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真是不同尋常的一天呀

　　“看看！我竟然被這樣的屌絲騙了！沒有原則、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忙前又忙后的徐貴兒，有一絲富二代該有的樣子嗎？”安娜說起徐貴兒來，不留一點余地，簡直與之前判若兩人。

　　“小主，您說得對。來，我給您捶腿。”徐貴兒發(fā)揮他的無厘頭本色開始耍寶，他作勢半跪在安娜旁邊，輕輕地給她捶起腿來。

　　美桃看著徐貴兒的一舉一動，感到欣慰，在她的心目中，這才是徐貴兒的本色：雖然沒錢，但卻有大把的時間陪著你，想著各種法子逗你開心。不會甩狠話，也不再無緣無故地消失。

　　任何事物都是相反相成的，每一個生活動蕩的人都會不時冒出渴望生活重復(fù)而又安定的念頭，尤其是動蕩而又不幸福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說：幸福便是對重復(fù)的渴望。

　　美桃希望重復(fù)剛開始跟徐貴兒合租的生活，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這樣想時，美桃的腦海中便千回百轉(zhuǎn)地出現(xiàn)一個詞——暖男。

　　可是會所里的男人，都是一些陌生的文質(zhì)彬彬的狼，他們似乎饒有興致地聽你講著剛開的這瓶紅酒，他們關(guān)心這瓶酒到底來自超一級酒莊還是一級酒莊，他們同樣更關(guān)心這個舉著紅酒瓶的女郎的身材比例、五官布局、音量音色、面部表情等等。

　　他們抓住一切機會打斷你的講解，把講解變成一種聊天，并且親切地稱你為小姑娘，并且一定要邀請你坐下來一起喝一杯。

　　“對不起，會所有規(guī)定，不允許我們坐著?！泵捞彝裱跃芙^所有的邀請，這個時候，客人便指指不遠處和所有客人打得火熱的安娜。

　　美桃仍舊搖頭拒絕，客人們通常不會強求，他們微笑著示意美桃離開，下次來時再邀請一次。

　　每天六點，美桃準(zhǔn)時從霓裳女裝下班，一刻也不做停留地擠進地鐵，在六點四十五分準(zhǔn)時到達會所，馬不停蹄地化完妝，便開始夜里的工作。

　　可是有錢人并不都是有素質(zhì)的人，即使徐貴兒和黃梓銘再怎么嚴(yán)格把關(guān)，還是有幾只漏網(wǎng)之魚溜進來，他們常常一邊很正經(jīng)地笑著一邊上去在美桃的腰上摟一把，在美桃要發(fā)作和投訴之前又像燙手一般把手抽回來，他們這么做完全是因為內(nèi)心的道德意識忽然萌發(fā)，而是害怕會所嚴(yán)苛的淘汰制度和他們對這個圈子的敬畏：如果被別人看見他們調(diào)戲侍者，他們就會把打上“太low”的標(biāo)簽，于是他在會所的交友活動就會不太順利，嚴(yán)重的，甚至?xí)慌艛D出這個圈子。

　　但是有些人根深蒂固的本性很難被改變，就像把貓馴化到不吃魚是根本做不到的一樣。

　　有幾次休息時間在后臺，美桃跟安娜傾訴，說自己根本就不是做紅酒小姐的料，她從不認(rèn)為自己的身材、長相能取悅男人，也根本就不想通過這些賺錢，可是生活的壓力就像跑步機上的傳送帶一樣向后飛馳，逼迫她不得不跑得快些，再快些。然而安娜對美桃的話表現(xiàn)地相當(dāng)冷漠。

　　“哪個人過得很輕松？”安娜說，“就比如說我。如果我不盡快地在BJ嫁個好人，我就要回到我家的縣城，嫁個朝九晚五的男人，過那種一眼看到老的生活……”安娜的語氣略顯激動，她的臉變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頭頂閃爍的紅色吊燈還是因為激動，“我拉你來參加競選，不是讓你和我搶男人！”

　　這句話像低音炮一樣在美桃耳邊炸響，美桃的心臟隨之震動，快要跳出來的感覺：“我沒和你搶，我把你當(dāng)最最好的朋友。”美桃說。

　　“你確實沒搶?！卑材劝琢嗣捞乙谎郏蛔杂X地昂起頭，眼光掠過前面寬敞的酒會現(xiàn)場看向遠處，仿佛一個高傲的神在看著她的子民一般，“你不用搶，你有這個本事：你只要站在那里，好運自然就來?！?p>　　安娜的話剛一落下，美桃看見遠遠地，楊溢端著酒杯朝她們兩人走過來，他甚至沖美桃招手。美桃不想和他在這種場合下見面，她剛要轉(zhuǎn)身走開，手臂卻一把被安娜抓住了。

　　“我今天也要忙到一點，到時候可以捎你一程。”楊溢對美桃說，他們之間沒有寒暄客套，話說得輕松愉快而又直奔主題，這讓安娜覺得他們已經(jīng)是關(guān)系很親近的朋友了。

　　“不用?！泵捞揖芙^。

　　“為什么？我知道你昨晚是坐出租車走的。我的車技，比出租車司機好多了。東北四環(huán)旁邊有一家開在路邊的牛肉面館，面湯一級棒，暖胃?！睏钜缯f。

　　楊溢話說得越輕松，美桃便越緊張。安娜就是在自己身邊的炸彈，要是哪個詞不合心意說不定當(dāng)場就炸了。

　　“路邊店？免費的面湯？你是楊溢嗎？”狐疑的神色爬上安娜的臉，安娜怎么都想不明白，身價過億的楊溢會鐘情午夜餐館里免費的面湯。

　　“你是安娜？”聽到安娜說話，楊溢才轉(zhuǎn)身關(guān)注到安娜，他開始彬彬有禮地說話，這一方面是對安娜的尊敬，另一個潛臺詞是：他們真的沒有那么熟?！靶熨F兒說他已經(jīng)演不下去了?！?p>　　“你不覺得你應(yīng)該為相親的事道歉嗎？”安娜也換上淑女的那一面，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和楊溢鬧翻。

　　“我以為你們九零后，會和我一樣排斥相親。”楊溢抱歉地笑笑，“是我媽找到婚介所的，我不習(xí)慣這種方式才臨時拉了徐貴兒來頂替我，要是無意中傷害了您，我向您道歉?！睏钜缯f著，輕輕地向安娜彎腰行禮，態(tài)度真誠又自然。

　　“我和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安娜看著楊溢離開的背影，輕輕地對美桃說，“你的人生需要的是錢，我的人生需要的是楊溢?！?p>　　“是這樣。”美桃輕聲附和。

　　“如果你想讓我原諒你，那么你就離楊溢遠一點?！卑材鹊哪樕峡床坏饺魏胃星椋拖駮庥指捎掷涞目諝?。

　　安娜拂袖走開，留給美桃一個冷酷的背影。

　　凌晨一點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今天的氣溫有零下十度。紅酒小姐們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五成群地走出來。美桃看著安娜腳步飛快地走出會所，絲毫沒有要等等美桃的意思，就在相親事件發(fā)生以前，安娜和美桃還是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閨蜜。因為連續(xù)幾天超長時間的工作，美桃感覺自己頭昏腦脹，她內(nèi)心唯一的愿望就是快點回到醫(yī)院，回到兒子身邊。

　　美桃緊隨安娜跨出會所的大門。胡同里的路很窄，僅有一盞高高的路燈，像燈塔一樣矗立在通往大路的出口。

　　路上超乎尋常地安靜，靜得似乎只能聽到姑娘們高跟鞋的聲音，她們一晚上不停地講解、說話，似乎把一天所有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好像做紅酒小姐也并不是多么值得驕傲的事情，她們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精力，所以下班以后，她們只想悄悄地離開這里，不想引起哪怕任何的關(guān)注。

　　然而寂靜還是被走在最前面的安娜打破了，她由于害怕而發(fā)出一聲尖叫，把每一個姑娘都嚇了一跳。

　　“你怎么在這里？”安娜驚呼，她停下來。

　　美桃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離會所門口不遠的街邊，姑娘們?nèi)嫉椭^匆匆地避開安娜和那個男人，不讓任何人看見她們的臉，像在躲避什么諱莫如深的東西。

　　待美桃走近時，她也不禁吃驚起來，眼前這個讓安娜驚呼的男人，是老鄭！

　　老鄭穿著棉大衣，他把自己包裹地很嚴(yán)實，然而他的臉卻還是在寒冷的冬夜里凍得通紅，眼睫毛上似乎有霜，在昏黃的路燈下一閃一閃，閃得美桃很心疼。

　　“你怎么在這里？”美桃問老鄭，“你在這里多久了？”

　　“我告訴他的?！卑材戎鲃映姓J(rèn)說，“是老鄭一直發(fā)短信，問我在哪里。”

　　“我給美桃打過很多次電話，都沒打通，我不放心，把圖圖哄睡以后，就找過來了?！崩相嵳f，“我本來想進去，可是被門衛(wèi)攔下了，他們問我要會員卡。我怎么會有這個？于是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p>　　今天因為走得匆忙，美桃忘了帶手機充電器，她的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聽到這里，美桃心里一陣溫暖，千言萬語在都在心里，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表達，美桃上前拉住老鄭的冰涼的手，輕聲說：“回家吧。”

　　遠遠地從胡同口跑過來一個人，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叫著：“美桃——美桃——”聲音在清冷的空氣里傳得很遠。剛剛走過的姑娘們都順著這個人跑來的方向看著美桃，似乎在看美桃的笑話。

　　美桃、老鄭和安娜都匪夷所思地看著那個人跑近——是東方旭。

　　“真是不同尋常的一天?！泵捞以谛睦锔袊@。