴在床前盯著謝庭云,雖然臉色又蒼白了些,但他安穩(wěn)的睡顏真真是好看。白芷不時地學(xué)著大夫的樣子去摸謝庭云的額頭,卻捕捉到了他細(xì)微的嚶嚀。
白芷慌忙站起身,激動地話都要說不利索?!澳恪阈牙?!”謝庭云緩緩睜開眼,看著白芷的臉上有些不敢相信。
“你喝水嗎?”白芷捧來桌上早早倒好的茶,溫和地看著謝庭云。謝庭云依舊是愣著,只看著白芷不作言語。
“小姐!藥抓好了!”張叔提著藥大步走來,一抬頭便看見屋內(nèi)兩人“對峙”的一幕。謝庭云也終于回過神,將視線慌忙收回。
“你醒了。”比起白芷,張叔的語氣平淡了許多。謝庭云有些拘束地點了點頭,不敢抬頭看張叔。
張叔大步走到床前,接過白芷手中的茶水周到地遞到了謝庭云嘴邊。謝庭云有些受寵若驚地抬起頭,看著張叔眉宇間的溫和,總算放松了些。他低下頭灌了一大口,才有了些力氣。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道謝,卻在看到他身后的白芷時合上了嘴,只是看著張叔的眼睛里多了絲乞求。
張叔自然懂他,又看了看帶著淺笑的白芷,也是心一橫,未曾拆穿謝庭云。
“小姐,我先去煎藥了?!睆埵宸畔虏璞D(zhuǎn)身就離開了,卻不知身后謝庭云眼里的感激快要溢出來。
見他神活了過來,白芷也自然了許多。她又將食盒提過來,將里面的糕點擺了出來?!胺讲糯蠓蛘f你吃壞了肚子吐了許多,現(xiàn)在一定餓了吧,快吃吧?!?p> 果真,謝庭云一看到那些精致的糕點,眼里的光都亮了起來。但他還是遵循著母親的教導(dǎo),動作透露出不成熟的溫文。
白芷看他吃得開心,也笑了開來?!昂贸詥幔俊敝x庭云吞咽間對著白芷重重地點了個頭。
“這還是我娘教我做的,跟外面的可不一樣,里面是加了小米和桂花的!”提起娘親,白芷格外的情緒高昂,卻在片刻后收回了性子。
只是她沒注意到謝庭云也停了手上動作,有些木木地盯著糕點,似是陷入了回憶一般。
“小啞巴?喂?”白芷在他面前伸手晃了許久才終于叫他回過神來?!澳愠缘奖亲由狭?。”
白芷看著呆呆的謝庭云鼻尖上的碎屑,一時間有些好笑。謝庭云也終于脫了思緒,窘迫地伸手去摸。白芷卻搶先一步掏出自己的手帕麻利地替他擦了去。
白芷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么這么愛發(fā)呆??!”
謝庭云反應(yīng)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被白芷感染著笑了起來,卻不知臉上的紅暈都蔓延到了耳根。
張叔端著藥碗站在門外,看著屋子里兩人笑彎了腰,總算欣慰地點了點頭。也頭一次覺得,救下這個“小啞巴”是一件不錯的事。
白芷總覺得,跟謝庭云在一起時時間總過的特別快。
雖然他不會說話,但他會認(rèn)真地聽著白芷說那些在別人眼里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兩個人一個極靜一個又極活潑,卻意外地能相處得來。
在白芷不知第幾次來找謝庭云的時候,張叔徹底放下了。就算是給小姐找個玩伴排遣煩憂,也是值得的。
......
經(jīng)過了一日一夜的跋涉,趙婧和謝庭曄終于回到了江城。
殊不知,平親王的親信已早早地侯在了正廳,趙婧還未歇腳便被人“請”了過去。
“契書呢?”趙婧看著這么大的陣仗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瑟瑟發(fā)抖地從行李中掏出和南疆商人簽的契書恭敬的呈了上去。
那人也實在,拿了契書便帶著一眾手下離開了謝府。
謝庭曄見人走光了,忙上前抱著趙婧,用小手輕拍著她的背以示撫慰。
趙婧在兒子面前盡力想恢復(fù)那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姿態(tài),卻是徒勞。謝庭云的事和長途的奔波已經(jīng)耗盡了她的氣力,索性她也不再掩飾,緊緊地抱住了謝庭曄,將頭埋進(jìn)他小小的肩頭輕輕地抽泣著。
而此時留在南疆的謝赟也不好過,銀子人力一天天地砸下去,卻是沒有一點消息。
他還找到了與之合作的大布商班鴻,還是不見起色。謝赟以可見的速度衰老了下去,正當(dāng)他萬念俱灰之際,那謝庭曄曾找到過的面店老板親自登門而來。
“你是說,你見過云兒?”一看到那老板,謝赟便大步走下正堂去迎。數(shù)日的搜尋無果使得謝赟對這個小老板異常敬重,也是少有的在外人面前失了儀態(tài)。
“是…前些日子有個小公子來我這尋過一位公子,當(dāng)時那小公子給我看過畫像。昨日看到老爺張貼的畫像,才發(fā)現(xiàn)你們找的是同一個人。”
“你見過他對不對?在哪?”謝赟上前抓住了老板的肩膀,眼里滿是期待。
“就在我面店門口,當(dāng)時那小公子正被狗追著。我將狗趕走,那小公子向我道謝時,我直覺熟悉,他走后我才意識到在城墻上見過他的畫像?!?p> “阿川!備馬!”“是!”
謝赟拉著老板的胳膊,數(shù)日來的辛勞仿佛一掃而空,“你帶我去,去你的面店!”
“哦…哦…好!”
謝赟又是親自驅(qū)馬,帶著數(shù)人跟在面店老板的馬車后,終要得償所愿的欣喜溢于言表。
面店老板住在城東,兜兜繞繞需要穿過一片樹林。
正是因為謝赟被興奮沖昏了頭腦才未注意到身后的危險,不知何時,身后的馬隊稀疏開來。
阿川最先察覺到不對勁,剛要回頭看時,正好耳邊刺過一支羽箭,驚恐之際還是先招呼前面的謝赟。
“老爺,小心!”謝赟聞言回頭,卻驚覺數(shù)十只羽箭帶著破風(fēng)之勢從林子兩側(cè)暗坡飛來。他慌忙躲閃,卻還是被一支箭刺在了左臂。
“老爺!”看到謝赟受傷,阿川趕忙追到跟前,將謝赟扶上了自己的馬上。
“老爺,這幫人來勢洶洶,看來是早有預(yù)謀?!?p> 傷處還在流血,謝赟吃痛地皺眉,“馬車...馬車?!?p> 阿川一邊加快速度一邊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馬隊已經(jīng)所剩無多,而原在暗處的人也都騎馬追了上來,看來足有數(shù)十人。
“老爺,先別管什么馬車了,坐穩(wěn)了!”阿川掏出袖中的匕首猛地刺在了馬的屁股上,那馬受驚地仰頭長嘯,隨即一騎絕塵而去。
那車夫回頭看到滿地的尸體,聽著耳邊的箭聲,也狠狠地抽起了馬鞭,緊緊地跟在謝赟二人身后。而那些人看著也不是等閑之輩,未讓他們落下許多。
正在前面的阿川連頭也不敢回,只咬緊了牙關(guān)往前跑。“倏-”突然間,一支羽箭射在了阿川的箭頭,鮮血霎時噴出,直濺在了謝赟的臉上。
阿川悶哼一聲,速度明顯降了下來。謝赟艱難地睜開眼,顛簸間注意到了箭上刻著的字。
“是平親王的人?!币痪湓挘瑓s將阿川和自己都打進(jìn)了谷底,二人疑惑了不久便了然。
今日怕是走不成了。
謝赟聽著身后的車輪聲,有些虛弱地開口?!巴O??!?p> “老爺…”阿川懂了老爺?shù)囊馑?,卻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韁繩。
“我讓你停下!”阿川只思慮了片刻,聽著身后愈來愈近的馬車聲,還是拉住了韁繩,一個轉(zhuǎn)身停在了馬車前頭。
車夫也勒緊了車?yán)K,看著面前的二人急得快要哭出來?!翱炫馨?!快??!”
阿川快速跳下馬攔住了車夫,謝赟也不敢耽擱踉蹌著走到馬車前,掀開車簾看到那面店老板已經(jīng)被嚇得愣住,嘴里不知在嘟囔著什么,雙手緊握著瑟瑟發(fā)抖。
他解下自己貼身的玉佩,用滿是鮮血的手捧著塞到了老板的手里,“找到云兒,求求你了,多謝…謝…”
說著謝赟便閉眼跪在了老板腳下,老板在看到他倒下時才有了反應(yīng),只不過他像是被嚇瘋了般大喊“快走?。∽?-??!”他猛地將謝赟推開,不停地沖著車夫大喊。
阿川也明白了謝赟的用意,隨即側(cè)身讓出了路,又猛地在馬屁股上扎了一刀,直看著那馬車顛簸著不見了蹤影。
然后他扶起已經(jīng)暈厥的謝赟,將他放在自己身后,而自己則對著來人的方向。數(shù)支箭刺在他的胸前,額角,膝蓋,卻再未碰到謝赟分毫。
阿川聽著謝赟微弱的呼吸聲,滿意地閉上了眼,這個他追隨了一輩子敬重了一輩子的男人,終究沒有死在自己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