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宮,雅茗居。
“表姐,我該怎么辦?我們怎么會是兄妹?”雅茗此刻正無助地趴在賀綺的肩上痛哭著。
“雅茗,只怪時運(yùn)弄人,你與皇上真心相愛,上天卻如此捉弄你們。別哭了,一切自會解決的?!辟R綺只好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著。
“皇上駕到!”彭峻沖進(jìn)了雅茗居中,看著梨花帶雨的雅茗滿是心疼。
“表姐,你讓他走!我不想見他!”雅茗躲到賀綺身后,依舊嗚咽著??磥韾矍檎娴氖悄軌蚋淖円粋€人,從前的襲藍(lán)清涼倨傲,在府中的三年從來沒有見她哭過一次,連笑容也不常見。但自從她遇到了皇上,便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有時笑得開懷,此刻又是淚流滿面。
“茗兒,你先別哭,聽聽皇上怎么說?”賀綺扶起雅茗,遞給她一條絲絹。
“茗兒,此事并未是真,我們不如到雍慈宮去問問蘇宜容,她或許會知道真相!”彭峻走上前拉住雅茗的手向外走。
“參見皇上,娘娘!”秋昔跪在雍慈宮門口,彭峻見蘇宜容已得報應(yīng),便允許了秋昔在她身邊照顧。
“蘇宜容呢?”彭峻厲色問道。
“太后她,自從王爺走后,精神一直不太好,”秋昔一邊說著,一邊將蘇宜容攙了出來。
“蘇宜容,朕問你,茗兒的生父是不是我父皇?”彭峻又恢復(fù)了當(dāng)初的陰鷙與低沉的聲音,疾言道。
“彭驁,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混蛋!”蘇宜容似是瘋了一般地扯住了彭峻的衣袖,卻被彭峻推開,而蘇宜容依舊喋喋不休,“彭驁,你有了姓宛的女人還不知足,竟然還和祝書墨那個賤人有了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彭驁,你這個負(fù)心漢!”
“茗兒,茗兒!”彭峻追著跑了出去。
“太后,奴婢扶您起來!”秋昔見彭峻一行已遠(yuǎn),扶起了坐在地上的蘇宜容。
“秋昔,這出戲我們演得還算好吧?彭峻讓哀家和嶙兒不好過,哀家也不會讓他好過!”蘇宜容惡狠狠地說道。
“茗兒,你這是要做什么?”彭峻一進(jìn)雅茗居,便看見雅茗正在收拾行裝。
“我要離開,去我?guī)煾改抢??!毖跑埵巧駪B(tài)自若,卻掩不住眼角的淚水。
“你說什么?”彭峻憤怒地將雅茗收拾的衣物拂到地上,怒氣沖沖地兩手捉住她的肩。
“彭峻,不,我或許該叫你一聲大哥,以后你會找到一個與你兩情相悅的皇后的,我會在藥王谷中祝你幸福的!”雅茗拼命地忍住自己的眼淚,狠心卻無奈地說。
“不,茗兒,我只要你,只要你做我的皇后!”彭峻將她狠狠抱在懷里,怒聲嘶喊。
“難道你要天下人說你與親生妹妹茍且亂倫嗎?彭峻,我已經(jīng)想通了,你放我走吧!”雅茗掙脫了他的懷抱,“這只簪子是我娘親留給我唯一的物事,我將它留給你,權(quán)當(dāng)個紀(jì)念吧!”
“我不會放你離開的,茗兒,我愛你,你知道嗎?你不記得你曾說過這一生你都會陪在我身邊,至死不渝,此生不休嗎?你忘了嗎?”彭峻從她背后將她抱住,灼熱的淚滴到雅茗的頸上,誰說男兒無淚,“茗兒,我不要這個簪子,我只要你,只要你!”彭峻氣極地將簪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啪”地一聲,這是彭峻有生以來第一次挨的巴掌,并且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下的手,“彭峻,你清醒點!”雅茗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彭峻失神了會,放開了她。雅茗便彎下身去找那些碎掉的簪子。
“這簪中竟有書箋!”雅茗看見被摔得破碎的簪子處竟有一張白色的書箋,驚喜地一聲叫喊,喚回了沉浸在傷痛中尚未自拔的彭峻。
“那就快打開看看?!迸砭跑阶琅?。
孩子,倘若機(jī)緣巧合的話,你會看到娘親給你留下的這封信,而這時,娘親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娘親叫祝書墨,世居湘州,直到十七歲的那一年,因為姐姐祝書硯許配到了鄔京,我便在天佑四年和父母家人一同遷到了鄔京城。
令我未想到的是,我竟會在鄔京城遇到我這一生的摯愛,你的爹。見到你爹的那一天是我初次獨自出門,一個人逛京城,在一間叫明雅軒的古玩店看中了一方端硯,帶的銀兩卻不夠,他將銀兩遞過來的時候,我抬頭看到他的時候,他沖我微微一笑,說,出門在外,總會有些不方便的時候。我便接下了銀子,向他致謝。出門的時候,天已漸暮,我竟發(fā)現(xiàn)自己迷路了。他上前詢問,他是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對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也關(guān)懷備至,他將我送到府門外,方才離去。在那之后,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他了,但每天他的身影和聲音總會縈繞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而后來,我偶然認(rèn)識了沐王彭騫,他對我很好,算得上樂壇上的知己。通過他,我認(rèn)識了皇上彭驁和他的貴妃宛無暇姐姐,他們邀我去宮中玩耍。因我性格開朗,而我的孿生姐姐祝書硯卻安靜內(nèi)斂,因此我與姐姐并不十分親密,于是我便答應(yīng)了他們。直到月余后姐姐出嫁我才回到家中,在姐姐成親的那一天,我又見到了他,可我沒想到的是一直讓我念念不忘的人竟會是我的姐夫。”
“峻,我的爹竟會是……禮部尚書賀連山?!毖跑吹竭@里,驚詫不已。
“茗兒,我們不是兄妹,真是太好了!”彭峻的欣喜溢于言表,喜不自勝,將雅茗抱了起來,轉(zhuǎn)了個圈。
“可是義父為何要這么說?”雅茗不解。
“那便繼續(xù)看下去吧!”彭峻放下了雅茗,指著書箋。
“皇上,不好了,威武將軍,御史大夫稟報說,北僑軍隊進(jìn)攻邊境,他們正在承乾殿請求面圣!”小允子沖沖撞撞地闖了進(jìn)來。
“峻,你先去吧!待我看完再和你說?!毖跑鴾厝岬乜粗砭f,誤會冰釋,他們依舊沉浸在驚喜中。
孩子,娘親是不該愛上你爹的。盡管我拼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但是愛情就像一場地動,由心臟中間向外蔓延,任憑外力如何阻擋,也是無濟(jì)于事的。后來的兩年中,爹娘為我談了許多親事,可我統(tǒng)統(tǒng)拒絕了。那時我想,我這一輩子大概就是這樣了,可是,事情卻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一天,我正在房中鼓瑟,姐姐卻和娘一同進(jìn)了我的屋子,我正疑惑,姐姐高興地跑過來說她有孕了,一根瑟就那樣斷了,甚至傷了我的手指。我未想到姐姐也是那樣愛他,甚至不顧性命。在姐姐出嫁前,我們曾一同到湘州的遠(yuǎn)山寺求過簽,方丈解簽時觀我們姐妹二人面相,說我們即遠(yuǎn)山,即命和,一生無子,一旦生產(chǎn),必定命喪。方丈的話我們不甚明白,但我們都說若遇到摯愛之人,為他生子,喪命也無妨。彼時的我才明白,即遠(yuǎn)山中的山,指的便是你爹賀連山,他是我和姐姐二人的劫。
那天晚上,我約了沐王彭騫,在歌風(fēng)樓喝酒,喝的是我最愛的蘭釀。令我未想到的是彭騫將醉醺醺的我送到了順路的禮部尚書府,準(zhǔn)備讓我姐姐照顧我。我步履凌亂地到了他和姐姐的新房,迷迷糊糊間似乎看到他的身影,他似乎也在喝酒,想來是初入朝堂遇挫吧。那樣迷醉的一夜,我什么也記不清了。第二日醒來,他并未認(rèn)出我,他叫我“書硯”。我想這一輩子,已經(jīng)足夠了。
可我未想到,兩個月后,我卻發(fā)現(xiàn)我有了你。我未婚先孕,定會為爹所不容。娘當(dāng)時發(fā)誓,我一定要生下你。我正無措時,沐王彭騫卻來告訴我他要娶我,我連忙搖頭拒絕。彭騫卻追問原因,我當(dāng)時怕連累到你爹,只得信口胡說,說我愛的人是皇上,并且腹中已有皇上的骨肉,彭騫沮喪地離開。
當(dāng)時娘親所投無門,唯一能夠救我的便是皇上與宛姐姐,于是在天佑七年的時候,我被義兄接進(jìn)宮中,義兄與宛姐姐從未問我腹中的孩子父親是誰。娘親當(dāng)時只想生下你,再將你托付給義兄和宛姐姐,我此生也無憾了。
沒想到在天佑七年的盛夏,彭騫卻知悉了當(dāng)年遠(yuǎn)山寺方丈的解簽,并隨他要我出宮,說我若在宮中離世,義兄、宛姐姐和我年邁的爹娘必然傷心。我便與宛姐姐告別,隨了彭騫出宮。彭騫待我很好,孩子,若是可以的話,替娘和他說聲對不起。娘親給你取雅茗二字,是因為與你爹初次見面的地方便是明雅軒,那個鄔京城中的古玩店,也希望彭騫能夠看在我們當(dāng)初雅意品茗的份上,好好撫養(yǎng)你長大。孩子,娘希望你能夠找到你爹,替娘好好照顧他。娘親祝書墨遺筆。
原來,竟是這樣。娘親,你放心,茗兒定會好好侍奉爹的。
“皇上,北僑不過一小國,竟敢如此猖狂,臣請皇上派兵鎮(zhèn)壓!”御史大夫在朝堂稟奏道。
“皇上,臣愿請命,執(zhí)帥印抗敵!”跪下請命的是威武將軍褚明瑞。
“好。明瑞,此事交予你,你必不會令朕失望!”彭峻朗笑。
“皇上,臣愿作副帥,襄助明瑞?!边M(jìn)殿的是原暗衛(wèi)首領(lǐng)宗仁。
“宗仁,朕答應(yīng)你!”彭峻神色似有些凝重,“進(jìn)封威武將軍褚明瑞為平北將軍,執(zhí)帥印,封原暗衛(wèi)首領(lǐng)宗仁為定北將軍,執(zhí)副帥令,即日領(lǐng)兵抵御北僑!”
“女兒呀,皇上宣召,不知道所為何事?”禮部尚書賀連山頗有些惴惴不安地詢問著女兒。
“女兒也不知曉,爹爹靜候便是了?!辟R綺也有些疑惑,沿青匆匆到綺羅殿將自己請來,只說雅茗似有大事相談。
“皇上,皇后駕到!”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賀連山趕緊跪拜,卻被雅茗搶先一步扶起。
“賀尚書,朕該叫你一聲岳父才是!”彭峻走上前拱手道。
“尚書大人,你可曾記得你在十八年前送過迷路的祝家小姐回府的事情?”雅茗問道。
“當(dāng)然記得。臣送的是臣的亡妻。”賀連山拱手道。
“不,你送的并不是賀夫人,而是我的娘親,賀夫人的孿生妹妹祝書墨?!毖跑鴵u頭否決。
“這怎么會呢?”賀連山頗有些驚異。
“之后,我娘親便對你情愫暗生,可后來卻發(fā)現(xiàn)你是她的姐夫??墒?,十八年前一個你為朝堂之事買醉,而我娘因為姨娘有孕而傷心的晚上,你們還是在一起了,之后我娘親生下我便去世了。”雅茗自若地陳述著事實。
“這不可能??!”賀連山失措地看著雅茗,又望了望綺兒。自己竟未發(fā)現(xiàn)她們倆的模樣實在相像,像極了書硯和她的妹妹書墨。
“為證實皇后與朕并非同父,朕今日只得讓你們滴血驗親了!”彭峻對下吩咐了一聲。
兩滴血果真相溶了。
“雅茗,你竟會是我的親妹妹!”賀綺覺得不可思議,世事真是難以預(yù)料,竟未想到雅茗竟會是自己嫡親的妹妹?!把跑爝^來見過爹爹呀!”
雅茗只覺得命運(yùn)當(dāng)真奇妙,自己只是高興和峻并非兄妹,卻未想到自己伺候了三年的老爺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只是乍知這樣的關(guān)系,實在叫人難以接受。
“不,是我對不起你娘,也對不起綺兒她娘,是我辜負(fù)了她們姐妹二人,茗兒,這么多年,爹讓你受苦了!”賀連山老淚縱橫。
“爹,姐姐!”雅茗再也忍不住地跑了過去,撲向賀連山的懷中。
五年后。
“今日民間有花燈會,我們一同前去,如何?”正在為雅茗描眉的彭峻提議。
“那皓兒和明月怎么辦?”雅茗抬起頭,皓兒與明月如今已經(jīng)四歲了,是一對龍鳳胎。彭皓出生之日即被封為太子,而明月則被封為長樂淑慧長公主,無限榮寵。
“花燈會?皓兒也要去。”剛說著,彭皓與彭明月便由宮女牽著,小跑著進(jìn)了屋子。“父皇,明月也要去。”小明月巴巴地扯著彭峻的龍袍。
“好,皓兒和明月都去?!迸砭畔旅脊P,回過頭將彭皓與明月一把抱了起來,“我們一家人同去,讓朕的小太子從小就知道與民同樂。”笑意爽朗。
“你就知道寵愛孩子。”雅茗沒好氣地望了望彭峻,撇嘴道。
“誰說的?我也寵愛孩子他娘?。 迸砭谘跑叾?,惹得雅茗伸手打他。
花燈會,頗為熱鬧。百姓們有些猜著燈謎,有些三三兩兩地閑散著走著步,而一邊似乎還有篝火會,一群百姓圍著篝火轉(zhuǎn)起圈來。
“皇上,皇后,那邊似乎很熱鬧,不如帶太子殿下和小公主一起過去玩耍?!毙≡首釉谝慌蕴嶙h。
“母后,我們過去玩吧!”彭皓在雅茗的懷中忸怩著要下來走。
“茗兒,走,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彭峻也將懷中的明月放了下來,一家四口一道走了過去,卻不料剛走到篝火旁,彭皓便被人一把擄去。
“別過來,過來我就一刀殺了他?!睊蹲∨眇┑恼桥砭幕适澹跑牧x父,沐王彭騫。彭皓小小的年紀(jì),在彭騫懷中不停地哭著。
“義父,不要!”雅茗拼命地哭喊著,想沖上去,卻被彭峻抱住。
“祝雅茗,你毀了我報仇的希望,我也毀了你們的希望。”說完便朝彭皓刺去。雅茗趁彭峻回頭吩咐之時,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擋下了彭騫手中的刀。
“咻”得一箭,彭峻調(diào)來的神射手一箭射中了彭騫。
“茗兒!”彭峻飛奔了過去,接住了欲倒下的雅茗。
“母后,母后!”彭皓和明月不停地哭喊著。
“快讓開,快宣御醫(yī)!”彭峻大聲嘶喊著。
“峻,不用了,我……我不行了,皓兒和明月……就交給你了,治理國家,一統(tǒng)七氏……我,我愛……”,雅茗拉住了彭峻,說了這幾句,便閉上了眼睛。
“不!”這一聲,是屬于帝王的傷。
“將王允成碎尸萬段,找出沐王余黨,盡誅九族!”
“準(zhǔn)備七十萬大軍,朕御駕親征,定要踏平七氏!”
“姐姐,皓兒和明月便望你照顧了?!迸砭B頒兩道圣旨,并親自到綺羅殿囑托賀綺。
景和十年,彭峻僅花兩年時間便一統(tǒng)了七氏四國。
無事時,他便一人到無暇宮閑坐,看著曾經(jīng)兩人一同笑過的地方,就好像又看到了茗兒,想起兩人的初遇,她輕紗遮面,瑟音動容。
景和二十二年,年僅四十歲的越西帝彭峻駕崩,謚號“武”,傳位于太子彭皓,其年二月,十八歲的彭皓登基,是為慶正元年。
而在不久之后,依舊有一個如他母后一般謎一樣的女子等待著他,拉開了另一場越西絕戀……
關(guān)于越西絕戀
相傳,越西的創(chuàng)國君主名叫彭燚,是個風(fēng)流倜儻的帝王,三宮六院佳麗無數(shù),而他雨露均沾,從未鐘情于哪一位嬪妃,自然也從未提過立后的事情。直到他遇到一個女子名叫凝月,彭燚對凝月一見鐘情,而凝月本為巫女族的圣女,一生不得嫁人,背叛了整個巫女族。彭燚將凝月帶回越西,準(zhǔn)備立她為皇后。而一手撫養(yǎng)彭燚長大的秦太后卻嫌棄凝月是個巫女,宮中妃嬪則因失寵而傳凝月本為妖女,迷惑君王,秦太后以死相逼,要彭燚處死凝月。彭燚萬般無奈,忍痛讓貼身侍衛(wèi)送走凝月,而秦太后卻事先吩咐要殺凝月滅口,凝月靠巫術(shù)逃出生天,臨終之時,立下詛咒:“巫族圣女凝月以血詛咒,越西皇室男子世世代代都會得遇一女子與之一見鐘情,而此女子必紅顏薄命,生生世世有情人不得終成眷屬?!闭f完,她便血盡而亡。凝月卻不知,彭燚在宮中亦孤獨終老,郁郁而終。
而此詛咒便為“越西絕戀”。
番外
邊疆夜晚的風(fēng)總是很涼,北僑荒山的冷月亦是分外清涼。自攻下北僑以來,越西帝仍舊讓北僑自給自足,只是派重兵于邊境處。而平北將軍褚明瑞與原暗衛(wèi)首領(lǐng)即如今的定北將軍宗仁,自兩年前至此,便于邊境戍守,再未回京。
“來,這北僑的醉釀果真不錯!”明瑞將桌上的一壺醉釀遞給坐于沙坡上的宗仁。
“一醉是否解千愁?”宗仁一手接過酒壺,朗笑著問道。離京已有兩年,不知道她在庵中如何,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不知她的咳疾是否痊愈。
“你還在惦記著她?如果真是放不下,就回去尋她吧!”明瑞喝了口酒,暢言笑道,“如今這邊境只我一人便可?!?p> “我何嘗不想回去找她?只是……”,宗仁頓了頓,已經(jīng)兩年多,不知她是否已放下心中執(zhí)念,不知她是否已原諒自己。
“大丈夫何必如此躊躇,想必她也在等你?!泵魅鸱畔戮茐兀牧伺淖谌实募绨?。曾經(jīng)自己也愛過一個女子,只可惜她已香消玉殞,但她的容顏早已鐫刻在自己的心上,不可磨滅。
“好,我明日便啟程回京?!弊谌仕剖窍露藳Q心。
鄔京城外眉山深處,傳來聲聲馬蹄聲。
“小姐,小姐,”疏影與暗香一齊奔進(jìn)靜心庵中。當(dāng)年她們倆獲知小姐出家后,便要來庵中服侍,被繡舞嚴(yán)詞拒絕。之后她們倆便在京城盤下了一間酒肆,以作生活。每隔半月便會來探望繡舞一次,此次卻是奇怪,距離上次來的日子不過一旬。
“何事讓你們?nèi)绱梭@慌?”繡舞轉(zhuǎn)過身,道袍隨風(fēng)飄動,長發(fā)亦是飄散。兩年前,繡舞便懇請母親替自己剪去長發(fā),奈何母親說自己塵思未斷,要帶發(fā)修行三年之期方可,自己也未爭辯。
“小姐,今日在酒肆,我們見到了……見到了戍守邊境的平北將軍褚明瑞將軍,他說……”,暗香頓了頓,低下了頭。
“他說什么了?”繡舞一把捉住了暗香的手,兩年前,他便是去了邊境平定北僑入侵,沒道理褚將軍回來而他卻未回來,難道他出了事?
“褚將軍說,宗將軍他,他為抗一批邊匪,身受重傷,目前性命堪憂。”暗香聲音很低,哀慟不已。
“身受重傷,性命堪憂,性命堪憂……”,繡舞放開了暗香的手,向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在地。都是自己的錯,若不是自己當(dāng)年狠心拒絕他,他又如何會心冷遠(yuǎn)赴邊疆?
“小姐,如今褚將軍已將宗將軍帶回京城,正準(zhǔn)備進(jìn)宮找御醫(yī)救治,你要不要去……”,疏影在一旁小聲地詢問。
“我即刻就去宮中,你們與我母親說一聲!”繡舞未待疏影說完,便奔出了屋子,騎上馬向京城而去。
“表哥,宗仁在何處?”繡舞此刻已心神俱失,直奔承乾殿而去。
“宗仁他……”彭峻還未來得及說話,繡舞就沖了進(jìn)去。
“宗仁在哪兒呢?他是不是很嚴(yán)重?御醫(yī)怎么說?”繡舞揪著彭峻的衣袖,眼中的淚花蓄在那兒,隨時都要滴落。
“看她這么傷心,你還不出來?”彭峻眉眼帶笑,闊步走出殿外。
繡舞抬起頭,這才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站在內(nèi)殿的簾后,邊國荒山的風(fēng)將他吹得有些黑了,看起來更健碩,卻又帶著幾分隱隱的憔悴。他就站在那兒,好像是當(dāng)年將自己擄去攬月山莊時候初見的模樣,繡舞眼中的淚就很自然地滑落了下來,卻又不想被他看到,于是背過身去。
“如果你現(xiàn)在走了,我們此生就再不相見了?!弊谌事刈呓f出的話卻冷到極致。
繡舞轉(zhuǎn)過身來,大步?jīng)_宗仁走過來,淚花不爭氣地灑落,抬起頭,氣鼓鼓地看著他。
“我這一輩子,只輸給你了?!弊谌噬斐鍪帜四ㄋ樕系臏I痕,“既然舍不得我,這樣奔波來看我,又何必這么狠心?”
“我何時說我要走了,我只是擦個眼淚,你怎么那么兇?”繡舞打落了他的手,圓碌碌的大眼睛瞪著他,“現(xiàn)在倒知道騙人了?”
“我只是……”剛剛還冷著臉的男人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了,面對著這樣的繡舞,宗仁從來是沒有辦法的。
“既然你平安無事,我就回去了?!崩C舞見這個模樣,存了逗一逗他的心思。
“不要再離開我?!弊谌蕪睦C舞的背后抱住她,言語中竟有些微顫,“繡舞,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
“既然你這么誠心地求我,我就答應(yīng)你吧?!彼麑掗煹谋郯驌ё∽约?,臉貼著自己的脖頸,下巴上的胡須有些扎人,繡舞這才覺得這么多年,這個男人始終對自己難以忘懷,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娘親總勸自己,暗香和疏影也總是偷偷試探自己的心意。其實根本無須戳破,本來那就是自己一眼相中的人吶。
“你說,你答應(yīng)我了?!弊谌室幌伦佑行┿铝?,他松開懷中的人,將她轉(zhuǎn)過身來,捧著她秀麗的臉,覺得不可思議。
“我說,我答應(yīng)你了?!崩C舞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既然這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又何必辜負(fù)這樣的一個人呢?
后來的后來,宗仁帶著繡舞天南海北地闖蕩,時而回靜心庵小住,時而又去幽州看望妹妹,真正成了一對浪跡天涯的神仙眷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